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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与老爸的最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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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2016年腊月廿一日
天色蒙蒙亮了,公鸡的清脆响亮的鸣叫声划破清晨的冷空气。
老人们早早起来烧火做饭,大锅里煮一锅的白稀饭,炒一盘酸白菜,很普通的农村早晨。
约莫九点多的样子,我被奶奶的声音唤醒:
“起床了,吃饭吧。”
被窝里暖洋洋的,我懒懒地嗯了一声,脑袋蹭了蹭被子,眼睛没有睁开。
又过了不久,妈妈进屋扯扯我的被子,“起床了,宝宝!”
她喊了两遍,我默默地睁开眼,扯过枕头边的衣服,坐起来套,顺便踹了踹身边的一坨被子:
“起床!”
瞥了一眼装死的那坨,我扬起一抹高冷的微笑:
“放下手机,重新做人!”
沉默一秒,被子被嚯地掀开:
“你又知道我醒了!”
我:“我刚才碰了你一下,
你动了一下;
我又碰了你一下,
你翻了个身;
如果你没醒,
一定会睡如死猪。”
贝贝耷拉着脑袋,把手机乖乖放在桌子上,套起衣服来。
我满意地点点头,我是他姐,他想什么我肯定知道,躲在被子里玩手机什么的。
这都是当年我玩剩的。
洗漱之后,奶奶催着我们吃早饭,由于我们跟他们起床时间不一样,奶奶会做两次早饭。
这我就很抗拒了。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买单,我选择睡懒觉,就放弃了吃早餐的权利,所以没有必要为我们再次做早餐。
然而老人们并不能理解我的想法。
贝贝被宠得觉得这是应该的。
我决定用我的行为来让他们放弃。
“我不饿!”
“吃点吧…”
奶奶递过来一块馍,语气诚恳。
糟了,有点愧疚。
不行,我要为我的行为买单。
“我真的不饿!”
妈妈一个噙着笑的眼神瞟过来……
……
嗯,
其实还挺好吃的。
很好,今天的早餐抗议计划又失败了。
今天老爸的状态不太好。他昨晚痛的厉害,呻/吟了一晚上,我在旁边的床上也睡不着,妈妈又守了一夜,不停地咳嗽,她好像感冒了,发黄的长发乱蓬蓬的。
我看着瘦的不成人形的老爸,抽了抽鼻子,他昨晚颤巍巍伸着手,嘴里一通胡言乱语。
他在等小爹。
老爸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地看着瓦片屋顶,颤抖着眼皮,时不时地眼珠向后翻,好像就要过去了一般。
他在等小爹。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的情况不太好。
妈妈抹着泪,偷偷告诉我,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我握着手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出主屋,躲得远远地。
按下拨通键,静静地听着嘟嘟的声音,整理着思绪。
“喂,姥姥……”
鼻子蓦地一酸,我狠狠地揉着眼睛。
“…我爸怕是快要……”
……
我跟姥姥商量了一番,哭的眼圈红红的。
蹲在不高的红砖墙后头,我渐渐冷静下来。
“…姥,我先挂了,奶奶来了……”
不远处的银发老人四处张望着,把在外面玩的贝贝叫进去吃饭。
我淡淡地看着他们,将手机放进兜里,跟在后面进了屋。
小爹还是在中午之前赶了回来,跟小妈和妹妹小冉一起。
他昨晚半夜才到家。
小爹含着泪跟老爸说了很久的话。
老爸没有回应他,继续颤抖着眼睛,只是痛苦的呻/吟声低了一点。
就好像完成了一个心愿。
今天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亲戚。
表叔们舅爷们都来了,一个个地探望老爸,握握手,说说话。
我默默地看着他们,心下一沉。
不好。
下午,热闹的亲戚小孩们三三两两地散了,新砌的水泥院子又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显然都以为情况良好。
我抬头,秃掉的树枝与湛蓝的天空映成唯美的剪影,冬天少有的暖阳点亮了天空。
我没有进屋。
我们在院子里烤火,火盆里的木头烧的滋滋响,偶尔迸溅着火星。
眼睛被烟熏得睁不开,酸涩地流着泪。
我强压着内心的不安。
一直烤火到天色微微泛红,我看着放松下来的小爹他们,转身进了屋。
这是我看的老爸最后一眼。
他虚弱地瞪着眼睛,时不时地翻着白眼,眼窝深深地陷下去。
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他没能像以前一样回握我。
但是没关系,我可以握紧他。
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从院子里冲进了里屋,他们都大声叫着我爸的名字,小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妈妈也流着泪哭喊着这不可能,大家的哭声在这个屋子里回荡着。
奶奶绝望地哭喊着,摇晃着老爸的身体,小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贝贝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老爸。
心里抽痛抽痛的,我终于哭了出来,将心里多日来压积的痛苦发泄了出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感情淡漠的人,因为一直以来,我的生理感情反应都比较慢。
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无情。
原来,我不是冷漠啊。
公历2017年1月18日
我的父亲,
在这一天,
像星星一样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