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镇传奇》桐玺夏延

14、013 书局

　　顾小邪就这么追着靳北追了一路，一直追到了惠通书局。靳北脚步一停，顾小邪一个没防备就撞了上去。

　　“哎呦——”顾小邪再次摸了摸额头，“你停下来前能不能吱一声啊？疼死我了！”

　　靳北转头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拉着顾小邪的胳臂就往里头走。只见二人风风火火的往阁楼上走，便就没有留意到在柜面前站着的女子正是姜燕纾。

　　“唉小邪——”姜燕纾叫了一声，不过他们走得太快便没有听见，“……赶着投胎呐，走那么着急？”

　　靳北带着顾小邪一路上到了阁楼。书局的阁楼一般是不对书客开放的，存着的都是些典藏或者绝版的古籍。靳北是惠通书局的常客，靳家又是书局半个东家，所以书局的人见他跟小邪进来也就没拦着。

　　因着阁楼里都是些典藏，所以打扫的还算干净整齐。靳北熟门熟路的把顾小邪带到阁楼东南角的一排书架，指了指书架最上面的一个盒子道，“看到上面那个盒子没，帮我拿下来。”

　　顾小邪一脸莫名其妙，“干嘛要我帮你……”
　　靳北道，“这么高，我懒得拿梯子啊，你不是能飞檐走壁？”
　　“噗！”顾小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仰头看了一眼那书架，也不是特别的高，她一个纵身一脚踏在旁边的墙上借了个力，然后便将那盒子给取了下来，“喏，拿去，不用谢我！”
　　“谁要谢你……”靳北接过盒子，“呼”的吹了一下盒子上的积灰。
　　“这盒子派什么用啊？你不是要教我怎么用妖草的么？在这盒子里呀？”
　　“我说小邪，你属苍蝇的吧？嗡嗡嗡嗡嗡的我头都要炸了，安静！”
　　“嘁——”顾小邪闭了嘴，无声的张着嘴对靳北用口型比划了一句：你——才——苍——蝇——

　　靳北没搭理她，自顾把盒子打开，顾小邪好奇的伸长脖子去看，却见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于是便是一脸的失望，“什么嘛，什么都没有啊？”
　　“把东西放进去不就有了？”靳北瞟了她一眼，顺手就把那妖草的包裹放了进去，然后就把盒子给盖上了。

　　顾小邪眼睁睁的看着靳北就这么把妖草给放了进去，一时脑子没转过来，呆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回过神来，“喂！你干嘛你？”
　　“干什么嘛？你不是看见了么？”靳北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小锁，当着顾小邪的面就把盒子上了锁。
　　靳北道，“顾小邪，我说你平时脑子挺好用的，怎么今天就傻了？这是什么？可是妖草啊，你知道什么是妖草么？”
　　顾小邪摇摇头。
　　靳北叹了一口气，“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妖草故名妖草，故能识妖，那是因为它生长在妖灵之地。虽形同草药，却是吸取妖灵为生的，换句话讲，这草本身就有妖力。”
　　顾小邪听得一愣一愣的，呆呆的说了句，“这跟你把它收进盒子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妖，它还能害了我不成？”
　　靳北翻了个白眼，“真是蠢得无药可救……你想想，这东西是有妖力的，你把它带回家里，你哥那么厉害的捉妖师，他能感觉不出来？”
　　顾小邪又呆了一秒钟，忽然这脑子就转过来了，一拍大腿，“对哦！”
　　靳北把盒子还给顾小邪，指了指书架的上面，“反正你一时半会也研究不出来这东西要怎么用，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晓得，那典籍上也没写怎么个用法。你若不想给你哥发现，不如就先寄放在这儿，等你琢磨出来了，再过来取不就好了？”

　　顾小邪深觉有道理，依依不舍的看了看这装着妖草的盒子，最后还是一咬牙，一个飞身把盒子放回了原处。

　　姜燕纾本想跟上去看看这俩人在折腾什么的，却被一股极淡的腐朽味道给牵住了神经。那种腐朽味并不是枯叶惨败的味儿，而是——死人的味道！

　　她心下一惊，蓦地回头。这个时辰书局 并没有什么人，除了正在柜面后面看书的掌柜以外，只有她和刚刚走近来的一个书生。姜燕纾盯着那书生打扮的男人瞧了很久，但见那人穿了一身麻灰方格呢子大衣，戴着一顶平顶黑呢帽子，看着挺有书卷气的，文绉绉的，但那苍白的脸色赫然昭示着他并不健康的身体。姜燕纾是从小在镇上长大的，这人眼生，显见是外来的。

　　姜燕纾扭头走了几步到那人边上，书生伸手欲取一本《山海经》，姜燕纾眼明手快的抢了过去。抢过去以后，她也不吭声，只是对着那人展露了一笑。

　　那书生转过面来，对上姜燕纾巴掌大的小脸，又落到那书上，“姑娘——”
　　似乎他是觉得这样直接与一个姑娘说话有些唐突，便退后了一步，双手一揖，端得有一些书生的酸腐样子。他道，“此书乃家中先生所求，还望姑娘让爱成全。”

　　“让爱成全？”姜燕纾拎着书的一角轻轻地抖了两抖，轻笑出声，“哟！读书人呐？”
　　“不才，识得几个字。”
　　姜燕纾歪着脑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喂，你打哪儿来的？涿鹿镇总共也就巴掌大的地界儿，你看着挺脸生的。”
　　“鄙人邝裕民，初入贵地，尚未拜谒镇中高门望户，所以姑娘瞅着面生。”书生两眼又望向那书，指了指道，“那，这书——？”

　　姜燕纾又瞧了他几眼，才把书重新拿好递给他，在两人交接书册的时候，姜燕纾的指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擦过他的，又点凉。她又低头不知默念了几句什么，复才抬起头看向书生，“你身体有恙？”
　　邝裕民露了几分讶异，姜燕纾看在眼里，便是一笑，“并非什么隐疾，只是顽疾罢了。可对？”
　　邝裕民道，“微恙不足论，顽疾倒是不虚，看来姑娘精通岐黄，可否妙手施症？”
　　“岐黄？”姜燕纾又笑了，“哪里的话，我又怎会那些东西？你要真要找个能治病的，该去镇中的济世堂寻妙回春先生去，那可是扁鹊的传人，一准能给你治好了。”

　　姜燕纾这么说，邝裕民脸上的疑问倒更厚重了些，但人家没有细说，他也不便相问，便又作了一个揖，“多谢姑娘告知。”
　　邝裕民作完揖，又从书架上取出一本《穆天子传》递给姜燕纾，“聊以度日的话，这本该是衬你。”
　　姜燕纾瞧着他递过来的书，却并未接过，“不必了，这些日子杂事儿多，怕是没那个闲工夫，倒是你——”
　　姜燕纾绕着邝裕民走了半圈，半晌没讲话，末了她道，“劝先生一句：老祖宗安静了几千年了，就别去烦他老人家了，你说是不是？”

　　这一句话像是一下子戳到了邝裕民的某一根神经，他没有作声，却是一双眼紧紧的锁在姜燕纾的脸上。姜燕纾见状，也没有再卖关子，她道，“我家就住在前面一条街上，门口挂着两个占风铎的便是，找人一问便知，先生若想释疑，随时恭候。”

　　姜燕纾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了出去。邝裕民的目光一直看着姜燕纾的背影消失在接到，他低头又瞧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穆天子传》和《山海经》，转身走去到柜面前，“掌柜，这两本我要了。”

　　邝裕民的身影遮住了掌柜看书的光线，掌柜这才把注意力从那书卷里挪到邝裕民的脸上，再看了一眼那两本书，慵懒的起身收了铜钱，又给他包好。
　　邝裕民道，“掌柜，劳烦打听一下，刚才那位姑娘是？”
　　掌柜却仍旧低着头，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
　　邝裕民又问，“掌柜？”
　　“先生？”
　　“大爷？？”

　　邝裕民一连叫了好几次，那掌柜却仍旧没什么反应，此时从楼梯上却传来另一个声音——
　　“别叫啦，高爷爷他听不见的啦。”

　　邝裕民转过脸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正是顾小邪和靳北二人。顾小邪从楼梯上蹦跶下来，走到邝裕民边上，也像刚才姜燕纾那样绕着他围观了半圈，“你叫邝裕民呀？”

　　靳北这时候也已经跟了下来，邝裕民看了他们一眼，听顾小邪说起自己的名字，便知道刚才他与姜燕纾的对话他们是都听见了。他对二人又作了个揖道，“正是。”

　　“刚刚纾姐姐说什么’老祖宗安静了几千年’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呀？”顾小邪扑闪着一双大眼问道。
　　邝裕民脸色一变，却是没有回答，只道，“我也不太知晓刚才那位姑娘是何意。”
　　“骗人。”顾小邪立刻接了嘴，“纾姐姐能掐会算，才不会是随便说说的呢。”
　　邝裕民还是没接茬，他反问了一句，“纾姐姐？”
　　“便是刚刚那位姑娘，姓姜，姜太公的姜。”插这句嘴的是靳北，然后他便把顾小邪拉到一边，“还不走啊，你哥快回家了哦。”
　　“我哥才没——”

　　顾小邪半句话还没讲完，她就给靳北拉出了书局。
　　到了书局外头，顾小邪便把靳北的手甩开了，一脸的不爽，“哎呦你干嘛拉我啊？”
　　“不拉你你还打算干嘛？”靳北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我看你是脑子被门板夹了吧？”
　　“你才被门板夹呢！我问问怎么啦？你没听见刚刚纾姐姐怎么说的呀？唉，我听说前几天黄羊山那边黄家的祖坟给人掘了，我看八成就是这个邝裕民干的。”
　　“那又怎么样？”靳北反问了一句。
　　“什么怎么样呀，干这么缺德的事儿，还敢跑镇上来现眼——”

　　靳北嗔笑了一声，顾小邪睨了他一眼，“你又笑，笑什么？”
　　“笑你傻。”靳北回身又看了看那书局，“且不说你无凭无据的，这个邝裕民，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书生，你看见他的手没有？”
　　“手？”顾小邪刚刚就忙着围观人家了，却是完全没留意到什么手不手的，开玩笑，谁没事盯着人的手看呀，又不是有多好看。
　　靳北一语道破，“那邝裕民的手上有茧子，是枪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