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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节正旦上饶王上表永贞间定
从弟上饶萧药、诚懽诚忭、稽首顿首、上言。
伏以皇天眷命。统驭万方。圣治神功。臣民懽戴。恭惟皇帝陛下。缵承列圣。奉天勤民。是以嫡支繁盛、而宗社永安也。臣萧药、恪守藩邦。忻逢圣旦。正旦、长至、心驰遥贺。敬仰紫宸。祝圣寿於万年。同天长而地久。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贺以闻。”
“这个萧饶还算可以。阿元你继续。”
“圣节正旦浙直总督上表永贞间定
浙直总督衙门臣吴伯宗等、诚懽诚忭、稽首顿首、上言。
伏以天佑下民。四时序而风雨时。五谷熟而人民育。恭惟皇帝陛下。承天受命。君师宇内。相以奠之。和以安之。是以克享天心。永膺宝历。溥仁恩於四海。建太平於万年。臣吴伯宗等、幸遇明时。忻逢圣旦。正旦。长至。府州、职在牧民。心驰遥贺。仰紫宸而三祝。祈圣寿以齐天。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贺以闻。”
“下一个……算了算了。”永贞帝摆摆手,“这么些年了,这群人丝毫没有长进,写来写去还是这些话,真是无聊得紧。”
萧元放下手中的奏表,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永贞帝笑着看他,递过去一杯茶让他润喉,一边道,“阿元,尝尝这‘鬼子’。”
鬼者,驴肉也。正月初一这一日,宫里素有“嚼鬼”的习俗,萧元却是从不食用驴肉之类的。此时永贞帝言笑晏晏让他吃,萧元想了一想,还是不愿勉强自己,又不好直接落了皇帝的面子,便道,“皇伯父,元可是还要依靠您‘嚼鬼’来护着呢,还是您先吃罢。”
永贞帝一乐,吃了一块,那边萧元眼疾手快拿了块栗子吃了起来,又饮了杯椒柏酒,又道,“皇伯父,这椒柏酒味儿甚好呢。”
永贞帝道,“你可知这酒是哪儿来的?”
萧元眨眼,“请皇伯父赐教。”
“这酒乃是去岁朕亲自取了梅上雪,并窖藏的百年佳酿一起,用了蜀地进上的椒粒以及京郊数百年的侧柏叶,这才得了小小的一壶,可算是便宜你了。”
“还是元有口福。”萧元也乐,心里感叹这永贞帝虽然耳根子过软,不太具备明君的潜质,可要论玩乐享受,还真是没人敢在他面前自称大家了。这样想着,萧元为永贞帝也斟上了一杯酒,两人对饮完了,永贞帝牵着萧元的手站起来,领着他到了多宝格前,取了一个锦囊给他,抚着他的头道,“阿元,这是朕给你的压岁钱,你可要好好收着。”
萧元打开锦囊,取出里面一串雕刻着三爪龙的玉币,正细细观摩着,就听永贞帝道,“来,朕给你戴上。”
鼻间萦绕着一丝龙涎香,萧元努力忍着远离永贞帝的冲动,任由永贞帝的手指取下他配着的玉佩,系上这九枚玉币。
“好了。”永贞帝放开了萧元,往后退了几步细细打量着,又蓦地笑了起来,“若有子如此,朕复何求啊。”说罢,不待萧元反应,就牵着他的手道,“走吧,咱们也该去奉天殿了。”
萧元看着永贞帝,心中一动,想着若对方真的是他的父亲,倒也应该不错。只可惜了,这世上并没有如果可言。
奉天殿内,萧元等皇室宗亲并勋贵、清流、仕宦之家均落于上桌,其余按等级依次为上中桌、中桌、下桌。正旦日之宴飨乃是大宴,所有菜品皆是祭祀完毕的饭酒,如萧元所坐的上桌即有茶食、像生、小花果子五盘,烧煠五盘,凤鸡、双棒子骨、大银锭、大油饼、按酒五盘,菜四色,汤三品,簇二大馒头、马、牛、羊胙肉饭酒五盅。
这菜品看似十分丰盛,但多为油腻的荤食,又因着天气寒冷,祭祀完神灵并萧家先祖,早就冷得结成了冻,饶是萧家立朝前乃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也无法将这冷炙做得可口。因此萧元只略略看了一眼,便只饮了几口清酒。
宴上的歌舞更是无聊,萧元左右看了几眼,见皇帝、太后等都在上首与族中地位较高的宗亲们说话,便偷偷出了大殿。
束楚正守在殿外,见萧元偷溜出来,连忙为他披上了裘衣,又去提了盏灯,跟着萧元往咸若亭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萧元尽往漆黑的地方走,一边听束楚汇报北镇抚司那边的事。
“……七杀五更的时候才得了手,把人手也全都撤回了府。目前北镇抚司那边因为浙江按察使的死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了,崔九执、俞烟舟以及燕仅、齐遇等人都守在那里。”
“梁饮霜呢?”
“梁公公半月前被连夜派去了杭州,现下正往回赶呢。”
“哦。”萧元裹紧了衣服,往亭子正中一坐,正要令束楚去取个手炉来,就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传来,便闭了口屛住了呼吸。
只听一个少年道,“崔九执你怎么回事?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连一封都懒得回,好不容易我进了京,这都多少天了,你却从不去看我。”
萧元一怔,没想到偷溜出来还能听到这掌印大太监的风流事。
崔九执并未回答,那少年似乎十分恼怒,连音调都提高了几分。
“崔九执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臣不知有何话可说。况,臣最近很忙,实在没时间陪着世子。”
“你……”
“若世子并无其他重要的事,臣就先行告退了。”
一阵脚步声远去,只留下少年在原地不甘心地叫喊。
……
萧元与束楚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浓重的兴趣。
“真没想到啊……不过,崔九执不是宦官么?”萧元问束楚,还一边打量着束楚下面。
束楚不自在地夹着双腿,他没想到无辜的自己会被牵扯进来。
“难道这位世子还想与崔九执结成对食不成?”萧元想象了一下崔九执那张冰块脸以及身上的肃杀之气,怎么都觉得这位世子审美有问题。
但萧元也只好奇了一下,便把这件事丢到了一边去,转而吩咐束楚,“明日我就回府,让俞烟舟找个时间去见我。”
第二日一早,萧元就出了宫,正遇上从北镇抚司回司礼监的崔九执。
崔九执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群人,为首的就是俞烟舟,接着就是两位随堂太监魏珠、李玄。
崔九执见了萧元的辇架,往边儿上避了避,萧元在上面瞧着崔九执,突然想起了昨日所闻,一时不查脸上就带了几分笑意,一向冷淡的表情瞬时就柔和了下来,倒教崔九执看得又是一愣。
萧元让人停了下来,问他,“崔大人这是回司礼监?”
“正是。”崔九执道,“郡王可是要回府?”
“是呀,过完年了,不如回府。”
两人这么寒暄着,萧元趁机瞥了俞烟舟几眼,这才令人起了架离开。
等萧元离开好久,还有人回头去看。崔九执在前面,听见后面几个谈论起萧元,突然就觉得有些不虞,尚未出言训斥,就听俞烟舟道,“那等贵人也是你们可以私下里谈论的么?”
后面几个同时噤了声,又稍稍落后了些,直到确定俞烟舟听不见了,其中一个名为魏珠的才啐了一口,狠狠道,“说说又怎么啦?宸郡王那张脸确实长得不错,还不许人说了。”这样说着,又道,“不过说起来,二祖宗倒也是长得不错。”
一群人便猥琐地笑了起来。
崔九执进了司礼监的院子,绕过十数株松树进了崇圣堂,往正位上一坐,就有机灵的小太监出来伺候着,捶腿的捶腿,奉茶的奉茶,崔九执则闭着眼沉默不语。
座下俞烟舟等人站着,连呼吸声都是轻的。
良久,崔九执道,“你们谁来给我说说魏笑先是怎么不明不白死在锦衣卫的牢里的?”
座下无人应答。
或许是室内两个白云铜的大火盆烧得太暖了些,有几个甚至出了一身的汗,却是不敢动一动。
“招呼一声,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谁因为犯懒给我惹出了这等岔子,等闲可是饶不了的。”
“是。”
崔九执踢了身边跪着的小太监一脚,那太监瞬时就吓得直哆嗦,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站在一旁的魏珠连忙出了列,捧起崔九执的脚为他换上了暖鞋,又觑着那小太监道,“还不滚出去?”
“等等。”崔九执看着这太监乌黑黑的头顶,难得来了兴趣问,“你新来的?”
“回…回老祖宗的话,奴婢严愚,才调来司礼监的。”
“哦。”崔九执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入宫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战战兢兢,便对严愚道,“你就跟着我吧。”
严愚抬头看着他,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旁边儿魏珠已经又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这奴才还不谢老祖宗恩?”
又对着崔九执道,“干爹,您老可是觉得儿子伺候得不合意了?”
“并无。”崔九执音调冷淡,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魏珠,深沉的没有个底,让魏珠打心里寒战不已,“只不过,魏公公你都敢背着我做某些事儿了,我可不敢再用你。”
砰的一声,魏珠就跪了下来,把头狠狠地磕在地上,隔着厚厚的地毯,愣是磕出了厚重的响声,不一会儿,就弄了满脸的血。
崔九执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魏珠便哭喊道,“干爹…干爹啊……还请饶过儿子这遭儿……干爹,儿子不过是一时糊涂了,才惹下了祸事……”
音尚未落,崔九执就吩咐道,“把他给我拖出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