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亲密》比泽以水

2、2

　　我们每个月的见面，都伴随着亲密的接触与糟糕的对话。
　　“疼吗。”
　　“还行。”
　　“力度？”
　　“正好。”
　　“今天还是像上次那样？”
　　“……上上次的吧，别太短。”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兀地睁开双眼，一瞬，漂亮的琥珀色已经跃入我的眼帘。他仰视，我俯视，早已经习惯的姿势此时却令我愣了几秒，手上的动作也一同停了下来。
　　“平头太像和尚。”他朝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幼稚的与他成熟的外表格格不入。
　　我倒洗发乳的手顿了下，然后将无味的洗发乳抹在他柔软的黄色头发上，很快水池里便充斥着白色的泡沫，他也习惯性地闭上了眼睛，学着老猫的模样安心地享受。
　　他是我的客人，我是他的理发师。

　　上周，他拿回手机的次日，店里定休。我睡了一个很长的懒觉，下午一点多才爬起来，慢条斯理地洗漱完，溜达着去了附近的超市。
　　回来的路上，昨天晚上才见到的青年，正没形象地垂头摆弄着他昨天刚带走的手机，矗在大门紧闭的美发店门口，不吭不响。
　　“今天店铺定休，不营业，周四才开门。”
　　他的眼睛圆了圆，顺着我示意的方向，一个挂着“定休”的牌子正明晃晃地挂在那里。错愕了下，他已经歉意地抿了抿嘴：“还以为是理发师小姐偷懒休息了。”
　　说完，嘴角弧度刚好地笑了笑。
　　他那天没有戴帽子，露出一头明黄色的短发，站在太阳底下明亮的对我的眼睛造成了一定的视觉污染。
　　我眯缝起眼睛，听他说了一会儿昨天被朋友捋走没来得及感谢的事情，“昨天一起来的是队友，刚回来，非要约着朋友聚餐。”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随着语气一同弯了弯：“还没有怎么感谢你，就被他拽走了，真是抱歉。”
　　我越发觉得他可能是某个还没出道的偶像团体中的一员，不然怎么连队友都长得标致，除了皮肤颜色太怎么对年轻女性的口味。
　　十一月的下午，再暖和也不过十几度，他只套了一件长袖的运动衫，讲话期间，大概是鼻子痒，手背蹭了几次鼻子，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默了默，说今天挺冷的。
　　他垂下眼，脸还是那个英俊的脸，神情里增添了几分不好意思，“东京温度降的太快，昨天回来差点就被冻得感冒。”说着，吸了几下鼻子，“帽子和围巾还是机场现买的，不然回来肯定要冻得头疼。”
　　他痛苦地捏了捏鼻梁，带着报复性地讲起昨天的队友穿的那么少也没有感冒，一定是因为对方是个笨蛋。
　　话音刚落，他就打了个喷嚏，巧合的好像他的队友知道他在背后讲坏话。
　　他英俊的面孔上的讪讪变得更深了。
　　我内心快要笑的癫疯，面子上却还要保持者尊敬客人的样子，问他今天是不是要来理发，正好自己带了店铺的钥匙，可以先进去。
　　他疑惑地将眼睛睁得微圆，视线瞥向挂着定休的牌子，“今天不是定休吗？”
　　“是定休，不过都来了，”话刚起了个头，后半就被他截了去，“今天放假，刚好过来道谢。”他朝我咧起嘴，笑的让我有些后悔今天穿着前男友的运动裤就出门，“定休日就不麻烦理发师小姐了，我还是营业日再过来。”
　　我说没问题，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就营业日再见。
　　他又露出那种有些像小太阳的微笑，连“再见”都说的轻松愉快。
　　再见到他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天气糟糕，刮着大风，店里没有客人，我正准备提前关门回家，他就不巧地出现，顶着一头被风吹得看不出原本柔顺发质的炸毛发型，丝毫没有形象。
　　也是，这种糟糕天气，发型还不会被吹乱，大概要用掉半瓶定型液。
　　“欢迎光临。”我瞅着他那一头被吹得乱七八糟的黄色头发，微笑着道。

　　他在享受被人按摩头皮的时候，特别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当我告诉他已经洗好了，可以去吹头发的时候，他又会变成猫大爷，情绪急转直下，似乎不满意突然就结束了的惬意。
　　眉微微皱皱，眉间皱巴巴地难看极了，然后不情愿地起身。
　　真是个矛盾的人。
　　估计是双子座的，我猜。
　　他会关注流行的发型，可当我告诉他女性现在比较喜欢男性的发型后，他又会说自己不在意女性的眼光。我张张嘴，继续手上的工作，他却又丢了一个问题给我，“女性喜欢深色的发色还是浅色的？”
　　我趁他不没注意，轻轻地翻了翻眼睛，回答说看人。
　　他哦了一声，不知触到了什么笑点，与以往不同地非礼节性地笑笑，低着头回起邮件。
　　外面反季节的雨依旧淅淅沥沥，他没有带伞，就坐在店里的沙发上休息。
　　他真是爱惜自己，半点都没有冲出去到对面便利店买把伞的意思，于是从内室的柜子里翻出来一把备用伞给他。
　　反正他下个月总是会来，我想。

　　晚上七点。
　　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雨一直令人生厌的下着，天气冷，我实在没有勇气淌水去超市，只夹着雨伞和钱包出了门。电梯下降到十二楼时，停了下来，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青年。
　　青年我并不陌生，尽管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可他的手上还拎着那把我从便利店买回来的透明雨伞。
　　他眼睛亮了下，面露意外地：“真巧。”
　　我朝他微微点点头，“好巧。”
　　当与他处在同一电梯间的时候，我才重新认识到了他的身高。
　　一定是个拉高了国民平均身高的数值。
　　一直以来与他见面的大多是情况，都是他躺着，我坐着，或者他坐着，我站着，很少有两个人都站着面对面的机会。我仰着脖子与他聊了会儿，就放弃了继续与他对视，而是靠在电梯间的墙壁上，问他是不是也是懒得做饭，准备去便利店买个便当。
　　他给了我一个惊悚的答案：“我一直都是去便利店买现成的。”
　　我默了默，没吭声。就楼下便利店的天津饭我都吃不饱，何况是这么高个子的人。
　　他站的离我不远，进了电梯间就开始盯着手机，穿插性地与我讲几句“天气够坏”，“同个公寓，真没想到”，“以前都没碰到过”这种无关痛痒的日常。
　　我笑着说：“是够巧。”
　　他抬起头，眼睛看向我，“以前去楼下便利店也没见过。”
　　我又笑笑。我一年里能有一次去便利店，还是去缴纳国民健康保险的。
　　电梯平稳的运行在七楼时戏剧性地停了下来。他与我对视了一眼，也不慌张，语气平常地：“遇到故障了吧。”讲完后，他扫了一眼手机，重新揣在兜里，朝我弯弯眼睛，庆幸地告诉我，他明天不用去店里还伞了。
　　我愣了愣，慢半拍地点点头，心想他真是够乐观，遇到这种倒霉事，还能优先想到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电梯间里无休止的等待总是难熬，“几点了？”我问了他一句，他垂下头扫了眼手机，报了一个让我们都有点绝望的时间，“八点四十。”
　　我耷拉下手臂，眯了眯眼，蹲了下来。
　　“不知道还要多久。”他大概是无聊了，又摆弄起手机。
　　我点点头表示回应。
　　早已经过了饭点，也谈不上饥饿与否，只想早点从封闭的空间里离开。我开始后悔出门没有带手机，只有仰起头借着打量他来度过漫长无聊的时间。
　　“……不舒服？”我问。
　　他脸色怪怪的，又或许是电梯间里昏黄灯光死死沉沉的原因，眉头蹙着，反应也慢了半拍，几秒后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没有。”
　　“哦。”我将信将疑地收回视线，他配合地朝我弯弯嘴角，重新垂下眼睛发起邮件。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他瞅了一眼，嘴角垮了下来，接起电话，嗯啊了几声，苦恼中略带急促：“我也没办法啊，谁知道会遇到这种事情。”
　　估计还和朋友有约，也真是个倒霉蛋，我心里想着，垂下眼盯着地面出神。
　　他压低了声音，抱怨了几句，“谁不想回家打线上游戏，非要在电梯里呆着。”
　　我抬眼，正对上他垮下来的眼角，活脱脱地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猫咪，细细长长的手指握着电话，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话，偶尔眨巴一下眼睛，弯着的眼睛弧度就更深了，“运气真是差，很久没遇到过这么糟糕的事情……”
　　挂掉电话后，他脸上仍旧不怎么好看，急促地捋了把头发，手掌垂下耷拉在眼睛上，无精打采地靠在墙上。
　　怎么看也不像是没有事情的模样，我瞄了几眼，重新低下头，等着这糟糕的电梯维护结束。
　　这回又是他先起得头，尴尬地叫了一声“理发师小姐”。我抬起头问他怎么了，却看到他纠结地犹豫，手指摩挲着鼻梁，眼睛也是局促地眨了又眨，最后才声音不大地说了一句他想去洗手间。
　　他说的委婉又迂回，我仰着脖子与他对视了片刻，内心啊了一声，终于明了。
　　任由谁在封闭空间里呆久了，都或多或少会有这样的需求。
　　他讲完后，就后悔地将左手搭在眼睛上。我张了张嘴，面上的尴尬与自暴自弃的他差不多。他闭着眼睛仰头靠在电梯墙上，看不清神色，只能听到他自言自语地嘀咕说真是完了。
　　我突然觉得，这是今年年末里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情。
　　已经没人想说话，只能想想电梯维修快点结束的好事。
　　“理发师小姐……”
　　我特别怕他这个时候开口，可有些坏的事情总是无法避免。我痛苦地应了一声，低着头问他怎么样了。
　　听完他的回答，我干脆地转过身。
　　从此以后，我的店里大概会少一位客人。
　　我突然想起早上的占卜节目，播音员的声音依旧甜美，而台词却令人一天提心吊胆：“金牛座的你，今天会遇到一年里最糟糕的事情哦。”
　　我轻轻翻了翻眼睛，对着电梯间的墙壁，一声不吭。
　　“……不过，这也是你一年里恋爱运最好的一天。”
　　一直停滞没有运转的电梯，刚巧不巧地在最糟糕的时刻重新运转。我侧过头看了一眼电梯显示屏上开始下降的数字，舒了口气。
　　“如果遇到合适的人，今天内遇到的糟糕事情，说不定会被化解哦。”
　　我盯着变为一的数字，和只有我一个人的电梯间，
　　他已经不在这里。
　　而早间占卜，依旧准确的让人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说

　　都是玄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