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镇传奇》桐玺夏延

13、012 靳北

　　顾小邪抱着妖草从济世堂出来以后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琢磨了起来，但她横看竖看怎么都看不出个名堂来，也不知道该要怎么用才对。按着昨儿欣悦的说法，这妖草十有八九该是要内服才能见效的？可怎么服呢？就平白无故的给一个人吃了便能看成他是人是妖么？顾小邪不是没想着要试一下的，但那后果却还是让她有些犯怵，若吃死的是个妖也就罢了，若是个人可如何是好？

　　顾小邪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太阳都把她晒得犯困了，哈欠连连眼睛泛酸，最后意志力还是抵不过睡神的暴力，她歪着头就靠着一棵树在河边睡着了。

　　睡梦里顾小邪又做起了那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条鱼，一条红色的锦鲤。她在一个满是莲花的池子里游啊游，游啊游，她有一个想去的地方，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她，可那地方很远。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也不知道那个在等她的人是谁，她只能这么游下去，用尽体力。

　　这个梦跟了她五年，也并不是常常会做起来。顾小邪是不会水的，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把她给吓坏了，她只会用力的在水里扑腾然后体力耗尽死亡。后来顾小邪发现了，在这个梦里，她是不会被淹死的，这世上哪有会淹死的鱼？她开始学会怎样在水里穿梭，学会去哪里能找到可以果腹的小虾米。她会的越来越多，可她从未到达过彼岸，也从未遇到过同行的鱼。只有她，从头到尾都只有她。

　　顾小邪还发现，这个梦是无法结束的，除非——作为锦鲤的她死去了。每一次醒来，都意味着她刚刚死去。

　　许是因为今天她并不是有意想要睡着的，她的心里也还惦记着妖草的事儿，所以她睡得特别的不踏实，便就无心这冒险的旅途，她敷衍的划了两下水便不再动了，任由自己的身躯往湖底沉。顾小邪试过很多种死法，体力耗尽的死——太累；饿死——太考验意志力；撞珊瑚死——太痛，而且失败几率很高，很有可能最后是失血过多死的；游出水面缺水死——和饿死的性质没什么差……只有一种，自由落体般的往湖底落的死法是最不痛苦的，随着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她最终会被黑暗所笼罩，然后在黑暗中她会沉沉的睡去。睡着了，她便会从梦中醒来。

　　顾小邪睁开眼，先看到的是一张特别大的脸。许是刚醒的缘故，意识还没有回笼，顾小邪一时倒还没反应过来，但一个晃神她便回过味来了，一声尖叫凌空就要起来了。但她最终是没能叫出来，她才一张口，发了一个“啊”字，这脸的主人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顾小邪你不准叫！”
　　顾小邪这才看清楚了眼前吓唬自己的人是谁，可不就是靳家的四少爷——靳北？顾小邪抬脚就往靳北的小腿肚上踹了过去，撒开他捂着自己嘴巴的手道，“靳北！你故意吓我！”

　　靳北早料到顾小邪会来这么一脚，在她提脚踢过来的一瞬间就已经准确的躲开。不过这么一躲，手上的动作自然就松泛了下来，才叫顾小邪钻了个空子。靳北咂巴了一下嘴道，“我哪里有吓你？分明是你自己在树底下睡着了，我看你口水都快流到身上去了，要是给人看到你这么个样子，多有损你涿鹿镇花的名头，所以赶紧的过来给你擦擦。结果还要给你踹，你有没有人性啊？”

　　靳北说的一本正经的，正经的顾小邪都差点信了。
　　“我哪有流口水！”她一抬手捂了自己的嘴，结果发现分明是干的，再看那靳北的表情，显见是在笑嘛。顾小邪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臭小子！死纨绔！
　　“你就接着编呐，再编。”

　　顾小邪恨恨的看着靳北，靳北则已经笑到快在地上打滚了。镇子上只有一个同济学堂，所以靳北、顾小邪他们都是在一个学堂读书的同学。顾小邪长得俊俏，学堂里很多男同学都很是喜欢她，除了靳北。他俩打第一天认识开始就天天拌嘴吵架，连靳欢都常说他们俩这是冤家见面。但也是奇了怪了，就这么一对冤家，反倒是走得比谁都近。

　　靳北膝盖一曲一屁股坐到顾小邪身边的地上，手一伸就抓过那被顾小邪捧在怀里的妖草，看了看又闻了闻，“这什么啊？你刚刚睡着的时候还抱着不撒手的，草药啊？”

　　“你管那么多咧，还我！”顾小邪见妖草被拿走，伸手就要去夺，只是慢了一招，靳北已经把它藏到了身后。
　　靳北道，“这么紧张，一定是个宝贝，快说，是什么？”

　　顾小邪心想，今儿个是怎么了，拿妖草的时候撞着姜大，这会儿又被靳北给捉了现行，不行，可不能再告诉他了，靳北这张嘴一点都不牢靠，指不定晚上回去就半个镇子都晓得了。

　　顾小邪道，“好奇心那么大，也不怕知道太多了被灭口？拿来，你一个大男人，拿着女人吃的药，羞不羞啊？”

　　靳北这么一听，那拿在手上的草药此刻就像是一个烫手山芋，他想都没想就一脸嫌弃的丢还给了顾小邪。顾小邪见他中招，偷笑了一下把妖草收进包裹里，一边道，“说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家里守丧呢么？”

　　“坐牢的还有放风的呢！”靳北两手搁在颈后仰面躺在草坪上，“我溜出来了呗，跟你一样啊。”
　　“怎么叫跟我一样啊？”顾小邪横了旁边大大咧咧吊儿郎当的靳北一眼，撇了撇嘴，“不孝子孙啊，好歹是你奶奶过世，你就这么嘻嘻哈哈不当回事儿。”
　　“嘁——”

　　靳北“嘁”了一声就没再吱声了，顾小邪又瞧了他一眼，却见他呆呆的望着天上也不知道是看什么。顾小邪也顺势往他看的方向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有繁茂的树叶、灰蓝色的天和时不时飞过的飞鸟。

　　“看什么呢你？呆成这样？”顾小邪问道。

　　靳北还是没有回声，顾小邪一个人觉得甚是无趣，便准备拍拍屁股起身走人。正是要动作的时候，靳北却突然又发声了。

　　“你说，人死了以后会去哪儿啊？会变成天上的飞鸟么？还是白云？”
　　“……”

　　这回是轮到顾小邪说不上来了，要是搁在平时，她一定会顶一句“无不无聊啊问这种问题装什么深沉”，不过今时非比往日，靳北刚刚经历丧事，总是不大一样的。

　　顾小邪憋了好久，才道，“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山川、湖泊，或者是天上的星星之类的？但是我哥跟我讲过，人都是有灵魂的，有三魂七魄，人死了，魂灵是不灭的，会守着护着他们生前爱着的人。”

　　“那妖呢？妖死了会怎么样？”靳北又问。
　　“妖死了……”

　　顾小邪张口就又要来，却发现她这是真的答不上来了，她哥最忌讳她问妖的事情，就算问了也是白问，所以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是不知道。这一点，全镇子的人都知道。

　　“靳北！你又故意的对不对？！你明知道我哥不爱我提这个！”
　　靳北眼皮子动了下，就瞟了一眼顾小邪便道，“你知道啊？那你还拿着那草，你哥不管你了？”
　　“我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顾小邪下意识的冲口而出，然后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可比起这个错误，她更震惊于靳北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她呆呆的看着靳北，靳北见她这样，便翻身坐了起来，顾小邪都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妖草就又落到了他的手里。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是识妖草吧？从你哥那里偷来的？”
　　“你…你怎么知道的？我是说你怎么知道这是可以识妖的草？”

　　靳北嘴角一勾，“因为我博学多闻啊。”
　　顾小邪翻了个白眼，“臭屁！”
　　“嘴硬！”

　　“我家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典籍，我见过，当然就认得出来咯，这不是博学多闻是什么？”靳北口气淡淡的。
　　“那，那上面有没有写怎么用法呀？”顾小邪一听有门，立马就来了兴趣，挨过去讨好的道，“小北哥哥~告诉告诉我呗~”

　　靳北转过头，“告诉你啊——那你先告诉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想要捉妖？还是你跟哪只小妖有仇啊？”
　　“没仇啊，就是觉得有趣啊！多威风啊，你不觉得么？”顾小邪道，“欸，你别扯开话题呀，快说嘛，你知不知道怎么用？”

　　靳北没立刻搭腔，他对着顾小邪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拿手指头弹了一下顾小邪的额头，从地上爬起来，“想知道啊？跟我来。”

　　“嗳哟，疼啊！”顾小邪揉着自己的额头，却见靳北已经走远了，手里头还提着她千辛万苦“弄”来的妖草。顾小邪急忙跟着爬起来追了上去，“等等我啊，你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