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妍（女尊）》中元

8、嫁祸

　　魏慎有孕，合宫欢喜。

　　项妍担心魏慎有什么闪失，特意叫了陈檀来，说：“慎儿有了。慎儿腹中的孩子，就由皇后照顾。”

　　魏慎伸手抚摸平摊的肚子，眼神温柔。

　　陈檀看着项妍凝视魏慎的眼神，心想：人这一生，会错过很多东西，错过的东西还在那里，错过的事情可以重来，可是错过的人要怎么追回来呢？

　　是夜，项妍宿在椒房殿中。夜深了，帝后二人皆不能入眠。陈檀想着今日魏慎有孕幸福的模样，双手握拳，青筋暴起。项妍从背后拥住陈檀，握住陈檀的手，又问：“寡人将孩子交给你照料，可以吗？”

　　陈檀凝视床梁，止不住身子颤抖，将项妍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承诺道：“好。臣侍会待他视如己出。”

　　第二日，皇后之父进宫探望，他也是听闻了后宫有孕的消息，心中担忧，问陈檀：“十年了，我们求医问药，所费巨万，你的肚子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听闻长安君有孕，你打算怎么办？”

　　“父亲慎言。”陈檀连忙屏退左右，说，“父亲不要再说了，以前是儿子不懂事，做错了。长安君是陛下心爱之人，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项妍是多疑之人，又对陈檀的前丞相母亲诸多忌讳，后宫遍布耳目，陈檀可不敢教父亲的满腹牢骚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大做文章。他虽然贵为皇后，却也生死不由自主。

　　皇后之父心中哪里有这样多的忌讳，满不在乎地说：“等长安君生下长女，他可是神武将军的儿子，要是他不满足于后宫宫侍之位，想要父凭女贵，你打算怎么办？”

　　“陛下不会这么对我。”陈檀说，“即便如此，陛下若是想废后，也是寻常，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我儿，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既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要任人宰割吗？”皇后之父恨铁不成钢，道，“而且，即使你知道错了，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

　　陈檀慌乱地答道：“所以我每夜噩梦，已经请了法师禳解，希望那些未出世的、夭折的婴孩能够早点解脱。”

　　“愚顽不灵。”皇后之父说，“死人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活人。切记。”

　　“父亲不要再说了，我已经答应陛下了。”陈檀说。

　　皇后之父见陈檀如此固执，叹气道：“我儿，你好自为之。”

　　魏慎有孕，陈檀心如刀割，不过这一次，他的确不会再动手。

　　魏慎有孕之后，在昭阳殿将养，召见神武将军。问：“母亲以为陛下何如人？”

　　“自然英明神武。”

　　“我的妻主，居至尊之位，性谦和，待下人宽容，人有忤逆之处毫不动怒，过后也不追责，可谓涵养至深。可是这样温和之人心中念念的是，战。”

　　神武将军疑惑道：“贵人想说什么？”

　　“母亲，我要将生死托付与人，却不是将娘亲的性命也交与他人之手。”

　　神武将军愣住了，不知道魏慎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毕竟，现在魏慎怀着孩子，全宫人都满怀希望看着这个孩子降生。

　　魏慎说：“我的意思，母亲，你走吧，离开京城，别让我担心。”

　　神武将军问：“你有危险？怎么会？皇帝虽然一直都没有保住她的孩子，但那是以前的事了。”

　　魏慎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摇头说：“不是。我并没有什么不好。陛下对我很好。陈皇后看起来真心对陛下，倒是不会害我的孩子。只是不知为什么，我一直担心。皇宫是危机四伏的地方，你留在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儿子总担心有什么祸事会波及你。娘亲，儿子已经长大了，能自己做主，你别为儿子操心了。娘亲平安，儿子才能放心。”

　　这个儿子一向自己有主意，又能在后宫站稳脚跟，既然他这么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神武将军答应了。

　　既然长安君有孕是皇后照料，自然不愁找不到机会。皇帝以为魏慎有孕只要稳住皇后就好，想不到会有旁人蛰伏深宫寻找机会。

　　皇后既然负责照料魏慎，自然要赐一些好的食材、药材给昭阳殿，以示恩宠。李婕妤是宫里的老人，知道皇后喜欢赐一些燕窝粥、莲子羹之类的粥汤。饮食上的东西十二分的精心，可是种类太多，每天赏赐众，多道工序，经手的人也多，也没有谁能保证一定就不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去。

　　膳食的食材是从椒房殿里赏赐出去，拿到御膳房烹饪调理，再有宫侍端去昭阳殿。椒房殿、昭阳殿管理森严，都不好入手，但是御膳房掌管烹饪的师傅就不一定了，谁能没有个头疼脑热，照看不到的地方？

　　李婕妤等了三个月，等到魏慎胎像稳了，合宫放下心来，守着的宫人不那么紧张时，才吩咐身边贴身伺候的宫人。

　　宫人特意去了一趟御膳房。又帮李婕妤送了东西给昭阳殿，回来之后回禀李婕妤，“皇后所赐莲子羹，奴婢亲眼看见长安君喝下去了。”

　　李婕妤满意地笑了，心想：“好戏就要上演了。”

　　谋划了三个月的马邑之谋失败，首谋之人自杀，项妍大怒，正在处理公务，听见宫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长安君今早突然腹痛不止，已经见红了。”

　　“怎么回事？”项妍问。

　　那个小宫人支支吾吾地回答：“太医说，是长安君误食皇后所赐莲子羹所致。”

　　莲子羹？大皇女就是死于误食皇后所赐莲子羹。

　　项妍赶到昭阳殿的时候，皇后已经到了，李婕妤等也来了。魏慎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太医说：“臣无能，未能保住皇女，陛下，请治罪。”

　　项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个时候这么冷静，问太医：“查到是什么原因了吗？”

　　太医看了一眼皇后，脸色为难道：“皇后所赐，莲子羹内有大量红花，足以使男子不孕。”

　　项妍转过头去看了陈檀一眼，眼神冰冷陌生，陈檀连忙下跪请罪：“臣侍无德。”

　　项妍还来不及说什么，这时躺在病榻上的魏慎悠悠转醒，问：“陛下，你来了？”

　　项妍连忙上前扶魏慎起来，道：“小心些。”

　　魏慎这时才回过神来，摸了摸干瘪下来的肚子，疑惑地问：“我的孩子。”似乎明白过来，抓住项妍的手，惊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魏慎悲痛欲绝，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项妍看着也心疼，揽住魏慎，轻声宽慰。

　　一旁看热闹的李婕妤心想：果然心上人待遇就是不一样，我的孩子死时，没有得到一句话。洪婕妤死了孩子不甘心，被皇帝怼得当场撞柱。魏慎伤心还能得到皇帝的眼泪。

　　魏慎睁着一双眼睛，一声一声地问项妍：“是谁？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项妍无言以对，只是转过头看跪在地上的陈檀，陈檀心中委屈说：“臣侍是冤枉的。”

　　看着陈檀百口莫辩的模样，李婕妤心中大快。

　　陈檀明白过来，恨声道：“杀了这个贱人。”

　　陈檀是皇后，是天下之父，魏慎再怎么得宠，也只是一个宫侍，如此当众以下犯上，可见魏慎恨毒了皇后。

　　项妍止住魏慎，道：“慎言，长安君。”

　　魏慎眼中只有不屈的仇恨。项妍本是喜爱他这股子狠劲，现在却觉得麻烦。

　　项妍松开揽住魏慎的手，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向皇后，扶起他，说：“今日是十五，朕该往椒房殿。”

　　魏慎不可置信，轻声换道：“陛下？”

　　陈檀以为项妍不再追究，大喜。

　　魏慎看着此时项妍脸上的温情，突然明白：皇帝不独是对自己，她对哪个男人都是这样。也许昭阳殿以前便有哪个和自己一样傻的男人，抱着死去婴孩的尸体哭，眼睁睁地看着妻主原谅杀死他们孩儿的刽子手，他和他的孩子本是个玩意儿，哪比得上皇帝元后，结发夫郎贵重？魏慎想哭，却止不住大笑，双目流下血来。

　　项妍牵着陈檀的手，一步一步往殿门走，她知道此刻只要回头就能看到魏慎脸上崩溃的神情，但是她一步也没有回头。

　　魏慎看着项妍头也不回，心里发恨，想：我们的孩子死了，你头也不回的走了。为什么我会以为你爱我？

　　椒房殿中，陈檀知道项妍的性情，以前无论他做什么，她都看在结发夫妻的情分上不计较。可是这次，魏慎是项妍心爱的人，她看起来温文，其实不会善罢甘休。

　　陈檀跪下，抬头看着项妍，问：“陛下什么时候废后？”

　　椒房殿以殿内涂饰椒料，喻多子多福为名。项妍想起大婚时的殿上挂着的红绸，想起那时自己心里发的誓，扶陈檀起来在塌上坐了，才说：“无论皇后做出什么事情，寡人都是不会废后的。”

　　项妍刚死了孩子，怎么都不该是现在这幅表情。

　　可是，无论怎样的情分，都有耗尽的时候。

　　项妍望着殿外，面无表情说：“眼下秋后多雨，皇后身体不适，宜往邺城养病。”

　　陈檀瘫倒在地，身子不住颤抖，抓住项妍的衣袖，苦苦哀求道：“陛下，臣侍没有做过，臣侍是冤枉的。陛下……”

　　项妍一把甩开陈檀，往殿门走去，回头看见陈檀倒在地上痛苦的模样，到底心中不忍，回过身伸手抬起陈檀的下巴，爱怜地拭去陈檀脸上的泪珠，轻声问：“死的是寡人的孩子，寡人都还没有哭，你怎么哭了？”

　　陈檀抬头看，少年天子眼中果然一点眼泪都无，项家的女人流血不流泪，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