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浮生叹》墨雪而

9、玉颜叹（三）

　　君陌又一次踏入了青司堂，这个埋葬了他太多东西的炼狱。
　　以前，他踏入青司堂，是为了养活唯一的同胞弟弟。现在，他又踏入青司堂，是为了他唯一最爱的女子。
　　堂主月祗一袭艳红色曳地长袍，举着金色的酒杯，立在堂上，邪魅地看着他。
　　“怎么，想通了么？我可从来不强求人。”
　　“是。只要霜儿能忘却前尘，我甘愿做堂主死士，生死效命！不过……恳请堂主给我七日时间，七日便好。”
　　“好，就给你七天！”说着，她扔给他一粒药丸，“给她服下，一柱香后她就会忘记所有。”
　　君陌拿着药，心中百感交集。从他九岁，到如今已有七年多，他在青司堂九死一生，除了放心不下君辞，便是想活着再见染霜一面，哪怕是一面。可如今他终于见到，可心里却贪婪起来，他还是无法接受她不爱他的事实，所以用了这样卑劣的方式，换他们七日的相守……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一切都如他所愿，他在染霜的饭菜里下了药，待她服药后一觉醒来，什么都忘记了。
　　君陌告诉她，他们本是夫妻，以采药卖药为生，可是后来她生了一场大病，所以醒来就失忆了。
　　话落，他嗤笑起来，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染霜看着他苦涩的神情，有些奇怪，问：“夫君，你怎么了？”
　　君陌一怔，半晌才缓过神来，紧紧把她搂在怀里，无声地流下一滴泪，“没事……没事……”
　　染霜忽然成了一个贤惠的妻子，她每日同君陌上山采药，累了就靠在他肩上，极其仔细地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珠，然后向他莞尔一笑。
　　我虽没有见过，但我能从君陌的话里想象得到，那该是一幅如何温暖的画面。
　　可君陌心里清楚得很，这样的幸福，根本不是真正的幸福。虽然他会刻意把某些事情遗忘，尽量不去计算这七日还剩几日，他甚至一遍遍麻醉自己，染霜对他如此无微不至，一定很爱他。以往也可能她并不了解自己的感情，所以才会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就算她以前是真的不喜欢他，可如今他们相处了这么多天，她的眼里明明有他的身影啊！
　　可再怎么麻醉，他还是清醒的，清醒的记得自己卑鄙地给她下了药，骗了她。
　　第七日，君陌明显有些坐立不安，他紧紧地抱着染霜，生怕下一秒就会分离。
　　“霜儿，我这一辈子从未失败过，却在你这里输得一塌糊涂……”
　　听见此话，染霜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却又不知为何不安，她有些气恼地捶打着君陌的胸膛，嗔道：“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这不是好好的么！”
　　他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微微笑起来，把她抱的更紧，似是自言自语道：“霜儿，我怎么能接受你不爱我呢……”他自顾自地说着，手抚上她的发，“若是你不知我们是夫妻，你会不会爱上我？”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几不可闻。
　　染霜从他怀里挣开，收敛了笑容，奇怪地打量着他，问：“你莫非生病了？”她把手放在他的额上，又放在自己的额上，低声道，“没有生病啊，你今日怎么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让我好生糊涂！”
　　君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握着她的手轻轻吻上她的额头，道：“我只是太舍不得你了，所以才这么颠三倒四。”
　　染霜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吻羞红了脸，头深深埋在他胸前。君陌眉头拧成了一团，七日之期，终归还是到了。
　　趁着染霜熟睡时，君陌去了青司堂，进行成为死士前必须经历的洗骨仪式。洗骨之后，他将变成行尸走肉，无痛无痒，无悲无喜，只听命于月祗。
　　他无比虔诚地跪在青司堂神像前，双手合十，神色无望苍凉。
　　他强忍着洗骨之痛，在心里一遍遍默念一个人的名字。
　　霜儿……霜儿……
　　他把头深深埋了下去，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声音开了口。
　　“信徒君陌，愿受洗骨之刑，献我血肉，奉我魂灵……”
　　他抬起头，已是满脸泪水，声音也开始发颤。
　　“愿吾神佑吾所爱之人，不为世俗所扰，不为情爱所伤，一生平安喜乐……吾自以□□凡身所换，万死不悔！”
　　他闭上眼，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整个大堂一声闷响。
　　“吾神，赐安……”
　　洗骨仪式最后一刀落下，他颓然倒在地上，恍惚中，仿佛又回到多年前，漫天飘散的梨花树下，他最爱的那个女子孑然而立，向他盈盈浅笑。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讲的是缘。
有缘无分，莫不是在最美的年纪错过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