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烟落日孤城闭》司徒彩幽

1、第 1 章

　　很久以前辗迟听人说过，人这一生最痛苦的时候不是死亡，而是当你想去做些什么的时候，你却无能为力。就好像有个人就站在你面前不过咫尺的距离，你却和他隔了整个世界般无法触碰。
　　“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那人当时是叹息着说出这句话的，如今隔了这许多年，于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再次回响在自己耳边，辗迟却发觉那是自己的叹息声。
　　来自内心深处的无力叹息。
　　方才发生于无极之渊上空那场剧烈爆炸让在场所有人措手不及，强烈的冲击波朝西面八方席卷开去，被波及的众人全都重伤倒地，只有一个人——不，两个人站了起来。
　　一个是辗迟自己，一个是他不停寻找的姐姐：墨夷。
　　爆炸后的无极之渊被一片灰色烟尘所覆盖，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真切。唯一能看得清楚的便是祭台之上一身白色衣裙的少女。
　　辗迟挣扎着站起身，站在已成废墟的悬空圆台上，看着对面站在破旧的悬空石桥上的墨夷。
　　他便如此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没有一丝生机的脸上突兀的紫色圆纹，看着她缓缓抬手，一股暗紫色的零力便围绕在她身旁，随着纤巧的手指猛地紧握成拳而又一次爆炸在死寂的无极之渊上空。
　　辗迟在那一片海啸般袭来的暗紫色烟尘中看见那抹白色的身影凭空消失，心头一阵刺痛，失声大喊：“姐姐！——”
　　他猛然从梦中惊醒，坐直了身子。夜晚寒冷的风趁机灌进他早已被冷汗浸湿的衣衫，少年打了个哆嗦，一时清醒了过来。
　　只是刚才梦中的一幕幕让他心烦意乱，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于是干脆坐起来，却也只得无事可做地靠在墙上，颓然叹息。
　　他坐在床上干瞪着眼不敢闭上，因为一闭上，脑海中又会出现他最不想面对的那一幕。
　　“又梦到了？”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辗迟耳中。他没精打采的嗯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谁？谁在说话？”
　　“是我。”声音明显是从身后的墙壁传来的，辗迟诧异地回头，才发现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圆滚滚的洞。“千……千钧，这是你挖的？”辗迟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在黑暗中不怎么明显的小洞，心中好奇这洞是什么东西凿的这么圆乎？
　　墙那边的千钧淡淡地说：“不是。只是半夜被你吵得睡不着起来点灯时偶然发现的。”
　　辗迟听了他的话，顿时炸毛：“你自己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还赖到我头上，脸皮还真够厚的。说什么被我吵得睡不着。你这叫诬蔑！”
　　“你大半夜做恶梦嚷嚷的梦话就够吵了。”千钧依旧淡淡地说着，用他对辗迟一惯的调侃语气。本是想让辗迟放轻松点，没想B的墨夷便是最令人最揪心的了。
　　更令人痛心的，是这个女孩的弟弟。一个刚刚与亲人重逢，却又再一次失去至亲的少年。
　　纵是坚若磐石的心，怕也是抵不住这种反复无尽的折磨吧。
　　“这可不像你啊。”沉默了一会儿后，千钧斟酌着词句说道，“虽然穹奇已经附体在你姐姐体内，但这不也说明她还没死吗？七魄现在只剩下假叶一个。你要是再这样消沉下去，也许连出玖宫岭的机会都没有。”
　　隔壁静了很久，终于缓缓传来一句话：“千钧，你还记得逝炎吗？”
　　千钧怔了半晌，辗迟又缓缓道：“我怕姐姐她……最后会和佚烁一样……被永久附体……”
　　虽然隔着墙，但千钧还是听到了墙那边微弱的啜泣声，那声音就像一阵轻雾，飘荡着，在静谧的夜里孤独地散开。
　　夜色如墨，黑暗的屋子里空空荡荡，千钧心头一酸，也不再说E5玖宫岭的机会都没有。”
　　隔壁静了很久，终于缓缓传来一句话：“千钧，你还记得逝炎吗？”
　　千钧怔了半晌，辗迟又缓缓道：“我怕姐姐她……最后会和佚烁一样……被永久附体……”
　　虽然隔着墙，但千钧还是听到了墙那边微弱的啜泣声，那声音就像一阵轻雾，飘荡着，在静谧的夜里孤独地散开。
　　夜色如墨，黑暗的屋子里空空荡荡，千钧心头一酸，也不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弋痕夕看着同时打了个哈欠的两人，皱眉问道：“辗迟，千钧，你们两个怎么了？”
　　“啊？没事！多谢弋痕夕老师关心。”辗迟挠挠后脑有些疲倦地笑着说。
　　千钧则无声点头，借着蓝色的刘海遮去了脸上的疲惫之色。
　　辰月不知道他们怎么了，看着两个人无精打采的样子，忧心忡忡地问：“真的没事吗？”
　　“没事没事！”辗迟哈哈笑着道，“辰月你不用担心的！”
　　对方虽然还是蹙着眉，却也只能是微笑着点点头，不再说话。但弋痕夕就不同了，他的脸上一片凝重之色，没有笑意。
　　“今天我们要去个老地方。”他道，“我们要去接云丹老师回来。”
　　“云丹老师？！”三人同时惊呼。
　　弋痕夕微微颔首，目光定在了辗迟身上，在钧天殿时破阵统领说的话，又在他脑子里响起来了。
　　“弋痕夕，刚才桃源镇嗅探来消息，在桃源山看见了云丹。”
　　“桃源山？！”弋痕夕有点意外。
　　破阵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是在枫林里的一间木屋子附近看到的，据情报说是当地一名巧匠的住所。
　　“巧匠？木屋？”弋痕夕想起了那间茶壶一样的高档机关房。“难道是秋池家……”他暗自思忖。
　　破阵已是转身欲回，弋痕夕连忙叫道：“统领。”
　　“怎么了？”破阵停了脚步，但没有转身。
　　“辗迟的姐姐……有消息了吗？”
　　他恳切地望着老人的背影，但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良久，破阵长叹一声。
　　“现在穹奇附体在她体内，估计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那时在无极之渊……”破阵没再往下说，但这未说完的话却让弋痕夕更加不安。
　　因为他知道，那时的墨夷，已经死了。
　　“弋痕夕老师？弋痕夕老师？”辰月清甜的声音把他猛的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弋痕夕老师，你没事吧？”她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们出发吧。”他轻轻扬起嘴角，温暖的笑容让三人心中都卸了块大石头。
　　与其让希望一早泯灭，何不让它延续下去？长路漫漫，他还有许多关卡要闯。也许到时候，就会有解救的办法了也说不定。
　　怀揣着这种渺茫的希望，弋痕夕和他们一起来到了一片枫林中。
　　循着那条熟悉的路，四人老远就看见了一那座圆屋。
　　“没想到云丹老师竟然会在秋池大叔家。真是……？”辗迟突然停了下来，“你们听到了吗？”
　　他指了指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辉的茶壶一样的木屋。清风卷着火红色的枫叶在林中簌簌地响着。
　　“有人在打斗。”千钧斩钉截铁地说道。
　　话音未落，屋里就有动静传开来了。
　　“你说啊！说不出来就装失忆，你还算个太极侠岚吗？！”
　　远远的，弋痕夕他们就能听到屋子里的怒骂声。这声音异常熟悉，熟悉到他们自己都吓了一跳。
　　“是浮丘老师！”辰月惊呼，一行人立马加快脚步。
　　冷风呼呼地从四人身边掠过，没有人注意到那些在风中摇曳的枫林，更没有人看见木屋围墙内那一丛洁白如雪的雏菊。
　　砰的一声，木制大门被毫不留情地踹开，紧接着一束耀眼的青光疾速闯入，迎头与房屋正中的蓝色光芒猛烈碰撞在一起。一声巨响过后，整个大堂内弥漫着灰白色的烟雾，朦胧中，辗迟隐约看见一名颓然靠在墙上的青衣女子，她衣服上遍布的祥云状花纹无一不在告诉辗迟：她是云丹。
　　而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浮丘，却被冲上前的弋痕夕拉在一旁。烟雾散尽时，辗迟看到了她有些红肿的双目。
　　“浮丘，你冷静点！”弋痕夕一边竭力安慰低头沉默的浮丘，一边示意辗迟他们先扶云丹坐下。但没等辗迟他们走近，云丹便一人径自走到桌子边，提起茶壶斟了杯茶，递到浮丘面前。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云丹低声道。
　　这句没说完的话就像一记惊雷炸响在弋痕夕他们心中。浮丘再也控制不住，任由苦涩的泪水涌出眼眶，滴落在云丹递来的热茶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