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城》樱语未希

105、壹佰零伍、后宫里可悲的人

　　禁足的命令很快就下来了。
　　这次不是不得出宫，而是不得离开沁安殿半步。原因，就是她是江德妃被毒害案中嫌疑最大的人。
　　根据太医及仵作判断，江德妃死于一种罕见的毒药，而这种毒，正是在她带去的点心里发现的。
　　那是她亲手做的点心，明帝就算想偏袒她，一时都拿不出理由，况且明帝执于惩治凶手，不管是谁，都不会被无条件相信。
　　她能做的，就是在殿里回想事情的始末。那天痛哭一场之后，她便陷入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但迅速变化的处境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是谁，用什么方法陷害了自己。
　　虽说点心是她做的，但烤制过程她并不在场，那个小厨房后宫还有几处的人都会用，她细细问了青茵烤制时有没有别人有什么异常，青茵却是回忆不出。
　　鉴于根本没有其他嫌疑人，又没有证据证明是中途下人或者别的什么人动了手脚，不过禁足一天，朝野与后宫就都有了处置她的声音。
　　最后还是季凌昱亲自为她求情担保，才算把这些都压了下去。
　　她听说这个消息时，心里有感激，有愧疚，掺杂在一起，她无法去想若再面对季凌昱，她该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语气去说怎样的话。
　　翩然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季凌彻的一个消息，他查到了那种毒，还猜到了可能的下毒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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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尘殿的夜晚十分安静，仿佛已然在黑暗中沉沉睡去。然而实际上，孙美人并没有睡着，她沉默地坐在榻上，久久无言。
　　柳儿知道，娘娘是睡不着。
　　有心事自然睡不着。
　　柳儿将火盆烧得更旺了些，也坐到了一旁一言不发。突然，寒风“呼”地一下吹进屋里，柳儿忙转头向窗户看去，竟有一人已经落在房中。
　　柳儿认识，是昕然公主。
　　孙美人也是一惊，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关上窗，从容地面向孙美人，轻声道：“娘娘，有些事情，想和您谈谈。”
　　孙美人回过神来，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谈什么？”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的柳儿，答道：“娘娘应该知道。”
　　她那句话的语气里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居高临下，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悲伤。孙美人沉默片刻，对柳儿挥了挥手，柳儿便退了出去。
　　她率先开口：“为什么要害德妃娘娘？”
　　孙美人脸上现出无法掩饰的惊慌：“公主在说什么？本宫不知．．．”
　　她却接着说道：“我选在此时避人耳目地前来，就是想听娘娘一句实话，为什么要害德妃娘娘，您不是随她来洛安的吗？那为什么．．．”她说着，掩下了那一抹激动，慢慢道，“是因为我吗？”
　　孙美人合拢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像是多了些力量，反问道：“本宫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你说我我害德妃娘娘，证据在哪？”
　　“毒是下在烤炉里的，准确地说，是涂在烤炉内侧，一旦开始烤制点心，毒药就会慢慢变成气体，渗入点心，这种毒药本就无味，又不在点心表面，竟然连我都没有发现，”她顿了顿，注视着孙美人的眼睛，“我提前对厨房说了做点心的事，请管事帮忙准备材料，所以这事谁知道都不稀奇。在我用厨房之前，只有您的下人一直在那里进出。想必为了不让他人误食，要一直小心到我去用为止吧。”
　　“证据呢？”孙美人的声音已经有些不稳，却还是坚持这般说。
　　“我没有证据，”她摇摇头，“所以才想问娘娘一句话，您真的是自己想害德妃娘娘吗？或者是您想陷害我？”
　　孙美人没有答话，但神色已是十分犹豫。
　　“娘娘这样，不是在帮八皇子。”
　　她这一句话终于压垮了孙美人的最后一丝意志，泪水在孙美人脸上划过，她双手捂住脸，哽咽道：“我每天都睡不好，闭上眼睛就全是噩梦，我对不起德妃娘娘，我就是死，也赎不清罪过。”
　　“当初我随德妃娘娘陪嫁到宫里，正因如此，我才有机会被陛下宠幸，才能有翰儿，有今天的生活，我无论如何不会动害娘娘的心，”孙美人吸了口气，想尽力止住抽泣，“我只是没想到，那些点心是要送给德妃娘娘吃的。”
　　她突然觉得有股凉气渗入心底。这两天她一直在想谁会害江德妃，谁会想陷害自己，却是竟然忽略了，正常人听说她要做点心，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她要吃。
　　那份毒，本来是想下给她的！
　　她自恃懂毒，不惧怕这些手段，这次却是一点都没发现。如果真是自己吃了那些点心，怕是现在已经中招了吧。
　　后怕与愧疚又一次交织在一起，江德妃是在无意中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她的命。
　　“毒是哪里来的？”想到这，她也不顾孙美人的悲伤难已，急急问道，“谁让你给我下毒？”
　　孙美人闻言竟还有一丝犹豫，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事情已经交代成这样，再多说什么也不算多，于是便回答：“毒药是贤妃娘娘给我的，她用翰儿威胁我，让我找机会把毒下给你，我听说你要做点心，便想到了这个方法。”
　　她接着问道：“可是四殿下如今已经实力尽失，贤妃娘娘不过是在后宫，实力也被削弱了许多，如何威胁得到八殿下？”
　　孙美人嘴角露出一点惨笑：“公主是真正的贵人，心系天下朝局，怎么会在意翰儿一人？你别忘了，翰儿可是还住在宫中，贤妃娘娘出身安家，她的人脉和手段根本不用将我这样的人放在眼里。我都能将毒下在公主的点心里，贤妃娘娘想给翰儿下毒，岂不是易如反掌？”
　　听到这她明白了，大概孙美人也是因为季凌翰中了毒，才屈从于安贤妃的威胁，只是这毒药的源头，还是没有问出来。
　　这种毒，很是有几分蹊跷，季凌彻连名字都没查清楚，只知道极为罕见，成分特殊，根据用料制法，像极了苍梧的毒，其中却又有不同，关于这点她与季凌彻倒是想到了一起——四族。
　　这样稀有的毒药，到底是怎么流入宫中的？
　　宫里又是不是有哪一方的内应在暗中行事？
　　她终于沉默下来，不仅是因为这些暂时还无解的问题，还有想到季凌昱，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尤其是如今得知江德妃是替自己死的，这种感觉更甚。
　　他还为自己求了情，那时他是怎样的心情？
　　她正沉默着，孙美人却是开口道：“我会与陛下说清楚，但是希望公主答应我一件事。”
　　她还没发问，孙美人眼神闪了闪，又坚定下来，急道：“我知道罪责在我，我没有资格要求什么，但是翰儿是无辜的，我不想他受任何伤害，”说着，孙美人眼中似乎又有晶莹闪动，“翰儿还小，而且我本来也没希望他夺得多大的权利，我没有家族，没有背景，能在这深宫之中带翰儿平安地生活下来，便是最好的事，现在，我已经不能再陪他了，我想求公主．．．”
　　她没做过母亲，但同为女子，她可以想知孙美人那种爱子心切的心情。她作为江德妃的陪嫁侍女，机缘巧合下被明帝宠幸，并且生下了八皇子。她性子柔弱，也没什么心机，不争不抢，全靠儿子，明帝和江德妃安然过到现在，在八皇子性命被威胁的时候，她便犯了糊涂，酿下了大错，如今就算想明白，也已经晚了。
　　受人逼迫，什么时候都不会做出些好事情来。
　　她看着孙美人，满眼一片浓浓的悲凉。
　　“娘娘放心吧，八殿下不会有事的，三殿下，也肯定不会放着八殿下不管的。”
　　听到三殿下，孙美人眼里闪了一丝光，可转念想到江德妃的死，那点光又很快黯淡下来。
　　她离开后远远回望着玉尘殿，那里微弱的灯火依然没有熄灭，就像这些天以来一直燃烧着那样。整座宫殿却异常安静，仿佛已经在黑暗里沉睡了很久。
　　她叹息了一声，转过了身。
　　真相一旦大白，宫里宫外又少不得一阵震动，而等她的禁足令解了，她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