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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西陵魂梦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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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力的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身处北宫,而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屋里生着炭火,身上也有棉被,此刻身上已经不像方才那般寒冷。一旁立着侍女、嬷嬷,还有些人端着吃食、汤药侍奉在侧。母亲、兄长还有阿源竟然也坐在我的身旁。我一时疑惑地看着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即便一向坚强的母亲,此刻竟然也留着眼泪,低声啜泣。
“殿下,你整整睡了七日啊!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母亲啜泣着,小声说道,“我们家童童,什么时候能这么被人欺负。那姓杨的.......真的不是个东西.......”
阿源赶紧捂住了母亲的嘴,摇摇头道:“想当年平阳周氏、青山沈氏二族是何等风光,竟然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也算是造化弄人。诶,也罢,如今好歹大家命都保住了,别的.......就不要想太多了......”说着说着,竟然也要有些泣不成声。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心中愈发疑惑,不知如何,我心中开始又不祥的预感,越想越可怕。
“殿下您差一点就要命丧北宫了!您可知若不是景安长公主那日恰巧硬闯进入北宫,根本不可能发现殿下原来日子过得竟那样凄惨!他们果真是听了她的话,来作践了殿下!”母亲流着泪,狠狠咬着牙关说道,“那些人已经被陛下发落了,现在陛下准许殿下随子前往封地。母亲也跟着一起去,殿下身子不好,但现在毕竟有亲儿子看着,已经比北宫那里强多了?”
我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北宫乃是关押废后的禁地,景安怎么能硬闯?她明明是个帝姬,什么时候被封为长公主了?
阿源见我心中疑惑,叹了口气,道:“北戎独孤氏一族素来与我朝有联姻,他们来我朝求娶公主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以往都是派遣宗室女子甚至宗亲贵族前去联姻,譬如高祖一朝的永安公主,便是出自公孙氏族。只是这一次,杨氏皇后咬定了要让景安去和亲,景安不管怎么闹都没用,后来还是太皇太后去劝的。父皇如今是任由杨氏母子胡来,于是便一道诏书封景安为长公主要她去和亲。临走当日,景安说要见您最后一面,胡闹着闯进北宫,这才发现母亲…….母亲这两年竟然已经被杨氏作践成这个样子了!那场景,我看父皇也看呆了.......”
听到“和亲”二字,我已经彻底懵了,早已不知道阿源嘴巴一张一合的在说些什么。杨氏真的是要我沈童还有沈氏一族毫无翻身之地啊。只是我这些孩子何辜,为何要连累到他们。想必此刻景安早已经远嫁北戎,遥隔千里了。
我镇定了一下,又问道:“那我此刻又在何处?这里不像是沈氏一族的府邸。”
阿源道:“当日沈氏一族衰败,许多府邸都已经被官府收回,只余下聊聊几处安身立命之所。想来是父皇不愿意做的太绝。此处乃是西陵郡王府,以前为陈澈所有,如今是我的府邸,母亲你如今的身份则成了.......成了西陵太后…….而东宫里头住着的,是杨氏的儿子,陈澈。此番东宫、西陵易主也是下得同一道诏书,与上次废立皇后是......一样的。原先东宫的官僚班底如今也全部更替,父皇真的是做的滴水不漏。”
也对,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冷冷一笑,杨氏本来就阴险,此番阿源能够保命已经不易了。只是我不甘心,他陈澈不过做了十几年的郡王,论政绩、学识还有能力,怎么比得过阿源这个他培养了十几年的太子啊!只可惜,君王薄幸,佞人弄权,如今青山沈氏门庭凋零,纵然心中愤恨,我却也无可奈何。西陵太妃?这么羞辱我的尊号怕是也是杨氏才想的出来吧。只可惜,如今阿源已经不是太子,而我也再也翻不了身了。
母亲与阿源陪我讲了好多话,告诉我这两年发生的诸多事情。听着,真的是令人寒心。从阿源口中获知,阿濉被封河间王,阿淇被封为淮南王,他二人已经年前前往封地就藩。至于阿照,本来杨氏也要他去就藩的,但是父皇说阿照年纪太小硬是给拦下来了。如今阿照依旧被养于掖庭,父皇亲自指派心腹前去照看,杨氏之人无法插手此事,只能打消残害阿照的念头。
说到底,陈愈还是看重阿照这个儿子的。
我想了想,这样也好。远离京城,便是远离皇权相争,河间、淮南虽然地处偏远,却物产富饶,皆是好去处。想必阿源不日也要前往西陵了。
阿源说,他们一行人原本等到景安出嫁之后便要出发前去西陵,只不过后来北宫那里出了意外。为了照料身体重病的我,故而耽搁了出发的行程。如今,他已经向他的父皇请旨,要求将我带到西陵去奉养,那位已经同意了。
“我们一起走。”一直无声啜泣的母亲坚定的说道,“沈氏一族,周氏一族此刻愿意与西陵共存亡!殿下不必担心,到时候我们搬到那里,再不会有人来伤害我们了。陛下已经赐西陵王铸铜与府兵之权,到了那里,我们偏安一方,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可以了。”
母亲一直是个很坚强的女人,但是此番沈、周二族的变故却让她心力憔悴,不过几年便老了许多。我懂,母亲与我一样,已经厌倦了皇城下这你死我活的权斗生涯。
阿源本想等到我身子稍微好一些便走的。毕竟这一路舟车劳顿,我如今这个样子,纵然再舒坦的车马,一路颠簸下来,身子也是吃不消的。他说他的父皇在我们一行人走之前,他还想悄悄来再送一程。
我摇了摇头,道:“我们走吧,不要等了。我……我再也不想见他了。”我的心,早已经死了。他骗了我二十多年,而这个京城,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所留恋的人了。既然他对自己的发妻杨宛宜那么上心,何必还来惺惺作态怜悯与我呢。
“就当为娘求你了......”
我无力的哀求着我的儿子。
何曾想到,我曾经把那个男人奉做自己的信仰。到如今,信仰轰然坍塌,我此身也万劫不复,我唯独所求的,不过是逃得越远越好。
母亲看懂了我的心思,明白我此刻痛苦心境,遂道:“此处去西陵,还有一条水路可走。不如就让老身陪着殿下走沣河水路前去吧,虽是绕了远路,但想来不过多行四五日,并不碍事。这段日子沣河风浪不大,不会太颠簸的。再过段日子潮汐起了,那条水路走起来便不方便了。这一路老身还有众多侍女照顾着,不会有事的。西陵王殿下尽管放心。”
阿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旋即便吩咐下人去收拾行装。
魂梦已断,我早已不在乎那些不必要的虚名了,强留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