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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人生何处不相逢(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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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倚漠向来浅眠,但昨天晚上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一夜无梦,睡得相当香甜。以至于此刻醒来,他仍不愿离开被窝,整个人从上到下都眷恋着一份慵懒,似乎睡意仍浓。
他睡眼朦胧地翻了个身,想要再继续睡会。模糊的视线中却赫然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张脸双目轻合,嘴角微翘,似乎正在经历着一场美妙的梦境。长长的睫毛安静地遮住他的睡眼,留下两排浅淡的阴影。
云倚漠意识渐渐清醒,他看着眼前这张,好似三月锦绣春光的如画眉目,有那么一瞬间,小心翼翼多过于惊讶愤怒。
但也仅限于那么一瞬间,那短暂地像是幻觉的一瞬间。
随后,他立刻掀开被子,毫不犹豫地就将对方一脚踹了下去。
如画美男——锦熙“哎呦”一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滚到了冰冷的地板上,摔了个四脚朝天。等他反应过来后,马上火冒三丈地跳起脚来破口大骂:“你大爷的!是哪个王八蛋,敢踢本少爷?”
“你爸爸我踢的!小子,谁让你昨晚睡错地儿了?”云倚漠说话也不客气,整张脸冷得比屋里的温度还低。
锦熙看到云倚漠那张熟悉的“臭脸”后,顿时清醒了大半。昨晚所经历的种种立刻迅速回放,一丝小小的心虚在他心底不由自主地蔓延开来。
床,是他擅自做主睡的,没错!但也犯不着对他人身攻击吧?
想到这儿,他又找回了些底气。于是干咳了两声,故作硬气地回道:“本少爷怎么睡错地儿了?你也没规定我能睡在哪儿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床上走去,这数九寒冬的,穿一件单衣晾在外面,他可受不了。
云倚漠唇角冷冷一挑,伸出一只长腿,毫不留情地就把对方阻在了床前——他的床,他的被,他的枕头···绝对不会再让这个“醉鬼”染指第二次!
锦熙从未没见过如此恶劣之人,索性也露出本来面目,什么君子礼仪全都抛诸脑后,抬手就向对方的小腿劈去,那力道明显是要将其打个应声断裂。
云倚漠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在他出手前已一脚踢出,又狠又准地踢在那只手的虎口上,顿时就见锦熙一阵龇牙咧嘴,甩着手疼得倒吸冷气。
“我说大师,你还是不是人?”锦熙这回真急了,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瞪着云倚漠。从小到大哪有人敢这么“欺负”过他?于是他再也不去顾及什么,咬着牙就扑了过去。
云倚漠看着他那张牙舞爪的模样,竟然觉得有些可爱与亲切。所以一晃神,就被对方扑了个正着。
锦熙没想到自己竟能一击制胜,大喜过望之下,立刻调动起全身的力气狠狠压住云倚漠,用力之大,连双臂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妈的!连小爷我你都敢欺负?也不打听打听我在北平的名号!”他边说边用膝盖去顶云倚漠的腹部,采取“挤压式伤害法”。
“爱新觉罗·锦熙。‘原怡亲王’之子,人称京城混世小魔王。长相与名号一样出名,当年曾被慈禧亲笔御赐了‘春明景和’四个字。你这么出名,我当然知道。只不过···”云倚漠话还未说完,突然一个翻身就将锦熙反压于身下。并且仅凭一只手就制住了对方。
他眼带笑意地看向身下之人,一字一句都透着露骨着讥讽:“那又怎样呢?”
锦熙惊讶于对方对他的了解,但更震惊于对方的力气。
好歹他也是一个身强力壮,体形高大的纯爷们儿,竟然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对方反攻了。这······
“大师,你从小吃什么长大的?力拔山兮气盖世啊!聊聊呗!”眼见情势不妙,锦熙立即改变态度,采取怀柔战术。
“吃活人啊!”云倚漠伸出舌尖,缓缓舔了舔淡色的嘴唇,不怀好意地欺近对方雪白的颈项,利齿微露。
锦熙浑身一紧,立刻开始大力挣扎。并且边挣扎边杀猪般地喊道:“大师,等等,等等!你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何太急啊?”
云倚漠见他有趣,玩性大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吓唬道:“像我们这种修习道术的,自然都是邪门歪道。跟你们这些肉体凡胎根本不同。”说罢他一口咬在对方的脖子上,真刀真枪,一点儿没留余力。
“你大爷!”锦熙大吼一声,叫的那是一个撕心裂肺。听上去不像是被人咬了,倒像是被人做了“奇怪”的事情!
云倚漠也被他惨绝人寰的叫声吓了一跳。心想这少爷羔子可真够娇气的,至于吗?于是他兴趣缺缺地一个翻身,便从他身上离开了。
锦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摸脖子,手上隐约有些黏湿。转头看去,只见手掌上一片殷红,顿时眼皮一翻就晕了过去。
云倚漠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再次在心底无奈一叹:这少爷羔子,真是太娇气了。麻烦!
不客气地推开房门,他淡淡扫了一眼站在门边,正东张西望的陆无涯,直接拆穿道:“偷窥好玩吗?”
陆无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一边假装在找着什么,一边若无其事道:“哟,今儿起得挺晚啊?晚上睡得不错吧?”
“嗯,托你的福,睡得确实特别好。”云倚漠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陆无涯,接着补充道:“简直好到□□的,你刚刚不都看到了吗?”
这回陆无涯再也不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了,立即一脸紧张地小声问道:“小云,你···你不会是把那小子给办了吧?咱可收过他的钱,这样宰客不好吧?”
云倚漠眼带暧昧地唇角微扬:“你刚刚不都看见了吗?还问什么?”
陆无涯看着他那“邪魅勾魂”的模样,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后撤一步,与他保持一定距离:“我说咱俩住了这么多年,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好这口儿?”
云倚漠向前紧逼一步,拍了拍陆无涯的肩膀:“老陆你放心,我有洁癖,你很安全!”说罢他便转身出了屋,到院子里去了。并不忘交代道:“那个小子,现交给你了。”
陆无涯站在原地,一边运气,又一边又纠结着该不该生气。反正想到最后,心情十分复杂。
锦熙醒来后,云倚漠已经不在。
陆无涯给他倒了杯红糖水,说是“补血”。
锦熙一手推开,没好气道:“不喝!”
陆无涯悻悻然地放下杯子,拍了拍对方:“我说小老弟啊,哥看你也长得人高马大、相貌堂堂的,怎么还会晕血了呢?”
锦熙斜他一眼,冷哼一声:“晕血怎么了?犯哪条王法了?”说着他推掉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去去,别跟我在这儿称兄道弟的套近乎,你们这里没一个好东西!”
陆无涯耸耸肩,无所谓地将手移开,然后摊在他面前:“我们这确实都没什么好东西,所以此地不宜久留。你把钱交了,就可以走了!”
“什么?还交钱?”锦熙听了,“噌”的一下就站起身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狠瞪着陆无涯:“我昨天不都交过钱了吗?现在还找我要?”
相比于他的激动,陆无涯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手边的红糖水,之后不紧不慢道:“昨天交的是住宿费,现在要交的是保护费!你忘了昨晚是谁在八大胡同救了你一命的?”
“我承认是云倚漠救的我,但我给的钱也不少了。你们这时想趁火打劫、坐地起价是吧?”锦熙又惊又怒地瞪着陆无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陆无涯并无觉得自己有半点厚颜无耻,而是理直气壮地摇了摇头:“兄弟,我说一码归一码。既然你昨天说交的是住宿费,那就是住宿费,跟保护费自然是半点关系也没有。这都是一字一句讲好了的。你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可不能这么拎不清事儿啊。”
锦熙越听越气,怎么说到最后反倒成他理屈词穷、赖账不给了呢?
忿忿不平地甩下一句:“我现在没钱,钱昨天都给你们了!”他抬腿就往门外走去,真是一刻都不想与对方纠缠,反正再怎么争论,对方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陆无涯也不是好搪塞的,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挡在他面前:“没钱可以打欠条,我们家接受赊账。”
锦熙看着他手上的那张纸,脸比刚才还黑。嘴角不住冷笑:“你们倒是准备得周全。欠条做的跟真的一样。“
陆无涯咧嘴一笑,摆摆手道:“什么叫跟真的一样?这就是真的。上面还有你大少爷亲自按的手印儿了。”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还特意用手指点了点“画押”的地方!
锦熙知道自己这回算是碰上真正的土匪了,还是对儿会装神弄鬼的土匪。现在他甚至怀疑,关于昨天晚上“撞鬼”的事,也很有可能是这两个人处心积虑设计安排的。就是为了坑他的钱!
真没想到,他前脚刚回国,后脚就被这帮地痞无赖们给盯上了!要不早上那个姓云的假道士,怎么会对他的背景那么了解?
“喂!你别去怡公馆要账了,我给你个地址。”锦熙停住脚步,看着陆无涯伸了伸手:“有笔吗?”想到自己是上了别人的套儿后,他反倒冷静了下来。反正事已至此,就当破财免灾了。这点钱,他还是出得起的。
陆无涯见状立即点头:“当然有,这就给你拿!”
把纸笔交到锦熙手上后,他见对方写了家旅馆的名字,便故作闲聊的问道:“你怎么不住家里,费住旅馆啊?“
锦熙狠狠瞥了他一眼,将地址大力拍在他手上:“放心,老子说话算数,说给你‘保护费’就给你‘保护费’,不用担心地址有假!”当说到“保护费”三个字时,那真是咬牙切齿。
陆无涯哈哈一笑,哥俩好地拍拍对方:“兄弟,你误会了。我这不就是跟你闲话家常吗?”
“艹!回家跟你妈闲话家常去吧!”锦熙毫不留情地拍掉那双套近乎的右手,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边走边磨得牙根痒痒。
陆无涯不甚在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拿着“欠条”和“地址”十分平和地就转身回了屋。
看着手上的那两张“财源”,他渐渐敛起笑容。
有时,他还真是佩服云倚漠的无利不逐的手段,真是锱铢必较、分厘必争!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世道艰难,生存不易。
何况他又岂止仅是为了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