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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07 ...

  •   鹿呦呦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分开,妈妈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自她记事起就很少能见到。回到市里,跟在爸爸身边,也是在经历了一大圈之后的事。
      漂泊不定,仰人鼻息,是她生来就体验到的一件事。因而住进哥哥家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有多不适,乖一点,勤快一点,应该能减慢被讨厌的速度。
      只是伴之而生还有街里街坊的闲言碎语,和听过家长八卦的熊孩子。他们总能在玩耍的时候找到鹿呦呦,然后恶毒地放出一句野孩子就跑。

      鹿呦呦听说“植物人”这个词的时候,就是在一天昏昏沉沉的午后,她和小板凳当桩子,绷着牛皮筋给小妹跳。
      忽的有孩子聚过来,你推我,我推你地说:“就是她,我妈妈说她爸爸进了医院,是植物人,可吓人了!”
      小板凳力量不够,小妹每每一踩皮筋就倒下,她气鼓鼓地拿大家撒气,说:“有人愿意给我绷皮筋不,不绷就赶紧走开!”
      谁也没肯动,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小妹哼哼着去给板凳套皮筋,却仍旧松松垮垮的,一回头,鹿呦呦先跑了。

      这名词绝对超出了一个单纯小学生的认知范围,鹿呦呦把这问题抛给哥哥的时候,连同是他都想了好一会儿。
      他于是极具发散思维地联想到了看过的动画片,里头有植物变的人,也有人变的植物,无一例外是仙人。
      于是他思维缜密地推理出,鹿呦呦的爸爸也是个仙人,可鹿呦呦却不买账,咕哝:“他们说我爸爸吓人,仙人怎么会吓人?”
      这倒也是个问题。

      哥哥于是拉鹿呦呦去求证。
      要说哥哥这人在孩子圈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试问方圆百米哪个山头,哪个作妖的小孩没被他过征服过?
      于是带着妹妹往院子里一站,潇洒地用手一挥,那就是敲山震虎,涉事人员都只好灰溜溜地跑过来。
      哥哥明明穿着短袖,还是做了几下挽袖的动作,上去将人后脑勺一掐,拎到鹿呦呦面前,问:“你刚刚对我妹说什么了?植物人是什么,你赶紧给我说清楚。”
      坏家伙疼得直跳脚,扭着脑袋斜视他,说:“植物人你都不知道,电视上不是演过吗,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喊也喊不醒,一辈子只能睡床上的那种病。”

      “噗通”一声闷响,小哥哥抬头看,鹿呦呦一屁股坐地上,两只小手撑在背后,满脸惊恐万分的模样。
      哥哥一手打上他脑脑瓢,怒斥:“让你说谎!”
      “我没说谎!”
      旁边几个也胆战心惊聚过来,都嘀咕着:“真没骗你,我们也听到的!都听到的!”

      这事儿就有点棘手了,哥哥将人松开了,先去把鹿呦呦扶起来,给她拍了拍屁股蛋上的灰,将她往树荫底下一戳,说:“你怎么就给我坐下来了,这回站好了?”
      鹿呦呦摸着摔疼的屁股,下决心地点点头:“站好了。”两只眼睛往他脸上瞧了瞧,又去瞧他身后的那些人。
      哥哥就跟懂了她心里的话一样,回身跟这些人说:“你们给我说清楚,我妹她爸爸怎么好端端就成了那什么……植物人?”

      一群话多的小麻雀也不知道,你看我,我看你,都等着有人来给答案。一个个后来都摇头:“不知道啊,就听到这么多!”
      哥哥抿紧薄唇,垂着脑袋想了想,打个响指又抬头,跟这帮孩子说:“你们再回去打探打探,看到底怎么一回事,一会儿还来这边集合。”
      孩子们面有难色,他一伸拳头,立马就做鸟兽散。
      哥哥回身来找鹿呦呦,陪她并肩站在阴凉里,瞧她一张小脸愁得都皱成枣核了,撞了撞她肩膀。

      她一脸疑惑地看过来,脸蛋通红,哥哥斜着眼睛瞧她,给她眼角的泪拭了,说:“别着急啊,兴许不是呢,他们一群小孩子能知道什么!”
      鹿呦呦一颗心掉到嗓子眼,往他身边挪一寸,再挪一寸,拉拉他衣角,呢哝:“哥,要他们说的是真的,怎么办,我爸爸一直睡着,怎么办?”
      这问题实在挠人啊,哥哥挺认真地想了想,说:“能怎么办,还这么办呗,你现在不也住我家吗,大不了一直养着你!”

      “可是……”
      “可是?”
      “我还是想要我爸爸。”
      “我们家对你不好吗,有人为难你了吗?小没良心的。”
      “那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

      有孩子跑回来,地下党接头似地蹑手蹑脚探进树荫下,被哥哥一脚踹了,说:“你离我妹远点,嗯,就在那儿说!”
      这一位说:“我妈刚讲了,她爸在厂里被龙门吊上的东西给砸了,本来不该是他倒霉,是他替人挡了下——对了,龙门吊是什么?”
      有赶过来地帮腔:“我妈也说了,她爸就是帮你爸挡的,你爸怕事情闹大就把她爸送医院了,还特意养着她在家里。我妈还说了,你爸妈在等她爸死呢,她爸一死,救济金就都归你们家了!”

      又是“噗通”一声。
      孩子眼里,分别和死亡是天大的忌讳。鹿呦呦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一屁股扎地上,却是哭也哭不出来,就只剩下满眼惶恐地看向四周。
      这回哥哥是没空来扶她了,此刻红着眼睛,拉过面前的俩孩子就是几拳,说:“让你们胡说!让你们胡说!”
      俩人弯腰直捧脑袋,说“真没胡说,不信你问你爹妈去!不然干嘛养着别人家的孩子啊,又费钱又费事的!别打,别打,武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还说,还说!”拳头砸得就更快了。

      直到后来家长闻讯赶来,这才将一团混战里的孩子们解救出来,被打的几个鼻青脸肿,带头施暴的则还和没事人一样。
      阿姨拉出自己儿子给人赔礼道歉,这小锅盖头却将刘海甩得起了风,梗着脖子道:“我没错!我就是没错!”
      阿姨被气得直想找速效救心丸,拽过儿子往背上就是一下子,说:“你这脾气到底是随得谁啊!”

      儿子死活不肯认错,鹿呦呦站在他身后撕心裂肺的哭,邻居们左一句右一句,她这脑子就跟被搅烂的浆糊一样,一声接着一声地替他们道歉。
      “对不起啊,我儿子就是脾气冲了点,偶尔会犯个浑,其实人心眼不错的。这小丫头也很乖的,总跟他后面转呢。有什么不对的请包涵,邻里邻居的嘛。”
      后头儿子来箍住她腰,将她死命往屋里拖,说:“妈,你跟他们道什么歉!他们都不是好人!”
      火上浇油,原本就紧张的气氛被推得更加热烈,她将儿子往墙上一按,手就拍在他屁股上了。

      一天都是鸡飞狗跳。
      鹿呦呦哭得累了,坐在凳子上直打盹,阿姨看她眼睛一闭一闭的,就想抱她去床上躺着,谁知刚一碰上她,她就跟见了猫的耗子一样警惕起来。
      她心里讶异啊,平时的乖宝宝今天成了小刺头,视线一转,儿子紧靠着墙站得笔直。她又有点心疼了,过去把儿子扯过来,问:“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他还生着气呢,头一扭,说:“你不是都认定我错了嘛,打也打了,歉也倒了,还知道那么多干嘛?”

      她给他揉了揉屁股,说:“你小子还生气哪,你妈下手不重吧。他们一副要把咱家房顶掀了的样子,你爸又不在家,我能不向恶势力低头吗?”
      他扁了扁嘴,这才抬起眼睛看她,可旁边碍着鹿呦呦,他没办法将话挑明了,只好凑近她妈耳朵说了通。
      鹿呦呦听不见声音,但能看得见表情,阿姨一张脸由温和转铁青,最后直接拍桌而起,愤愤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帮人太不是东西了,亏我刚刚还跟他们低声下气,我找他们去!”
      这才是亲妈啊!方才还郁闷的男孩这时候清醒过来,拉着他妈说:“成了,你刚刚还说他们想掀咱家房顶呢,你别去,你先把这事儿跟我说清楚。”

      虽说是跟哥哥说清楚,但耳朵竖得最尖最麻利的那个却是鹿呦呦。阿姨在她面前重新坐下来,跟哥哥说话,字里行间却都是讲给她听的。
      阿姨说:“儿子,你想啊,你爸是经理,收入我不敢吹,在这片是独一份的吧?咱们怎么可能为了一点钱收留你妹妹,还要拿那什么……抚恤金,这良心简直黑得狗都不肯吃了把。至于妹妹爸爸替你爸爸挡一遭,这事是有的,所以妈妈说什么也要带她回来,要你跟小妹都拿她当亲人看。”
      阿姨这时候来看她,按着她小肩膀将她带到面前来,微微弯下腰,跟她脑袋平齐,说:“小囡,阿姨之前怕你太伤心,所以跟你撒了一个小小的谎,阿姨向你说对不起。你爸爸他伤到了脑袋,确实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但你以后多看他多喊他几声,他听见了就能醒过来。住医院花销挺大,但不管怎么样,就是卖房卖地,我们一家也会给你爸爸治的,我们不放弃他,你也不放弃他,行吗?”
      鹿呦呦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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