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爱过》羽如云

28、丝雀

　　庭院的尽头有围栏，这时已经被愿望之藤遮盖住。最早的时候并没有围栏，围栏是有人坠崖之后，为了安全而加上去的。

　　洛孜瑜收回远望的目光，回头来看。绮丝雨在阴影中，他在阳光下，一时间，他有一丝恍惚，仿佛看到照片中的女孩，他凝视着她，任由自己的思绪无边地蔓延。绮丝雨刚洗过的头发挽在脑后，如果从背后望去，一定可以看到一段优雅的脖颈，姻缘一线一个月的突击培训，已经让她脱胎换骨，知道怎么打扮自己，不再是乡下那个土气的女孩。

　　老师再好，也要学生有这个素质。

　　洛孜瑜站起身，离开庭院。

　　科技的发达，解决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吃。只要有足够的食材和配套菜谱，三维立体打印机可以把美味佳肴直接打印出来。这年头，只要能读图的，会按几个按钮的，就可以不需要厨师，去餐馆，不过是吃派头，吃情调而已。

　　这种美味打印机在这不需要人打扰的世界里，自然是不能缺的。

　　洛孜瑜手把手教会绮丝雨使用厅堂里的各种器具，然后对她说，“我要离开几天。”便把她留在山崖上，开车回城去了。

　　这里，是藏人的最佳地点，没有操控升降机的权限，除非出动直升机，否则谁都别想上下。

　　次日十点，洛孜瑜出现在通达银行总部的大门口，他通过前台接待，知会林征堑，说是洛孜瑜在外等候。

　　林征堑很快就出来了。

　　洛孜瑜斜倚车头站在大街上等。

　　硕大的禁停标记就在他泊车的街沿上竖着。

　　虽说是在等他，洛孜瑜却是背对着大门，眼光流落在车水马龙之间。初夏的天气怡人，他穿着休闲适宜，不似那晚林宅便餐那么正式。林征堑走到他身边，一拍他肩膀，他才惊觉转头，好似大梦初醒，不知神游去了何处。

　　“怎么这么见外，不直接找我？”林征堑有些奇怪洛孜瑜今日找他的方式。洛孜瑜也不是头一次来通达，去夏澳之前，他可以说是这里的常客，时不时会跟着林征堑过来，就算他不打林征堑的专线，也可以直接进门找他。

　　洛孜瑜笑笑，“怕你忙，打扰到你，反正没事，等等打发时间。”他站直了身，问，“怎么样，有时间去喝一杯吗？”

　　林征堑点头，“走。”

　　外环造再多的路也改不了市中心堵车的状况，就为超个近路，许多人都情愿堵在路上，也不愿绕道而行。坐在副驾位的林征堑看着洛孜瑜娴熟地驾车在奇慢的车流里杀出一条通路，心中好奇华海大究竟有什么神奇力量改造了洛孜瑜。记忆中的洛孜瑜不爱开车，特怵在市中心驾车，每次不是坐自家司机的车，就是跟他的车过来。现在他身价大涨，反倒自己开起车来。

　　“怎么突然开始坐班了？”两人在旧约的吧台前坐下时，没等林征堑开口，洛孜瑜先问。

　　林征堑手里玩着面前的杯垫，“买房子花了爸妈一笔钱，不来尽一尽孝，未免说不过去。”说完侧头看了看洛孜瑜，要笑不笑地接着说，“再说我也不能白拿了你和描青的四百万，总得自己出来挣些钱，好还债。”

　　“你可别这么说，钱不是我给的，要谢，也要谢青哥，和我可无关。”洛孜瑜一推干净。

　　四百万，对于如今的洛孜瑜来说，真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偏偏身光颈亮的林征堑阮囊羞涩，拿不出这么多来。林征堑听了洛孜瑜的话，有些没落英雄的挫败感，脱口说道，“现在也只有翡家大少爷可以和你比一比身价了。”

　　这话听上有些酸了，不像林公子嘴里吐出来的，成了家的人就堕落了，烦恼事多，感慨也多，就连外人眼里神仙逍遥的林征堑也不能例外。

　　洛孜瑜没有接话，一则怕触动林征堑心事，二则翡家并非中都本宗，虽在中都根深蒂固，影响颇大，最初起源却是分裂前的强盛天赫帝国。天赫分裂之后，翡家势力流落居星各处，到了今日倒是成了集结天下的势力。翡描青消息灵通，鸿城上下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中都境内的大事也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想来背景势力庞大复杂。洛孜瑜以前一门心思跟随林征堑出入，没有留过意，这一次回来，却是眼明心亮。自己这些身价在鸿城甚至中都看似首屈一指，但与翡家势力，几乎没有可比较性，怕也是九牛一毛，不在翡描青眼里。

　　想到那四百万，洛孜瑜又问，“你和语歌，还好吧？”姚芝若喜欢这个儿媳，区区四百万还不早早拿出？何必要林征堑焦头烂额地筹集，若不是在同住不同住上起了争端，就是一早就不喜欢这个媳妇。家里的压力，往往对小夫妻影响很大，若是顶不住，分手都有可能。

　　家里佣人伺候，吃穿不愁，若还要分家，不是媳妇会作，就是关系处不好啰。也难怪洛孜瑜多心，林征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牵扯，“我跟小语能有什么不好，也不过就是我妈心急，老烦人。”他的体检结果昨日下午如期而出，如夏医生所言，一切正常，精力充沛。他回家后，却没有和秋语歌提这事，不是他不想提，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才不会让秋语歌多心。秋语歌对他的言行一向特别敏感，虽然她多数时候都不会直接说，但她的不快非常明显，根本无法忽视。这生育检查对于男人来说直接了当，若然精子密度活力达标，那就没没啥好怀疑的了，但女人就复杂了，周期里产不产卵，能否成熟排卵，卵子能否受精，卵管是否通畅，到了子宫又是否能自然着壁，子宫环境是否适合受精卵成长，等等之类，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搞定的事，就算秋语歌听他的话去做检查，这一两个月的过程，她也不一定能顺利熬过去。昨日下午看完报告，夏慎郅没忘了提醒他叫秋语歌去做检查，他可能不过是例行公事，但也不排除是姚芝的授意，无论是秋语歌不肯去，或者查出什么问题来，日后在姚芝目前日子更难过。林征堑想到这种可能，就心烦，他叉开话题，“家长里短的最没新意，成天不过些老套头，没啥好说的，还是跟我说说你去夏澳的经历吧。你在华海大都学了些什么精怪？人文，当初你怎么会去学那偏门的专业？现在看来还是蛮有意思的。”

　　“人文可真不是简单专科，读了四年脱了层皮也不过学了些皮毛。”洛孜瑜想到那四年的日子，颇有些感慨，大半的时间，他都花在傅郁彬那研究项目上了，经历整整五代人，历经十六年，愣是还没结论，这可真不是简单的课题。

　　“哦？有这么神？我听说人文系一年级基础课是全校专修课，有这回事吗？”

　　“嗯。”正因为如此，他和每个系科的学生都打过交道。研究被研究，最终也没搞明白到底真是为了科研，还是有个借口乱来。这些事，当然不能和课题外的人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餐点，林征堑望一望时间，“午饭没安排吧？跟我爸聊聊？”以前林征堑是不征求洛孜瑜的意见，只要带着他走就是了。

　　洛孜瑜点头。

　　林授业其实很忙，大小会议，最终决定，文件签字，无一不要经他手，林姚芝正好出差，听闻儿子来坐班，特地关照林授业一定要腾出时间手把手指导，所以这几日林授业天天约儿子吃午饭。林授业不愿花那出门吃饭的时间，午餐都是叫秘书订了送到办公室，今日不想多了个人，还得关照秘书加一份。餐桌上多了个外人，这交代业务只能暂停，林征堑乐得耳根清净片刻，三人闲聊几句，林授业就把话题转到洛孜瑜身上。

　　通达是中都数一数二的银行，总资产在兆位上下，作为银行主要持股人，林授业与姚芝资产总和超过百亿，三个儿子头上一摊，则是十亿级身价，这在中都也能列入三百强了，但和洛孜瑜比，不过是小巫之列，更何况林家的身价多数在通达股份上，只是纸上数字，哪像洛孜瑜真金白银千亿现金，这钱不用来投资再循环，对于林授业这样的银行家来说，简直是爆殄天物。闲聊片刻后，他好似无意地提起，“小洛，听说新地重建的项目，你投资啦？”

　　洛孜瑜点点头。

　　“哦，通达前阵子捐了些善款，目前有意从基建上再做投资，原本不看好新地的偿还能力，伯父听说你也投了，想来一定没有问题，大家很是相信你的眼光啊。”林授业笑呵呵地说。

　　洛孜瑜连忙摇头，“伯父，新地投资三思后行，千万不要受我影响。”

　　林授业略带惊奇地看着洛孜瑜，“小洛，这话伯父就不明白了。”

　　“业界对新地还款能力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新地此次地震波及极大，所有观光旅游设施都已摧毁，可以说断绝了一半收入来源。新地的观光点大半都是古建筑，即便依样重造，已失去观赏价值，不算翻修时间，也不会恢复原本的繁荣了。新地的另一大收入是能源科技，这一次资料连同设备以及一部分核心人员一起摧毁，单靠自身力量恢复基本是不可能的。而新地政府一向对外保密，科技从不与他国分享，有些科技可能就此失传，要再研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外加新地政府为了吸引外援，许诺丰厚回报，没有收入来源，更难作出偿付，通达若是做长远投资，也许还能一试，短期投资回报率极低，最差可能血本无归。”

　　洛孜瑜平常话少，今日居然说了一大通，而且分析到位，没有半句废话，林授业不觉惊奇，他重新打量了一下洛孜瑜，才问，“你真不看好新地，伯父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还要投钱进去呢？难道你是等长线？”

　　洛孜瑜无意中望了一句话都不说的林征堑一眼，回答道，“伯父，我手里的钱也是意外之财，钱太多了反正我也用不掉，我投资新地，只不过是当作善款，不打算回收的。”

　　林授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真是个好孩子。不过投资不是小数目，你的钱这样花，再多还是有可能会用完的，总得有个放心的人替你打点，不要有一天坐吃山空。”

　　洛孜瑜点头，“伯父教诲的是，我不善于投资，钱都留在银行，一年八分息，一天利就够这次的投资了，不会动到本金的。”

　　本金盘大，利率再低回报也不是常人可想，别说为了争这生意各家愿加利争抢。说来也怪，这么大一笔现金存款，中都业界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就算当事人口紧，这么大一笔资金，哪家银行也不可能有如此实力在资产报表上做到瞒天过海，看不出波动，最有可能他这笔资金不在中都境内。

　　林授业接着又问，“小洛啊，不要嫌伯父烦，鸡蛋不能放在一只篮子里。我也不是说人家故意要骗你，天有不测风云，都放在一起，万一有个闪失，这笔钱拿不出来了，后悔都来不及。利息少一些也无所谓，一定要分散存放，降低风险啊。”

　　洛孜瑜这回没有吱声。

　　林授业猜自己这句话怕是踩到了洛孜瑜的痛脚，回头关照林征堑，“小堑啊，我有心让你入董事会，但你总得先做些成绩出来，平时朋友那么多，拉些业务来总不会有问题吧？不要扯不下脸皮，好像要你陷害朋友一样，通达老字号，资金雄厚，信誉在，而且你手里有权，只要本金超万，就可以批与优惠，比外面银行高个几分利不在话下，这样互利互惠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林征堑没有接话，埋头吃饭。

　　林授业没有逼他开口表态，而是回头对洛孜瑜接着说，“小洛啊，别看我家小堑平时风风火火的，一谈正事，脸皮反倒是薄了，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平时可要多帮帮他啊。”未等洛孜瑜接话，林授业话题一转，“小洛啊，最近都在忙什么？能源天下那里，你真的一点也不管吗？”

　　洛孜瑜有些尴尬，解释道，“我对公司业务其实不熟，插一把手，自己累是小事，还麻烦人家，万一做了错误决定，还拖累公司，还不如请懂行的人掌舵，自己收收红利，利人利己。”

　　林授业有听行内人士说，洛孜瑜从薛氏请人接手何家声管理能源天下，薛氏家族一向在原油业独占鳌头，最近对新能源开发很关注，与能源天下联手，若是诚心合作互通有无，对两家都有利，最怕有人居心不良，借此渗入，又做出些与何家声类似的事情来。林授业有此猜疑，却没有与洛孜瑜直言，一则洛孜瑜并未与他商议此事已做出决定，若不是对此种可能早有相应安排，就是脑子正一头热听不进劝，他此时提出疑义，怕是效果相反，二则林授业有自己的打算，在能源天下有他一杯羹之前，何必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