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钥》文礼

19、与过去重逢

　　来到教会学校的时候，午休的铃声刚刚打响。两年来学校丝毫未变，只是学生已经换了一批，不见什么熟面孔。
　　“缇兰希斯……”
　　被叫到了名字，缇兰希斯转过了头。刚想着没有熟面孔，便来了一个。
　　穿着教师制服的艾梅拉在看到缇兰希斯时惊得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她的眼睛就像是粘在了缇兰希斯脸上，视线久久无法离去。
　　“真的是你啊……”虽然跟上这样说，但艾梅拉的声音里还是透着一丝不可置信，“你不是……咦？你的眼睛……”
　　难不成遇上的每个人自己都得用应付安其罗神父的那套借口来说一遍吗？虽然心里觉得麻烦，但缇兰希斯还是回答了她的疑问。
　　“这样啊……”艾梅拉感慨着说，“原来发生了这些事。”
　　“狄亚斯在哪？”缇兰希斯问。
　　“嗯……”艾梅拉不确定地说，“这个时间啊……以前听到学生们说，他好像经常午休都在东楼楼顶呢。”
　　“是吗……谢谢……”
　　正想走的缇兰希斯却又被艾梅拉叫住，“那个……虽然这种话不该我说，不过……狄亚斯他已经结婚了。”
　　缇兰希斯转过来面对她，听她继续说道。
　　“以前你还在学校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和狄亚斯的关系……不是一般的朋友吧？我看得出来……因为他看你的眼神，和我看他的眼神，完全一样啊……”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艾梅拉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得到你失踪的消息后，狄亚斯就再也没来学校了。那段时间他谁都不见，我也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后来他却突然结婚，听说是他家里人给他安排的，他的妻子是邻镇镇长的女儿。说实话，虽然很丢人，但那个时候我也去向狄亚斯告白过……”
　　“但他却对这场婚姻并没有异议，是吧？”
　　艾梅拉点点头，“我不相信他会对一个陌生的女人情有独钟，但在看到那个女人时，我就退缩了。她温柔美丽，举止优雅。她是个值得被爱的女人，也和狄亚斯很相配。”
　　“那你又想跟我说什么呢？”
　　“我……”艾梅拉有些窘迫，“我到现在还爱着他……所以我希望他幸福……”
　　“所以让我和你一样，别去打扰他们，是吧？”
　　“嗯……”艾梅拉不敢看缇兰希斯的脸，“本来……天父便不会允许两个男人在一起……神圣的婚姻是为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幸福而存在的。既然他们已经在神面前结下誓言，就请你和我一样，只在一边默默祝福他们，好吗？”
　　缇兰希斯走近艾梅拉，伸出戴着黑手套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近距离观看缇兰希斯漂亮得过头的脸孔，使艾梅拉羞涩地红了脸，但从缇兰希斯毫无血色的薄唇中说出的话，却让她顿时满脸苍白。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伟大，妄言的罪过在炼狱里，会被套上烧红的钢铁口套，整日以唇齿搬运巨石，来作为惩罚。”
　　“什……什么炼狱……说得像你见过似的……”
　　“我当然见过，”缇兰希斯在艾梅拉耳边轻声说道，“我曾是炼狱之王啊。”
　　放开艾梅拉，缇兰希斯向东楼走去。艾梅拉一身冷汗地滑坐在地上，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冷，如同在寒冬刺骨的河水中浸泡过一般。

　　一个人在东楼的楼顶午休是狄亚斯的习惯。从这里，视野可以越过树丛，看到镇子东边的森林和焦痕麦田。
　　麦田看起来不过只有指甲壳大小的一块，那道可怖的焦痕在这种距离看来也就像是画在指甲壳上的一条细线。更别说田边的那座房子，只能隐约地看到一个小点而已。
　　每天的午休，狄亚斯都会从这里眺望着焦痕麦田，直到下午上课的铃声响起，才将视线收回。
　　学生和职员们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所以即使来到楼顶，也不会特意过来跟他打招呼。大家都笑他太爱自己的妻子，每天都在楼顶凝望着家的方向，就像是一刻也离不开她一样。
　　狄亚斯听到这些话也只是笑笑，然后依然每天将视线放在那片被传为不祥之地的麦田里。
　　一阵风吹过，拂乱了棕色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视线。当狄亚斯将头发理好时，却突然感觉到身边竟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没有发出一点气息与声响，便已经站在离他不到一步的地方。狄亚斯惊讶地后退了一步，但当他看清那人的脸时，却和艾梅拉一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呆在了原地。
　　“我回来了，”
　　缇兰希斯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
　　“和约好的一样，两年。”
　　狄亚斯没有说话，然而眼中却积满了泪水。他伸出颤抖的手抚上缇兰希斯的脸，然后水珠终于从眼眶中滑落而下。
　　“为什么哭？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狄亚斯摇摇头，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慢慢地抱住缇兰希斯，手臂渐渐收紧，然后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味，熟悉的人。
　　但缇兰希斯却并没有如同梦境中那般因重逢而喜悦，只是偏过头，望向刚才狄亚斯的视线指向的地方。
　　在那片焦痕麦田边，有一幢小点似的房子。从这个距离，狄亚斯虽然看不清楚，但缇兰希斯却能看见，那是一幢红顶白墙的木屋，窗台上装饰着鲜花，屋后的小院子里，一位少妇微笑着给摇篮中的婴儿唱着天使的圣诗。
　　“我完成了誓言，现在，轮到你了。”
　　狄亚斯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用满是泪痕的脸悲伤地望着缇兰希斯。
　　“带我走吧，离开这个镇子，去大陆上旅行。”缇兰希斯伸出戴着黑手套的手指，缓缓地拭去他的泪水，“让我们一起去看遍世界上的美景，然后，找一处我喜欢的地方定居在那里……就像你两年前对我说的那样。”
　　“缇兰……”
　　“今晚就走，好吗？”缇兰希斯说道，“从镇子东边的小路走，在那座山后的村子租一辆马车。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阻止我们了。”
　　“缇兰……我……”
　　缇兰希斯推开他，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
　　“今晚，老地方见。”
　　“缇……”
　　没等狄亚斯开口，缇兰希斯便转身下了楼。背对着狄亚斯而去，那双漆黑的眼中隐隐传来闪电的颜色。

　　从教会学校回教堂的路上，缇兰希斯在经过教会图书馆时被人叫住。
　　“缇兰，太好了，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抱着一堆书的亚克急忙向缇兰希斯打招呼。缇兰希斯想起早上安其罗神父书房中的那段对话，于是便停下了脚步。
　　“缇兰今天刚回来就去镇上了吗？见到以前的朋友了吧？”
　　朋友？自己曾经有过那种东西吗？
　　亚克的话，在以前算是对自己不错的人了吧？虽然害怕着自己的血红之眼，但也并没有排挤自己，甚至在遇到自己被施暴者欺负时帮忙过几回。
　　这样的人，能算是朋友吗？暗自考虑着这些，缇兰希斯决定停下来听他想对自己说什么。
　　“神父说，缇兰成为魔法师了，是真的吗？”
　　还真是马上进入主题，一点客套话都没有。这是亚克的特性，虽然别人总说他不会客套，但对于缇兰希斯来说，不会客套也就代表着免去许多麻烦。
　　见缇兰希斯点了头，亚克兴奋得马上将自己的请求和盘托出。事情和上午在安其罗神父书房外听到的一样，图书馆的书经常被毁坏，最近甚至还出现了袭击人类的事件。
　　“一定是恶魔干的！”亚克的声音十分坚定，“要是普通的撕坏也就算了，把书的内容变得乱七八糟可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事！好好的圣诗集上却写着物理演算公式，画册上的画竟然整幅都左右上下颠倒，乐谱上的音符也全都不见了，一看就是恶魔用魔法做的！而且最近好几个人在图书馆都被突然从书架高处掉下来的书砸伤，这样下去可不得了了！”
　　在亚克噼哩啪啦一顿抱怨后，缇兰希斯对他说，“这不是恶魔做的。”
　　“咦？”亚克惊讶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摇摇头，“不可能，除了恶魔，还会有谁能用魔法做这些事？”
　　“你刚才不也说了吗？没有检测到黑暗气息。”
　　“话虽如此……不过或许是我学艺不精……如果是身为魔法师的缇兰，一定会知道的吧？”
　　“是的，所以我才说不是恶魔做的。”
　　“咦？”
　　“第一，并不是所有恶魔都会魔法，只有巫术系恶魔和高阶以上恶魔会使用魔法，魔界的大部分恶魔都只像普通人类一样完全不会魔法。第二，恶魔对书籍并不感兴趣，他们天生就没有阅读书籍的耐心和必要，在魔界，书籍是堕天使们的专利，魔界的著作和藏书都属于堕天使而并非恶魔。第三，恶魔不会做这些像恶作剧一样的事，如果恶魔出现在人界，他们唯一需要的就只是人类的血肉。”
　　“呃……是……这样吗……”亚克干笑了两声，“不愧是天才魔法师啊……可是，不是恶魔的话……难道是人类？格林克镇上也就教堂里的几位神父会一些魔法……不可能是他们干的吧？”
　　拿过一本亚克怀中抱着的书，缇兰希斯随手翻了翻，然后说，“做这些事的，是妖精。”
　　“妖精？”
　　“嗯，书信妖精。”

　　图书馆深处的秘密藏书室依旧没有任何人进去过的痕迹。从前被自己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藏书室，经过两年的沉积，又再次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埃。
　　“迪嘉，出来。”
　　对着空气轻轻喊了一声，缇兰希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迪嘉，我回来了。”
　　一会儿，角落里一个书架的顶上冒出了一个小小的绿色的头。书信妖精畏畏缩缩地朝缇兰希斯望了望，疑惑地发出细小的声音。
　　“眼睛……不是红色……”
　　“啊，已经不是红色了，”缇兰希斯对她说，“就像沙克斯他们一样。”
　　书信妖精发出呜咽声，然后飞到缇兰希斯怀里，抓着他的衣服哇哇大哭起来。
　　“缇兰……缇兰……呜……你还活着……我以为……以为你被那个神父……”
　　“所以你才在图书馆捣乱吗？”
　　缇兰希斯用手指揉揉迪嘉小小的头，“没事了，我回来了。”
　　“嗯……呜呜……缇兰……你还活着……太好了……”
　　从镇上的人那里得知了缇兰希斯死亡的消息，迪嘉并没有听到是何原因，只是凭着自己的认知，马上认为一定是那个巡回神父把缇兰希斯烧死了。
　　她伤心地躲到了图书馆里——缇兰希斯以前最喜欢的那间秘密藏书室。自己所喜爱的人的死讯让她倍受打击，于是她决定就此隐藏在这里，将喜爱的人所喜爱着的地方作为自己的坟墓，就这样陪伴着过去的记忆，直到永远。
　　然而有一天，她偶然听到来到附近的人类的交谈。他们谈起了缇兰希斯，欣慰地说，那个恶魔的孩子终于死了。
　　怒火使她恨不得将那两个人撕成碎片，但她力量有限，只会一点魔法和咒术。她的魔法都只是跟书信有关，而无法伤害到人类。咒术虽然能迷惑人类，但能使用的范围太小，还要依靠特定的介质。
　　于是她便开始在图书馆里捣起乱来，最近还悄悄把书架高处的书推下去砸伤路过的人。虽然亚克总是在调查图书馆的事，但由于他一开始就认为是恶魔做的，所以从来没有意识到书信妖精的存在。
　　“缇兰，你还会呆在这个镇上吗？”
　　“不会，我今晚就走。”
　　“带我一起走吧，”迪嘉掉着眼泪恳求道。
　　“嗯。”缇兰希斯点点头。
　　“太好了……我以为缇兰就算活着，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会再留在这个镇上，但我必需回来……”
　　“为什么？”
　　“来拿我留在这里的东西。”
　　“东西……是这里的书吗？”
　　缇兰希斯摇摇头，“不过，现在那件东西，已经不属于我了。”
　　“那要怎么办？”
　　“嗯……去抢回来好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能看到暴风雨前的宁静吗？小受下一章就要暴发了，居然写了这么多字才让他暴发，看来我的耐心真是强化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