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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允执厥中 ...

  •   耳边是流水潺潺,她像置身于此,周遭都是难得的安静。

      风很细。

      高采鸾不太懂这种感觉,却不觉得陌生。她的心早已累乏,如今只想任由自己沉睡下去,她不想动,也不想去考虑她要考虑的种种,慢慢的,意识随着那股温煦春风而散。

      忽然,耳边的风有些急。

      水也有些寒了。

      公主。

      公主殿下。

      公主!

      耳边凄厉的声响,教高采鸾猛然间睁开眼,心口痛楚的余感让她神魂尽出。

      梦醒。

      高采鸾躺在床上,脸色发白,胸口起伏剧烈,像是受到什么惊吓,目光死盯着床顶,动也不动。这种情况却把春萤丫头吓到,她连忙放下手里忙活的东西,跑到她跟前,关切问道:“公主,您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说着,伸手就要摸向高采鸾,高采鸾像是想到什么,连忙躲掉。春萤不解,采鸾为了不让春萤起疑便道:“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可春萤还要……”

      “不用。”高采鸾不晓得那股诡异是什么,连忙推拒道:“我自己来,你到外面等着。”

      春萤疑惑,但也遵从她的命令退下去。在春萤走后,高采鸾伸手抹去自个儿额头沁出的冷汗,她是出汗了吗?高采鸾坐在床上,仔细回想昨晚的事情,但很可惜,尽管她怎么想,偏偏就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到床上的,她记得的,只有一道声音。

      “睡吧。”是让人感觉温暖的嗓音。

      是谁?高采鸾脑子模糊。她着实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于是她便在床上坐了会,待神智冷静后,便起身下榻洗了把脸,洗完脸,她弯身就要拿床边被叠整齐的新衣裳。才垂目,拿衣裳的手顿了顿,心底怔怔然。衣服是被整齐叠在床上,可……高采鸾看着那衣裳的叠法,有些想不通透,春萤叠衣服是这样的吗?

      高采鸾凝视着衣裳,深吸口气,便拿起衣裳穿了起来。或许……是她多疑了吧。

      此一时际,刚刚离开的春萤又折返过来,她很是兴奋道。

      “公主,太子殿下过来看您了!”眼色一瞄,见采鸾仍未系好衣带,急急走上前,替她系好衣带,嘴里又禁不住唠叨:“公主,您啊,这条带不是这么系的啊。”

      见春萤如此着急又小心谨慎的为她系好衣带,采鸾瞧着窗外天光,唇角含笑。

      是了,她生活合该是这样的,有西云宫,有春萤,有偶尔过来的高守湛,对未知之事想太多,也没用。高采鸾如此安慰着自己,不断暗示自己不要再去多想其余的事。

      希望,是幻觉。

      乌云遮日,高守湛负手而立,他站在宫墙处,抬头望着宫墙之外的中都,眼眸略暗。临墙的身影有几分孤独寂寞,墙角处的早棠花随风吹拂,白雪似的落在高守湛肩上。

      高守湛伸出手,一朵花正巧落在他手心里。

      他略垂眸,看着手心里的早棠花,傲气的眼神看到花时,不自觉的闪过温柔之色。风卷着花,也卷着他回到过去,他不愿意想起的过去。“渃水……”

      白渃水是白家的女儿,也是他的太子妃。

      一个疯癫的女人。

      行为不端,思维怪异,与东魏甚是格格不入。如此这般的女子,高守湛却不得不承认他尤为喜欢她氤氲薄雾的水眸,眸光若清泉。所以他可以不介意坊间流言将其迎娶进门。细算来,白渃水离开他已然三年,书里常说时间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可到今,高守湛却始终未能忘却三年前,白渃水自戕的画面,他也发过誓的。

      可……耳边听到细微脚步声,高守湛猛然回神,侧过半面脸,瞥向来人。

      “皇兄。”长廊处,高采鸾步下台阶,朝他走近。“你在这里啊?”

      高守湛顿时卸下防备,他垂下手,手心里的花落在地上,被他无情的踩过,碾落成泥。在白渃水死后,二皇妹高细君北嫁后,他唯能信任的只有高采鸾了,所以他相信,自己绝对可以扳回一局的,在王氏家族与高芙雅的两面夹击下。

      “我去西云宫时,听说你还未起床,便来这里吹吹风了。”这里是西云宫的偏僻处,不易被人觉察到,高守湛也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方才那副德行。“是春萤丫头喊你过来的吧?”

      “当然是啊。”高采鸾心底有无数想法,可面对高守湛时,她并不能把她心底所想表露出来。只能去做个好妹妹而已,这是她的身份与本分,一旦越过底线,结局并不会很好。高采鸾深知这点。“皇兄呢,为何又来西云宫了?按理说,吉儿的百日宴就要来了,你会很忙。”

      不仅要处理政事,还要会晤近日从南城归来的白家家主,这个时辰点,不该来她西云宫的……高采鸾想到昨天民间小典的乱以及有关初东筠的受伤,宫里的流言她也都听到了,和李破所说无差。高守湛无缘无故来西云宫,还是在看望初东筠之后就过来,难道她皇兄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在试探她吗?思及此,高采鸾尽量用沉静声调道:“难不成是为小典的事?”

      “采鸾听说了吗?”高守湛略奇。

      而见高守湛反应,采鸾就知此事与自己无关,既然与自己无关,她也就随便说说自己听到的事情。“我一觉醒来,西云宫的人就传开了。说昨天的小典起了乱子,东筠君为了救人,无意被乱人刺伤,现在中毒昏迷不醒来着。皇兄昨日去了初府,那东筠君的伤势要不要紧?”说到这里,高采鸾觉得自己声调有点急,便又故意转开话题道:“小典出了乱子,主持典礼的杨家现在如何了?我听说,昨日父皇生了好大的气。”

      “杨家倒是没事。”高守湛不觉得她说的话奇怪,见风有些大,便扯着她从拱门过去,穿过幽静小道,便来到离西云宫不远的御花园某处湖心凉亭,说是御花园里,但也是偏僻之地。

      凉亭里早有人候着,桌上摆置着各色点心与热茶,高采鸾看了也不奇怪,像以往坐下。高守湛略挥手,那些宫人便知趣的离开,走至凉亭很远处等候着,太子与三公主谈事时,绝不允许有第三人在场,这些都是东宫宫人要守的规矩。

      “可采鸾倒是听说,父皇昨日气的要杀杨二公子。”

      采鸾的话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旁人不知,可高守湛却知晓,他无法来解除高采鸾与他父亲之间的矛盾,遂温和道:“采鸾,你并非不知,父皇虽是平时阴沉些,耍脾气时暴躁了些,但他也确实为东魏考虑,杨家是东魏士子的气,父皇知道杨家动不得,只是说些气话而已罢了,再说,也确实因为杨经他疏露了,才导致游街队伍混进逆党,东筠君才受伤的。”

      “那杨经呢?”好在初东筠没事,不然她怕是又要出宫。但于昨日来说,她逃离现场虽是于情不合,但为了皇室的颜面,她只得逃开。就算她不走,她在那里也帮不上忙,而只要初家军一到,她便是想逃也逃不开了。

      “父皇总要做做样子。”高守湛拿起一块点心。“杨经怕是要在天牢关上一阵子了。”

      只是关在天牢的话,倒是没啥大事。依杨纯爱护弟弟的性情来说,他必是会找晁云阁同僚帮忙,高采鸾记得没错的话,常与杨纯一起的萧阁士家里就与大理寺有关系,便是看在杨阁老的面子上,天牢的人也不会亏待杨经,所以杨经这里不用她再担心。

      “那……”高采鸾都不知晓自己是如何开口询问的。“东筠君的毒,可有解了?”

      “御医无解。”

      “怎会无解?”她被吓了一跳。“那他如何了?”

      “……”高守湛有些许惊讶,而后问道:“采鸾,你是在担心初东筠吗?”

      “不是。”高采鸾稍敛眉,便沉道:“我只是好奇,是什么毒让宫内御医无解,会是……”

      “金谷刺。”高守湛如实答。“它是一种生长在东魏边境的毒草,汁液有毒,药经注明其无解。所以御医们束手无策也是意料之中,但……”高守湛见她脸色有些不好,便道:“采鸾不用担忧,虽然御医无解,但那白家家主已帮东筠君解毒,等修养几日,便会痊愈的。”

      白家家主?高采鸾想起这个名字。“皇兄说的,可是白竹实?”

      高守湛点头,他又吃了一块点心。而后道:“昨日东筠君性命危急时,正是白家主去初府,替东筠君祛毒拔垢的,别人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反正东筠君没事就是了。”忆起昨晚那位白家主,白家嫡系所出,自是熏陶出与世俗男子不同的气质,仿若温玉。想起白竹实,高守湛又念道:“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

      “采鸾啊。”高守湛忽然起了逗弄之心,他回头瞧着采鸾,道:“说不定你这只小凤儿,最后会落到白家这枝头上。”

      “皇兄!”

      “毕竟你是鸾鸟,他是竹实,凤凰又非练实不食。”高守湛反问道。“不是吗?”

      “……”

      高采鸾无话可说,只得偏过头去。见此,高守湛勾笑一声,便伸手勾住采鸾的脖颈,玩闹似的揉了揉她的头,接着道:“为兄只是和你开玩笑,别往心里去,我还是你的好皇兄。”

      高守湛都给她台阶下,她没必要再绷着脸,虽然很不爽就是了,哪知高守湛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没头绪的来了句。“细想来,这初东筠的筠也是带竹字的。”可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开玩笑,他忽然问。“小凤儿,如今这两个竹子都出现了,你要往哪里落脚啊?”

      话落,凉亭有瞬间寂静,高守湛什么都没说,像是等着她的回答,高采鸾看着远处。

      “哪里禁的住,便往哪里去。”

      接着她又道:“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又何处不能落脚呢?”

      若说前面的话,高守湛能猜到答案,但后面那段,他却是意料。天地之大,有旁人之容身所,有他人之落脚地,可……唯独没有他高守湛的啊。

      高守湛笑笑,略转头,想要说些什么,身子却在侧首的瞬间定住,几乎僵硬。

      一旁的高采鸾也注意到,便朝高守湛看的地方望去,只见离凉亭不远处,有位身穿琥珀色襦裳的女人站在那里,她外披素粉外裳,正从那里过来,身旁丫鬟紧跟其后,女人走路时的端庄与大气也彰显其身份,是萧善音。

      萧善音与高守湛相处三年,高守湛此时僵硬的反应,很明显并不是因萧善音。

      采鸾目光稍移,便在萧善音旁边不远的拱桥上,瞧到一个姑娘。

      一抹白素率先出现在她面前,白素衣边是墨色,边的每一处刺绣都十分精致。姑娘穿着庄重的衣裳,两只宽大的衣袖宛若游云,衬得姑娘的窈窕身形,姑娘身上所穿的衣裳,只有白家才能穿的祭司正服,高采鸾认出姑娘应该是白家女儿,而凭她的直觉,白家女儿是个貌美女子,高采鸾猜的很对,出现在她面前的白家女儿是位貌美女子。

      但当白家女儿偶然朝凉亭这里瞥时,高采鸾才知为何高守湛做出这等反应。白家女儿除了美,还有一张与白家嫡长女白渃水相似的脸容。

      尤其是现在这个距离,看起来更像。

      高守湛手里拿着的点心掉落在地,他稍回过神,就立马站起来。

      一边,萧善音看到了高守湛,她满心欢喜的朝这里走来,连旁边人行礼都只是挥手让她们起来,高采鸾看向萧善音走来,又看看白家女儿,再看看高守湛现在死盯着白家女儿那一面,手稍微攥紧。

      她深吸口气,然后悄然走到高守湛身后,在高守湛即将迈步走向白家女儿时的那一刻。高采鸾伸出手,手有些颤,然后她再看看萧善音,最后闭上眼,装作碰到什么似的,自己跳下湖的同时,也暗自拽紧了高守湛的衣袖,把他拖下水。

      高守湛哪能想到她会来那么一出,还没来得及反应和抓住什么,就这么直接从亭里落到湖里。“扑通”“扑通”的连续两声,温凉的湖溅起一处水花。

      “殿下!”萧善音大喊。

      原本满心欢喜的萧善音见此,也顾不得什么太子妃风范,连忙喊人过来,而方才守在不远处的侍卫听了,连忙跑过去,而见许多侍卫跑到湖心亭那里,白初荷稍顿步。

      白初荷看着那些人,以及其中身穿太子妃正服的萧善音,萧善音正一副担忧的样子望着湖心里挣扎的人,白初荷自是想到前面有谁,便她转过身,往来时方向走。

      “姑娘,怎么了?”一旁离姑疑惑问道。

      “前面是凶。”

      白初荷道。

      风又吹了,系在腰间的哑青,又响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允执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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