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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外援 ...

  •   皇上从自己的座位上弹起,冲下去,拨开庾妃,只看见神志不清满脸污秽的太子。
      太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太子怎么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皇上的怒气不可遏制地喷涌而出,“怎么回事!查!给朕查!”
      德公公跟着皇上冲下来,一路几个趔趄险些用滚的,他吓得发抖,颤着声音颤着手对身后的小太监低声呵道:“还愣着等什么呢?还不快去把医周传来!”
      小太监早已呆了,直到挨了一巴掌,才扶着帽子清醒过来,撒开两条腿跑了。

      席中已全乱了。
      皇后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像个喝多了的人。
      只有既徂依旧安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俯瞰这众生图。
      他用只有皇后能听得见的声音说,“没想到……竟是我低估姐姐了……”
      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刻,他话间竟有笑意。
      这抹笑意令姬溱从头到脚都是悚然,“既徂你别乱说话!这根本不是我本来的安排……”
      既徂端着酒杯,手腕朝被众人包围的太子方向一摇,“那自家人不见外、问一句,姐姐原先的安排、是什么?”
      姬溱心中一紧,脸上一热。
      既徂把杯中的酒仰面饮尽,笑意跟着酒一同咽进肚子里,“姐姐还是老样子,做了坏事,耳朵根子都红。”

      医周半天不来,不明不白被小太监催赶来的医官到了场,看清了形势,除了以头抢地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多说一个字都是错,更何况是献策医人。
      太子的病症本就奇怪,如今这架势,根本就似狂澜将倾,谁愿上前惹祸上身呢?庾妃已经哭得喘不上气来了,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她在求,求献王、求天、求地,她狼狈得不像宫中人。
      皇上的脸色阴沉可怕,他对接檐说:“先把你们娘娘搀下去,好生安慰着。”脸一转,便是怒叱地上跪成一片的医官,一群废物,威胁着若没人能缓解太子眼下的情况,便要统统斩首一个不留。
      就在众人都埋着头,只求现下自己在献王眼前就是隐形的时候,有一个老人颤巍巍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对着献王拱手屈身,“皇上,老臣知道有一个人,或许能救太子一命。”
      “裴大人……”献王看向这位已有残烛之态的老人,这是当年自己学书时的恩师,如今他把最看重的儿子又交到他手中,托他为自己教出一位合格的君王。
      献王知道裴先生的稳重,听他开了口,心下便已安定三分,目光中有隐隐感激:“还请先生告知!”
      君臣之礼恍然间乱了,裴先生眉间动了动,虽是重礼数,可眼下事分轻重缓急,他也不多做修饰,只缓缓吐出两个字:“常氏。”
      皇上心中也是一动,他当然识得这两个字,这就是那个曾医好了太子怪症的奇人。可当着这么多人,绝不能言及太子身有怪疾之事,皇上只得绕着圈子表达了自己的顾虑,“民间传说的那位神医吗?可是……可是朕听闻,这位神医脾性怪癖,皇宫这样的地方……恐怕是不肯轻易来啊……”
      皇上记得这个常氏,当然也记得庾妃亲自去请她入宫专门照料太子健康竟被婉拒的事情,眼下情况这样危急,若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样一个怪人身上,岂不是太冒险了。
      裴先生看了一眼地上的医官,明白皇上话里话外的顾虑和无措,终于又抬起头看了献王,“皇上,老臣与这位医者曾有过数面之缘,老臣愿一试。”

      梁飞遥祖父的这个宅子选址很是巧妙,说起来,算是在都城之外,到了夜晚城门下钥之后,两相都不能进出来往。可是从距离上来看,若从皇宫里出来直奔这所宅子,驾着马车,耗时不过一个时辰。
      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梁飞遥的祖父把自己养老的宅子,选在了皇城外,最靠近皇宫的一角上。只是此时,这样的机巧,还没有被人看破。

      裴先生拿着一张金牌,虽已是夜里,仍一路畅通无阻,乘一架马车一路向那个宅子疾驰而去。

      幸好,那个人早已整装待发。

      常氏立在四下寂寂的园子里,披一件厚毛毡,仰着头看那棵树叶子都落光了的君子树。
      袁谅向来是个心思仔细的,他察觉到这次宴会上皇后的弟弟来得不比寻常,只是不敢明白地把自己的揣测说出来。他旁敲侧击,给了常氏一个讯息——
      和颐公主已经是一颗半熟的果实了。
      再进一步讲——和颐公主,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时候了。
      常氏也是好兴,非多嘴紧接着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袁谅翻眼想了想,说出了个日子来。
      这便不对了。
      那日子,正是和颐与梁飞遥一同来她这里的那天。也就是,她拿出海棠果讨和颐欢心的那天。海棠果,绝对没有利经的功效。那天她也丝毫没有看出一点端倪,一个初潮将来的女孩,行医多年的常氏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她偏偏就是,一丁点都没有看出来。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夜风很凉,卷着疯狂的马蹄声和沉重的马喘气绕着常氏周身钻进耳朵里。
      常氏晃晃脑袋,惊奇自己怎么会揪着那样无聊的事想这老半天,简朴的大门上已经落下一声又一声敲击,是努力抑制着不要太失礼,又实在遮掩不住的抓心挠肝的焦急。
      常氏缓缓走过去,从毛毡下探出右手,连木头都凉成这样了,天是真冷。
      横在门上的木头被常氏取下,立在边上,然后不急不忙地把门打开。
      门外是一张直要哭出来的年轻脸孔。常氏隐约记得,这是一直跟在裴先生身边伺候着的侍从,很有些意外。她本因为来的,只可能会是接檐的。
      半是懵的,常氏越过这张面孔去看他一路驱来的马车,只见车门半开着,里外皆是黑洞洞。
      常氏疑惑地问那小厮,“你一个人来的?”
      小厮原本半是惊恐半是惊喜的脸上又分出一片来给了和常氏同样的疑惑,他拨浪鼓似的摇头,喘匀了气回她,“姑娘这话什么意思?先生在车里,和我一起来的,只是……”说着小厮就回头去找,也看见了半开的车门,话便生生截在半处,眼睛慌忙去找,终于在地上找到一团人影,“先生!”
      小厮惊声叫着奔过去,才晓得是自己走得急了,只顾着去敲门,也没想到先把裴先生扶下马车。裴先生怕他冒冒失失的,办砸了事,怎能在马车里安坐,便自己摸着黑打开了门就想下车,没想到一脚踩空,一把老骨头就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常氏也跟着疾步过去,眼看着小厮好一番折腾才把裴先生以坐姿安放在车轮旁,人非草木,常氏也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屈膝半跪着就去摸裴先生的腿骨、臂骨,越摸心里就越沉一重,也就越清楚方才那半天,裴先生是实在无法凭借自己的力气爬起来。
      人到了他这个年纪,骨头本就酥了,又是冬季,哪里还经得住这样的撞击力。
      常氏阴沉着半张脸对那小厮,“先生的腿骨断了,你怎么做事这样不小心!”
      小厮嘴巴一咧就像要哭的样子,裴先生平日里待他如师如父,他心疼现下这个坐在地上站不起来的裴先生何尝又会比常氏少,可他当真没想到先生会自己支撑着要下车,在他的印象中,先生从来也没做过这样不计后果不知轻重的事情。
      常氏看他这幅表情,也失了继续责难的兴趣,转而向裴先生,“先生先忍忍痛上车,接骨这样的事情,还是得宫里的医官来做才妥当……”
      裴先生却抓住常氏的手,不让她继续这些无关紧要的嘱咐,“常姑娘,太子殿下如今生死难测,老朽此行只求姑娘入宫,再试一试!”
      常氏怔怔地看眼前的这位老人,他的手粗糙得满是死亡将至的预兆。
      自接檐走后,她料想了数十种被人恳求入宫的场景,那些场景里有接檐,或有扫雪,或有庾妃,每个场景里她都为自己设计好了冷漠拒绝的语词,设计好了无论来人是谁,都恨不得没有来过的,悔不当初。当然最后,她也一定会给自己留好了后路,再勉强应承。

      多么矫情、多么做作!可这是她一定要的,归来的第一场预演。

      然而她自以为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其实只是把自己像个丑角一样安置在了自己用妄想搭建出来的拙劣戏台上。
      眼前,这个可笑的丑角遇见了戏文里也不敢去写的圣人。
      那些卑劣的、可笑的、无耻的手腕,除了深深被踩进脚下的泥土里,还有什么别的去处呢?
      常氏回握住裴先生枯槁的手掌,另只手扶住他的大臂,用眼神示意小厮,两人合力把裴先生终于从冰冷的地面上拉扯出来。
      她不敢正视裴先生的双眼,只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字,“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外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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