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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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喝！喝！”
我坐在道场旁边，安静地看着大家练剑。
与先前不同，大致是因为此次松阳私塾落址的地方，是一个规模较大的城镇，虽然也有对免费教导穷人弟子抱有疑问的居民，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敢于尝试的，松阳老师又被邀请出席了几次聚会，没有人不被他的风姿所折服——不复先前半个月仍无人上门的惨状，很快松下私塾聚集了来自各方的学子。
甚至还有一些高门子弟专程游学而来，只为得到松阳老师教导的。
于是眼下偌大的道场，竟少有空余——而我因为身体缘故，被松阳老师特意批准，不必上剑道课，只能抱着医药箱坐于一旁，不知不觉便发起呆来。
“……喂。”
直到一个人站在我面前，出声唤我时，我才回过神来。
“那个……稔（ren）麼（mo）君？”我眨了眨眼，轻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吉田稔麿——前不久刚加入松下私塾的学生，与松阳老师同姓，但因避长者讳的缘故，私塾的同窗一般都唤他为“稔麽”，是少有的，不论在学业、还是剑道上，都能与银时、高杉君和桂君比肩的人物，松阳老师甚至亲口夸赞“君有大才”。
……然后就被银时和高杉君敌视了。
因着我与银时、高杉君的关系，对于稔麽君，虽不会特意疏离，却也称不上不熟悉，但是稔麽君的性子，我也隐约知晓，几乎可以用冷淡来形容——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和高杉君极为相似，除了松阳老师的话语，其他任何人都动摇不了他分毫。
只是……现在，这样的稔麽君，为什么会找我？而且还是在他素来认真对待的剑道课上……
“……”稔麽君沉默地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半晌后，他的嘴唇些微动了动，吐露一句冰冷的疑问，“为什么、一直看我？”
“……啊。”
我恍然，接着便有了找洞的冲动——方才发呆的时候，目光所落之处，可不正是稔麽君么？并且时间还不短……
我动动嘴唇，有些羞于启齿，但是稔麽君仍然执拗地站在我面前，专注地凝视着我，一副势要讨个说法的模样——我们周围的同学已有不少人看了过来，而这使我越发窘迫。
然这确实是我的不对，并没有什么可推托的。
“抱、抱歉……”两颊的温度控制不住地上升，即使不照镜子，我也知道现在脸红成什么模样，不敢抬头看他，我低着头，小声道歉，“是我不对……打扰稔麽君真是对不起……”
“……干什么干什么！让一让！”越来越多的同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银时，他不顾纪律地推开人群跑过来，挡在我面前与稔麽君对峙，显露出全然保护者的姿态，“你找这家伙做什么？”
“银时……”我小声唤他，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不是稔麽君的错，是我不对……”
“银时你太狡猾了！”桂君也挤了过来，把银时推开后两手张开，挺着胸膛把我护在身后，“别怕阿澈！我保护你！”
“桂你这家伙！”银时猝不及防地被推得一个踉跄，恼火地扑回来想要把桂君挤开，“让开！那里明明是我的位置！”
“才不要！银时你就想自己出风头！太狡猾了！居然不带我一起玩！”
“你们两个蠢货玩够了没有。”高杉君满眼鄙视，随后斜眼瞥向稔麽君，示威地将木剑指向他，“喂，有什么不满就对着我们来，找清水做什么。”
“那、那个……”他们显而易见的维护让我既窝心又有些哭笑不得，但其实什么也没发生，真要说的话，还是我的不对。
“砰咚。”
一声轻响，我和银时他们都有些呆呆地看着那柄被扔到我脚下的木剑。
“给你。”稔麽君没有理会银时三人的挑衅，只冷淡地对我点点头，“有时间羡慕的话，为什么不自己试试？”说完这句话，他不顾我的反应，不屑地斜睨了银时他们一眼，转身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专心致志地继续挥舞木剑。
哎……？
我怔了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难不成，稔麽君是以为……我、因为羡慕，所以才一直盯着他看吗？
——某种程度上说，真是相当……敏锐的人啊。
被蛊惑了似的，我下意识地弯下腰，想要拾起那柄木剑。
“啪”的一声，刚刚伸出去的手腕被人握住了。我抬起头，银时还是懒洋洋的模样，语气却是少有的认真：“喂喂阿澈，你在想什么啊，别乱拿东西，小心伤到自己……阿银会把木剑还给那家伙的，你就继续坐着吧。”
“银时……”我看着他，小声说，“我想试试。”
“不行。”果断拒绝。
“银时，拜托了。”我轻声地恳求，“就这一次……我就试这一次。”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飘移开去，我差点以为他就同意了，但是最后银时还是认真说：“……不行。”
我不再出声，只是执着地凝视着他。
“……那个。”旁观的桂君挠了挠脸颊，忐忑不安地提议道，“虽然我知道银时你是为了澈君好啦……但是澈君都这样说了，不如就……试一试？”
“反正我们都看着。”高杉君双手抱胸，对着银时嗤笑一声，“搞什么啊，坂田你，简直就像老妈子一样。”
“什么老妈子啊！”银时对着高杉君竖起中指，“我这叫小心好嘛！你们不知道这家伙的身体有多脆啊！简直比法式薄饼还脆！”
我咬咬牙，趁着银时转移注意力的时候扑上去，抱住他那只握着木剑的手，然后在银时惊讶地看过来时微笑。
银时：“……你也挺拼的。”
银时睨了我一眼，最后还是松了口，叹着气把木剑递给我：“哎哎哎，别动手动脚的，我警告你啊阿澈，再这样下去阿银就翻脸了……好啦好啦，别那样看着我！给你，给你还不成吗！”他虎着脸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总之，你的身体要紧！”
“嗯。”我连连点头，接过木剑，得偿所愿的欣喜让我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我的身体我清楚……放心吧银时，我不会逞强的。”
“……麻烦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银时却是别开脸，小声咕囔了一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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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像做梦一样。
当我手持木剑，加入大家的行列中时，仍然恍恍惚惚，仿佛梦游。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接纳，一起进行锻炼，像是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几乎让我错觉自己已拥有健康的身体，能跑能跳，能笑能闹。
……所以必须要坚持下去。
“一！二！一！二！”
咬着牙，和着口号的拍子挥舞着木剑，机械地动作着。
……很累。
亲身意识到自己的虚弱……明明只是十几下挥剑，周围的大家都非常轻松的样子，如银时和稔麽君那样优秀的人物，更是连一滴汗也不会流下，而我却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手中的木剑逐渐加重，又挥了十来下后，我甚至以为手中所握的不是木剑，而是什么铁质的大锤子了——每一下挥动，都重逾千斤。
手、脚在颤抖着，浑身的骨头都开始吱呀作响，仿佛在抗议自己的不堪重负，呼吸急促，眼前开始隐隐发黑……
要支持不下去了。
但是……不行。
我喘息着，挥出下一剑！
再……坚持一下，哪怕只是多挥出一剑……一剑、两剑、三、剑、四、剑、五…剑、六……剑……
等一下，这一击的触感和方向……好像不对……？为什么、手、动不了……？周围、好吵的感觉啊……我没事……所以、别、那么慌张地跑过来，露出那么担心的模样啊……银时、还有大家……
——意识和身体的链接，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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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触碰我。
似乎是从手腕上传来的温度。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我极力抓住那抹无尽黑暗中的最后一丝暖意，挣扎着自黑海中浮起——
“……先生。”
我轻声呼唤，嗓音艰涩，只两个字，便让高烧多日干涸的喉咙剧痛不止，几乎就要这般咳嗽起来，甚至隐隐能尝到一抹铁锈之味。
“ 你醒了。”老先生稍稍抬眼瞥了我一眼，便低下头去，继续专心为我诊脉——梦中的那一丝暖意，便来源于此，“好好休息，莫要开口。虽说转危为安，仍需注意。”
虽然如此，心中仍有一事，若不知晓就如鲠在喉，因而我挣扎着道：“父亲、母亲……”
“他们尚未知晓。”老先生淡淡地说，“搬家事重，杂物甚多，若要真正安居于此，怕是还需一月有余。”
我稍稍吐了一口气，乖乖闭上嘴，不再言语。
一阵沉默。
良久后，老先生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若不仔细倾听，几乎辨别不出其中的那抹愠怒之意：“这次，是怎么回事？”
我默默垂下眼帘，没有为自己的私心、以及之后做出的莽撞举动开脱。
“你素来乖巧懂事，因而我与你双亲才放心让你独身至此，谁知仅半月有余，便闹出这种事——我曾多次叮嘱，你先天不足，身体虚弱，万万不可剧烈运动……此次若非我提前到来，只怕你这条命变没了。”
“……抱歉，先生。”我轻声说。
无法反驳，无可狡辩。
直到倒下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到底是不甘心的。
人类本就是无比贪婪、欲壑难填的生物。
我一度以为我是满足的，能重活一世，保有原本、甚至还远远超出的神智，从一开局，除了身体，所有的一切——亲人、师长、同学、朋友，都是我曾经梦寐以求，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的。
我还有什么不满呢？即使先天不足，身体虚弱，我也当知足，并饱含感恩。
然而我……原来，终究是不甘心。
我嫉妒着银时、嫉妒着桂君、嫉妒着高杉君、嫉妒着稔麽君、品川君、泷君……只要没有死心，那火苗就会在心底燃烧，一刻不停，终日不息。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我。如果我也能那样就好了。想要加入。想要奔跑。想要变强壮。不想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都只是旁观、只能旁观。
啊啊，没错——直到此刻为止。
“我再也不会任性了。”我低声说，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