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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少年,算命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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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被苏妩这么一敲,方才回过神来,将手上的书给她递了过去,二人将这些书摆放完毕,外面透进来的光撒在书册上,仿佛铺下一层罩衫,将它们一齐笼了起来。
苏妩见一切都整整齐齐,这才拍了拍手,燕子似的从小凳上轻盈跃下,裙角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绯色的弧度。
诸葛亮随着响声低头一瞥,见她原本秀白的手上因搬弄旧书而沾了尘埃,仿佛白壁染瑕,不由眉头一皱,将心中事情暂且搁下,道:“后院有井,我去打桶水来洗手。”
苏妩点了点头,将凳子搬回原位,跟着他去了后边。
折往后边,又是别有洞天,诸葛亮走到井边,提起了放在井旁的木桶,这木桶似是用得极频繁,棕红色的桶面被刷洗的极是光亮,桶的提手处绑着个粗麻绳。诸葛亮提着缆绳将桶吱呀呀放下,这桶便悠悠的沉到了井里。
桶没下水面,再提起来,便哗啦啦响起了水声,这桶颇大,装满了分量不轻,对他而言,只怕是略嫌沉重了些,不过他虽然手臂紧绷,几乎崩出青筋,仍是一声未吭,默然将绳子卷在手中,提了一满桶水上来。
他从前在家中,手上拿的只是纸笔书卷,何曾碰过这些粗活,只这一桶水便叫他额上渗出了些细汗,打湿了鬓边的碎发。
他方才将桶放下,便见眼前有一块绢白色的手帕,头一抬,却是苏妩含着笑望他。
他微一迟疑,将那手帕接了过来,拭去了额边细汗,继而认认真真地将手帕叠好,望了眼苏妩,轻声道:“……我洗好后再还你。”
苏妩但笑不语,弯身将手泡在凉涔涔的水中轻轻涮了涮,猫一般满足地弯起了杏眼,她一双手置于冰水中,只觉冷白如雪,端丽秀美,如同精镂的玉像,诸葛亮瞧着她拨弄水波,如同船破开水,盛一湖莲花潋滟。不知怎么微有些不自在,只能佯作无事,默默地别开了眼睛。
苏妩自己洗完了,便热情招呼诸葛亮过来,不过他心不在焉,只在水中随便摆了摆,就潦草地抽了出来,甩掉了手上的水珠。
这些用过的水诸葛亮也一点没有浪费,被他提到了旁边的瓜地里,让院子里的瓜也饮饱了水,水渗在焦渴的地里,缓缓抚平了有些干燥的土壤,连被风吹动的瓜苗,似乎也袅娜地招摇相迎——苏妩在旁边看着他干活,见他手脚麻利,心里不禁叹了一句:甚贤惠哉!
手洗完了,瓜地也浇过了水,诸葛亮总算是忙完了,这才喘了口气,他将桶放回原处,摸到了方才苏妩给他的手帕,但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去碰,只掸掉了手上水珠,带着苏妩回了前院。
二人回去的时候,司马徽正在同诸葛均弈棋。
诸葛均身量尚小,只怕比那石桌也高不了多少,他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是非常可爱,而对面的司马徽竟也没有分毫戏笑之色,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童,而是一个不得不谨慎对待的对手。
苏妩和诸葛亮悄声走到边上,不敢出声打扰,苏妩对棋懂得不多,粗粗一看,也瞧不出有什么精妙之处,只觉得这棋子倒是打磨得极是圆润光滑,在阳光映照下闪烁着温亮的光彩。眼见着这局棋不咸不淡地下完了,司马徽才像是看到了一边的二人,温声道:“亮儿跟苏师侄回来啦。”
诸葛均一下完棋就站到了哥哥旁边,袖手而立,诸葛亮听到司马徽唤他名字,低低应了声是。司马徽吩咐诸葛均将棋局收齐,伸了伸胳膊,望望天道:“也是时候了,进房中用饭吧。”
司马徽一走,苏妩便主动上去帮诸葛均收拾,诸葛亮看着皱了皱眉头,却什么也不曾说,倒是诸葛均嫩生生开口:“师姐放着吧,我一人便够了。”
苏妩见他踮着脚尖去够另一边的棋子,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坚持,收回了手等他忙完,诸葛亮一直在旁边淡淡看着,见他收拾好了,将棋具揽在怀中,这才在他肩上拍了拍。
诸葛亮指了指背面,对苏妩道:“用饭的地方在里面,师母应当已经准备好了。”
苏妩本以为司马徽和左慈一样,是个大魔法师,忽然听得他有妻室,倒觉得有些奇怪了,不过她也只在心里小小的吃了一惊,接着便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跟着诸葛兄弟往后边去了。
水镜庄庄内外都布置得极为简澹,连房内也不例外,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饭蔬,唯独最中间空着一块,料是备着上什么大菜。
司马徽已经在主位坐好,见三人进来便也招呼他们坐下,苏妩挑了司马徽左手位第二个,诸葛兄弟也依次在她旁边坐下,等着司马徽的夫人过来。
不一会便闻得外面传来一阵嫩嫩的香气,苏妩下意识嗅了嗅,朝着香味飘来的地方望了过去,正瞧着一个端着个大盘,风风火火跨过门进来的三旬美妇人。
诸葛亮诸葛均一见这女子,便都站起身来,苏妩心中猜着了她身份,便也跟着站了起来,冲她施了一礼,恭恭敬敬道:“见过夫人。”
这女子将手上的盘子往桌上一放,手上臂钏叮当作响,方才带笑回望苏妩,她生得眉目明艳,衣衫虽粗陋,却也不减颜色,而她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灿然生辉,令人折腰:“好俊的姑娘!你便是左先生的小弟子了?你到我庄里,便如在你家中一般,不必客气。”
苏妩见她生得美貌,人又极亲切,不由对她大生好感,冲她腼腆一笑,见司马夫人招手,便跟着诸葛二人坐下,司马夫人在司马徽旁边坐了,笑吟吟对苏妩道:“你是叫苏妩对么?阿妩,快来尝尝我的手艺,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便之前照着你师父的喜好做了,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司马夫人的热情直教人受宠若惊,苏妩见她极是软款温柔,却之不恭,便伸筷子夹了一箸。
这盘中乘着的是一条大鱼,处理得极为精细,早先太(河蟹)祖便有“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之谓,湖北的鱼长得果然是大而鲜美,苏妩原是北方人,待到这一世,也是喜肉而远鱼,但难得的是这鱼入口滑嫩,全无一丝腥气,连里面的刺也被挑拣的十分干净,如此味美,无怪后世张季鹰因秋风起而生莼鲈之思,弃官还乡。
见苏妩侧头露出微笑,司马夫人面上亦是十分欢喜,司马家虽然算不得拘束,但也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司马夫人因苏妩是外客这才客套了几句,见苏妩面无异色,这才安心用饭。
这顿饭吃得安静,但自有一股温馨之意,司马夫人时不时给司马徽布菜,但这也并不影响她用食的速度,她最快用完,便在一旁慢慢等着其他人吃完,等到所有人都吃完了,她就开始收拾桌子。
这时候苏妩才发现,自她来水镜庄以来,除了司马夫妇、诸葛兄弟外,这水镜庄中竟然没有其他伺候的仆人。
桌上几人用饭的习惯都不错,吃过一顿后,桌上仍是干干净净,并无洒漏的饭菜,司马夫人手脚极是利落,很快地就将杯盏碗筷收了下去,她待要出门,走到外边却忽而回头,扬声笑道:“阿妩,方才我已经收拾了屋子出来,你安心在这里住下便是——亮儿,你一会便陪着你师姐出去,购置些姑娘家用的东西回来。”
她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散下一地铃声,司马徽被她这么一提醒,亦是拍手应是,捋着胡子道:“夫人说的不错,庄里向来没什么女眷,一些东西也不曾齐备,葛师侄既然说是有事,恐怕短日内不会回来,师侄还是先去集市上采买些姑娘要用的东西——总不能叫师侄在我这里受了委屈。”
他一转头,甚是和蔼地望着诸葛亮:“既然如此,下午的农活亮儿就不必做了,陪阿妩出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罢。”
诸葛亮本来正在饮茶,一听这话一口水卡在喉间,当即咳嗽起来,苏妩见他变色,心知他只怕是不愿,当即笑道:“这庄中一应俱全,哪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就算是有,我一个人去就是了,何必劳烦师弟?”
诸葛亮见她口气轻描淡写,心道这乱世之中时俗沦丧,道德崩毁,人心思乱,盗贼蜂起,一个女子单身出门,简直是一块肉扔在群狗面前,那是何等危险——她瞧得这般轻松,如何能不吃亏?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里那一点不悦霎时烟消云散,应承的话不由得脱口而出:“知道了,我一会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