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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离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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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项妍走后,陈檀独自一人在椒房殿的地上坐了一夜,手中紧紧地攥着一个木瓶。
当年,陈檀对皇嗣下手的时候,并不知道项妍会放过自己,他以为自己一定会被赐死,所以提前搜寻了天下剧毒的毒药。后来,项妍并没有杀他,他却战战兢兢,这个木瓶就一直被搁置在妆奁中,今天才拿出来。
项妍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说了皇后要去邺城修养,底下的人便立马去办,三天之内便将东西收拾好,可以启程。
临行前,陈檀来未央宫见项妍最后一面。项妍端坐在上位,陈檀见项妍不愿意搭理自己,自顾自地说:“我与陛下成亲到今年也有十年了,陛下勤于政务,不近后宫,说起来都是臣侍的过错。今年天下选秀,臣侍心里想:若是陛下能爱上别人,也是好的。后来,魏贵人求见,我便知道,那个人出现了。我求仁得仁,又有何怨?”
那时,众位秀子在教引公公面前除衣,项妍掩在幕后,隔着帘幔窥见了少年雪白而笔直的脊背,突然动了心。虽然知道他是神武将军的独子,不宜入宫,却鬼使神差地将人留了下来。那时,项妍还不知这就是自己等待一生的人。
陈檀的话,说动了项妍几分。
然而,这并不是陈檀的目的,陈檀问:“陛下,臣侍一直想不通,既然魏贵人是陛下的心上人,陛下以为魏贵人的孩子是臣侍害的,陛下为什么不杀了臣侍,以偿魏贵人的心愿?”
项妍冷笑道:“是,为什么?你不知道?”
陈檀盯着项妍:“我不知道。”
项妍面显疲惫,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去吧,在邺城好好修养,不用回来了。”
陈檀来之前便已经知道这样的结果,现在亲眼看见果然如此,再拜,道别:“愿大家万岁,吾在邺城自当日日为陛下祈福,愿陛下身体康健。”
陈檀离开未央宫,一名项妍贴身服侍的小宫人小跑过来,从陈檀手中接过木瓶,问:“圣人,真的吗?”
陈檀面无表情凝视宫墙,娇嫩红唇吐出两个字:“动手。”
如意远远地看见小宫人从陈檀手中接过什么东西,可是她知道陈檀是项妍结发夫郎,皇后是不会害陛下的,是以将心中疑惑按下不提。
陈檀走后,项妍来到昭阳殿看望魏慎。魏慎自从失了孩子,将养身体,到如今,仍旧精神不济。项妍问:“慎儿,你好些了吗?”
魏慎不答。
魏慎自从进宫以来,一向不掩对项妍的爱意,如今这样对项妍不闻不问还是破天荒的,项妍虽然心中不快,但是怜惜他刚失了孩子,不以为忤,放下身段,劝道:“镇日闷在屋子不好,来,我带你去外面晒晒太阳。”
魏慎不耐烦地拨开项妍的手,道:“臣侍没有心情。”
项妍伸手抚摸魏慎的肩膀,道:“慎儿,你还年轻,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魏慎脸色很差,勉强从塌上起身,吩咐道:“去,把我的盒子拿来。”
不一会儿,小侍拿来一个精致的木盒。魏慎打开木盒,拿出一枚玉佩,问项妍:“陛下还记得这枚玉佩吗?”
项妍接过玉佩,道:“当然记得。”这是当年他们两的定情信物。
魏慎道:“陛下还记得当时说过什么吗?”
“记得。”项妍回答,“那时候想放你出宫,你愿意,反而要留下来。怎么会忘记?”
“是的,陛下还说,任何时候,只要我想离开了,只要拿着这枚玉佩和陛下说,陛下一定不会拦着我。”魏慎在塌上行礼,惨白的一张脸,请求道,“请陛下放我出宫。”
项妍大惊。她知道魏慎失了孩子情绪不佳,可是也料想不到魏慎竟然想要离宫。
魏慎料想得到项妍的反应,说:“我知道陛下是皇帝,自从打算留在宫中便明白,陛下不是我一个人的,更何况我入宫晚,不能和年长的哥哥们比,更不能和陛下与皇后的结发情意比。我只要陛下在我宫里的时候,心里想着我,就知足了。陛下对我没有不好,是我满脑子痴心妄想,不得解脱。”
项妍不知道魏慎在说什么,问:“怎么了?”
魏慎两眼流出泪来,说:“可是,那时节,我并不知道,我做不到。我好贪心。”
项妍连忙揽住魏慎,安慰道:“怎么了?不着急,慢慢说。”
“我好贪心。”魏慎哭着说,“直到我失了孩子,我才明白,贤良淑德,说起来容易,实则做不到。痛煞我也。”
项妍一头雾水。
魏慎问:“陛下愿意为我杀了皇后吗?”
项妍变色,喝道:“长安君慎言,皇后已经被贬去邺城,你还有什么不足?”
“我还有什么不足?我要他死。”魏慎冷笑起来,眼里透出恨意来,道:“陛下骗人一手好功夫,不仅骗过了我,还骗过了后宫诸人,恐怕连自己也骗过了。”
项妍心中不耐烦,原来失了孩子的男人如此不可理喻。
魏慎大声喊道:“皇后是陛下衷心所爱。”
项妍大震。
魏慎继续说:“彼苍者天,曷其有极。一个女人可以三夫四侍,难道一个人的心也可以分成三分四分吗?以前我以为陛下爱我,但凡只有一点,我也可以凭借这一点活下去。直到失了孩子,我才发现,陛下或许宠我,可是爱的却是皇后。所以皇后杀了我的孩子,陛下什么也不能做。陛下要是想皇后平安,就放我出宫。不然,无论皇后在哪里,他都不是我的对手。皇后若是死在我手里,陛下难道能放过我?不若趁此时分开。”
“能轻易抽身,都不是爱。”项妍终于明白过来,问,“你也是不爱我的?”
我不敢。魏慎睁着一双清丽的双眼,极悲伤地望着项妍,说,“妍姐姐,我不敢。”我怎么敢爱你呢?
项妍站起来身来,一边往殿门走,一边说:“我明白了,你走吧。”
“谢陛下。”陈檀在塌上行礼,头伏在膝上,禁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