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镇传奇》桐玺夏延

12、011 兄妹

　　靳东顺着原路回到靳宅，小门一推进去就见着靳欢在那里低着头踢石子儿，完全像是没瞅见他的样子。

　　“再往前走就掉坑里去了。”靳东往她那处走了几步，又说，“谁惹我们家的小公主不高兴了，告诉大哥，哥给你撑腰。”

　　靳欢一抬头见着是靳东，那有些阴霾的心情就被扫掉了许多，“大哥骗人，哪里有坑？”

　　靳东略蹲下了身，捏了一把她的小鼻子道，“你瞅瞅你，小脸上都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大字呢。说吧，怎么了？一个人待在这儿踢石头玩儿呢，石头惹你了？”

　　“我没事儿啊，就是今天客人太多了，总要出去陪客人说话，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就有点不高兴了呗！”靳欢乖巧的任他捏了鼻子，但却没讲实话。她前头是与她娘在一处，后头来了个姜家的表亲，她也没怎么见过不知道是谁，再之后姜氏与那妇人便扯起了些有的没的，什么“老太太这走了，看以后谁还给她撑腰”之类的话。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说的是谁，可不就是大娘么？她爹风流成性这是人尽皆知的，二房的人也是整个靳家最多的，这女人多了是非也就多了，争风吃醋也就罢了，还有争名夺利的。

　　王爱君和靳欢的娘姜月如便是最不对付的俩人，王氏虽无子嗣但有王家的仗持，又有老太太的爱重，总也是站得住脚的。现下老太太不在了，王氏的倚仗就少了一大半，又不怎么得二爷喜欢，姜氏自然是要趁这个机会好好打压一番的。

　　这些靳欢不爱听，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娘亲这么计较这些东西，其实——王氏挺好的，温良贤淑，从不对他们几个孩子有过半分冷面，凡事也都会想着他们的好。

　　靳欢这怏怏的表情，靳东一眼就瞅的出来她确然是有什么事情不高兴了，只是她不愿意讲，那他也不勉强。靳东笑了一声，“你傻啊，他们是来吊唁的，没有主人家心里悲痛还要陪着他们说话的道理。你不想说，那就头一低摆个哭样子出来，女孩子家家的还不会这点撒娇装哭的本事么？”

　　靳东这么一说，他脑子里好像就又浮现了杨沁的那一张脸，眼含秋波的样子纵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给她这么磨软了。

　　“才不要呢，我的撒娇装哭只给大哥看！”靳欢一脸讨好的对靳东道。

　　“好啊，原来你在大哥面前以前都是装哭的啊？行了，以后不上你的当了，别你一哭就什么都给你，大哥也聪明了。”
　　“哎呀哎呀，我说错了，我在大哥面前都是真哭的！”靳欢嘟着嘴抢白，可发现越抢这越是不对味了，怎么觉得这是进了套了呢？尤其是对着靳东那笑而不语的表情，“讨厌！大哥，你又捉弄我！”

　　靳欢作势就要打闹起来了，靳东忙不迭的把她给拦了下来，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哎，我的小祖宗诶，别闹，一会儿给人看见了像什么话？我昨天才得罪了三叔公，他一准要请我吃排头。”

　　靳东这么一说，靳欢也就立马消停了下来。昨日祠堂里的事儿后来也七七八八的在家里传开了，都说靳东和三叔公顶上了，还放出了话来要大家怎么怎么守规矩之类。靳欢自然也是听到了些的，只她年纪还小，并不大懂这里面的门道。她只知道，二哥是亲哥，对她那自然是她疼爱的很，可大哥对她也不赖，她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只有大哥可以哄着她高兴。她很是敬爱靳南，却更信赖靳东。

　　靳欢吐了吐舌头，“噫，大哥还怕三叔公呀，大哥昨天好不威风哩！”
　　“威风什么威风，那是杀恶风，不是耍威风。”
　　“好嘛好嘛，是杀恶风！”靳欢道，“不过——”
　　“怎么？”

　　靳欢想了想，有些犹豫要不要跟大哥说，吞吞吐吐的道，“不过大哥呀，你说大嫂她……”
　　“你又听着什么疯话了？”靳东一听到这话题，脸色就更不大好了。他也知道光凭昨天那么几句话，家里头这股子风是杀不住的，可总得有人起这个头，有了头了那后头的事情就好办了。等奶奶的丧事过了，得是要好好整治一下。但他没想到，靳欢也会有这念头。
　　“不是，大哥你听我说嘛——”靳欢见大哥这样子，也知道不当在这事儿上开玩笑，看她左右还是觉着昨日晚上的情形有古怪，她也没个注意，又不想与娘说，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大哥可以说的了，“昨儿个晚上，我们不是在北厢房里守夜么？其实……其实昨儿个发生了一桩事体……”

　　靳欢把昨夜的情形与靳东又分说了一遍，靳东越听，这一张脸就沉的越厉害。待靳欢说完，他道，“你说的当真？”
　　“当然当真啦！”靳欢道，“我分明记着我是躲在大嫂后头了，大嫂确然是去帮大娘点那长明灯了。灯芯一燃，那声音便没了，可是我竟是回到了原来的蒲团上，大嫂也不知什么时候跪回了原处，就好像……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我分明是瞧见了的，真真的！”

　　靳欢现在想起来昨夜的情状还是觉得有些胆寒的，她曾经以为是自己太困了眯了眼，可这后来想想又觉得肯定不是。

　　靳东也知道靳欢说的当是不假，昨日那呜咽的啼哭声他们也是听见了的，但没多久以后就没声了。镇上妖异的事情本就多，他虽也觉得古怪可却未真的上过心，可如今听靳欢这么讲来，这事情看来就没那么简单了。莫非，这那李佳果真是有什么的？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大哥？”靳欢见靳东一直不说话，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又惹了大哥的不快。她拉了拉靳东的衣袖，试图把他从自我封闭里拉回来，“大哥，你在想什么呀？”

　　“哦…没什么。”靳东看了一眼靳欢，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很难看，定是吓着靳欢了，于是便软了口风下来哄道，“大哥相信你的，不过这个事儿你可千万先别与别人说，知道么？交给大哥。”

　　靳欢点了点头算作是应了。同别人讲，她自是不会的，她也知道今儿个她就是追着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也就不再说了。

　　“去前头吧，还得去收拾收拾添点灯油。”

　　靳东与靳欢走在回堂屋的道上，两人却是一路的无话，靳欢偷偷在瞧着大哥的神色，很是凝重的样子。她有心开解，却又不得法门，忽的却是灵机一闪，她道，“大哥，你刚才是不是去沁姑娘那里了呀？”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靳东一点都不诧异靳欢会知道，他刚才是从西边的小门进来的，这门外头通的是哪儿，靳家人都晓得。而他与杨沁之间，虽不足为外人道，可靳欢却是晓得的，他也从不爱在亲近人的跟前瞒着。

　　“没怎么呀，刚刚大哥进来的时候嘴角啊眉梢啊都是带着笑的，大哥成亲的那日都没那么高兴呢！沁姑娘真真儿是天神派下凡来给大哥暖心窝子的吧？”

　　靳欢今年十五岁，正是懵懂情爱的年纪，可懵懂归懵懂，话本子唱堂会她也是看过的，总也是知道一些，更何况这是她大哥的事情。她与杨沁也并没有那么的熟稔，相比较来说她和王鸥走得更近一些，平素都是鸥姐姐、鸥姐姐这样叫着的。在她心里头，鸥姐姐是排第一的“大嫂”，这沁姑娘么……好像大哥是当真爱护的紧的人，那便姑且是个“小大嫂”好啦。

　　靳东愣了愣，随即便明白这丫头是要说什么了，他展了一笑道，“天神派来暖心窝子的人儿不是欢欢么？谁还比得上你这个鬼灵精呀？”

　　“大哥就会打趣人！”靳欢道，“大哥，你说大嫂是个什么样的人呀？我是说，大哥你喜欢大嫂么？大嫂比沁姑娘还好，比鸥姐姐也好么？”

　　靳欢问的直接，靳东这次却不能答的直接了，她还是个小姑娘，有些事情啊她是真的还不懂。靳东停下脚步，他道，“欢欢，大哥问你，奶奶在世的时候对你好不好？对大哥好不好？”

　　靳欢一时没明白靳东为什么突然问了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呀，自然是好的。奶奶最疼大哥和我啦，这个大伙儿都知道呀。”

　　“那奶奶是不是个很厉害，很睿智的人？”
　　“是呀，连大姑姑都比不过奶奶呢！”

　　靳欢说的大姑姑便是靳家的姑大小姐靳璧月，后来嫁进了王家，做了二爷王靖的夫人。靳璧月在涿鹿镇有才女的名声，不仅有才，还非常的聪颖，五岁便能赋诗断句，七岁可行文晓义，再往大一些还做的一把好生意经。若靳璧月不是女儿身，靳家的接班人恐怕就没有靳东什么事儿了。

　　靳东一笑，“那不就结了？奶奶对我们这等的好，她又是个怎样睿智的人呐。你大嫂是奶奶亲自选下的，她老人家觉着你大嫂是要比其他人都好的，那必然是好的。奶奶总不会害我们，也不会害靳家的吧？对不对？”

　　这套说辞，靳东自己现在这会儿都是有点将信将疑的，但说给靳欢听还是足够了的。果然，靳欢已经被靳东这一套一套的说得有些晕乎了，整个是给绕了进去。她抓了抓自己的脑袋道，“呃…对……这么说好像也是？”

　　“好了，别想这么多了，快走吧，天都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