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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少年,算命伐 ...

  •   诸葛亮等在制衣店外,心中颇有些尴尬。

      他和苏妩在坊市上转了一圈,他不喜出外,两人又并不熟稔,气氛很是局促,好不容易进了间制衣店,他这才松了口气。见苏妩被拉到内里比量尺寸,他等在外面,不免有些无聊,在原地踱了两步便走到了店外。

      店外坐着个荷帽的货郎,竖着的架子上挂着些不值钱的坠子,还吊着几幅字,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个落魄文人的手笔。

      诸葛亮左右无事,想着苏妩怕还有些时间方能出来,便走到了那货郎跟前,看那吊着的被风吹得横七竖八的几幅字。

      他性情矜傲,隔着小半尺远有些挑剔地打量着,默默在心里品评,原不指望能瞧见什么好东西,可他目光划过右边挂着的第二幅长卷,忽而眸光一顿,却是停在了这卷幅上。

      诸葛亮目光停留太久,那货郎走南闯北,自然瞧出客人是看上了这幅,心中大是欢喜,他先前从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婢手中收了不少主人家不要的玩意,那婢女将这纸也做了饶头,白送给他。货郎并不识字,但他见过的纸不少,瞧这纸洁白柔软,想写字的人大概也是富贵人家,倒也乐意收下。

      那些小玩意虽是那主人家看厌了的,但落在他手里,不消半日就卖了个精光,至于这一副字,却是无人问津,只能跟他邻边穷酸文人写的经书挂在一起,看有没有人肯收。他一见这俊秀少年似是对这东西很是上心,赶紧伸手要将纸取下好好卖弄一番,只是他手刚刚伸出,那字便先他一步,被那少年取了过去。

      诸葛亮侧身擎着这纸,竟是一个边角也不让那货郎碰,他四下里一望,见地上放这跟长杆,便捡了起来,对那货郎道:“劳烦拿下这竹竿。”

      他年纪虽小,打扮也并不出奇,言谈之间却大有气派,那货郎下意识照他吩咐去做,却见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字挂在竹竿上,轻捧着纸的一角,生怕折损了些须。

      那货郎见他如此小心,心里暗暗发笑,心想这小郎看着聪明,却原来跟自家邻居住得那穷货一样,冒着些傻气。

      他正在心里想该怎么抬高价格把这幅字卖给这傻小子,却听南边传来匆匆脚步声,不由得朝那边望了一眼。

      这一望倒是让他吓了一跳,过来的一前一后是两个年轻公子,前面的锦衣华服,后面的一身短打,瞧着颇为精干,货郎虽然多在街闾,但也是个识得眉眼高低的人,一见这两人便知不凡,猜测恐怕是要进后面的裁衣店的,颇为惶惑地缩了缩,生怕挡了人家的道,赶快要把货担挪开。

      令他意外的是,这二人竟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前面的公子眉眼中虽带着几分焦色,态度却仍是很客气的,他问:“这里可有一副拓印的碑文?”

      货郎被他问得一愣,这公子身后的人忙上前补充,语速却是快得多了:“你先前是不是收到过一幅字?那字可还在你这?”

      先开口的公子面上微窘,这才意识到这货郎八成是不懂什么碑文的,自己先前所问,却是对牛弹琴了。

      货郎听后面的人这么一说,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先前收的纸,手上不由动了一下,那挑着字的竹竿也跟着抖了抖,正垂着头钻研的诸葛亮不由皱了皱眉,正想说些什么,旁边的人已先一步叫了出来,声音又惊又喜:“诸葛小郎?”

      诸葛亮没想到在这也能碰到熟人,微微一怔,暂时将注意力从字上移开,偏过头去,觑见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心里微惊,亦有些讶然地叫出了来者身份:“……大公子”?

      刘表为表爱贤之意,时而会来水镜庄拜访,他名下嫡子也自然也来过,诸葛亮虽然没同刘琦打过交道,但也识得他面孔,只是这位客人,却和他的父亲一样,并不很受主人的欢迎。刘表屈身来庄中,不过是作出爱才的姿态,而他每次一来,车尘马足,不免搅扰,让喜好清静的司马徽甚是头疼,至于刘琦,他的不讨喜,那更是大有渊源。

      司马徽同襄阳名士黄承彦交好,黄承彦的夫人蔡氏更是诸葛亮师母的手帕交,与她情谊甚笃,这蔡氏出身名门,正是南郡大士蔡讽的长女,刘表新妇的姊妹。黄夫人来往水镜庄,同司马夫人说话时常常提及嫁入刘表府中的小妹,说刘琦年长,对继母颇多不满,时常顶撞,妹妹为了保全府上名声,也不敢声张,只能忍气吞声,一日日落下病来。

      司马夫人心性直爽,听了这话岂有不恼,看刘琦自然是怎么都不顺眼,司马徽和诸葛兄弟都知道只怕是黄夫人偏袒自家妹子,有意抹黑刘琦,但也不好直说,却也只能由她误会下去。

      司马夫人嫌厌刘琦,诸葛亮对他却没什么偏见,不过他记挂着手上的东西,只打了个招呼,并没什么继续敷衍的意思。

      刘琦的目光也落在了他手中的字上,他眼睛一亮,上前一步便要开口。

      “小师弟?”

      打断他的是一道清润的女声。

      他转过头,腰间玉玦击撞,正如他目光与来者交错,待看清过来人的模样,二人都是一怔。

      “咦……大公子?”

      苏妩将刚刚买下的成衣提在手里,有些莫名地看着手捧着字的诸葛亮,帮诸葛亮撑着竹竿的货郎,站在诸葛亮旁边欲言又止的刘琦,还有板着脸紧守在刘琦后面的侍从,一时没想明白这几个人怎么会一齐凑在这里。

      刘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苏妩,任她穿过自己身旁走到了诸葛亮跟前,目光落在了他捧着的那张纸上,那纸的第一行写着的便是:“先生讳寔,字仲弓,颍川许人也。”

      哎?

      苏妩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刘琦——这不是陈寔的悼文么?

      刘琦心中异常难堪。

      苏妩走后,他听闻继母又在院中发起了脾气,心中便有些不安,又听闻蔡氏打发小婢又将屋子收拾了一通,更是觉得不对。若是以前他虽然不安却也不敢做什么,但想到苏妩的话,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差人去打听了一番,这次得到的消息确切得多:原来蔡氏叫小婢清理许多先前陈氏留下的钗股,顺带着还有副字也一道扔了。

      陈氏心爱的物品,刘琦早已收好,剩下的不过俗物,他虽气恼,却也并不很在意,但差人提到的字却叫他上了心,他不曾听说母亲留下什么笔迹,难道蔡氏找出来的字是母亲遗笔不成?

      他想得心惊肉跳,忙叫人打听详细,而听了下人的答复,更是叫他心中大恼——那下人回来报复,说蔡氏那小婢贪财,将东西全贱卖给了过路的货郎,至于那字,那婢女并不认识,只识得几个,知道开头是先生云云,结句有“交交黄鸟”什么的。

      刘琦冥思苦想,也不知道这副字是什么来历,他思想既然是母亲私藏,定然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忙叫来身边清客中博闻强记的人请教,此人一听此句便急忙下拜——“‘交交黄鸟,爰集于棘。命不可赎,哀何有极。’,这不正是蔡中郎为文范先生做的碑文么!”

      刘琦心中轰然大震。

      原来那副字不是别的,正是母亲拓印的蔡邕所写的记悼外祖的碑文!

      他又羞又惭,回过神来更是恼恨,那婢女不认得字将外祖的碑文卖了,难道她蔡氏出身世家,竟也是不识字的愚妇吗!

      刘琦不敢多言,只能忍气吞声寻那货郎,在城中绕了一圈,这才找到了正主。

      他看着诸葛亮手中的字,想到母亲在世时如何手抚纸卷思念去世的外祖,心头酸痛,低下姿态对诸葛亮道:“诸葛小郎……这字是先慈遗下的,家人不慎遗失,流落在了外面,不知道小郎能否割爱,将这副字让与我?”

      蔡邕的文章墨笔都是精绝,他因出仕董卓下狱致死,士林中虽然名声受损,但也因为他这么一死,他留下的东西也都成了绝笔,更加难得,诸葛亮难得捡到漏,见刘琦一来便要抢夺,心中大是不满,他虽然落魄,毕竟公子气还在,冷哼一声,只顾看字,并不说话。

      刘琦碰了个钉子,心中颇有些讪讪,苏妩也没想到诸葛亮如此冷淡,转念一想,猜测他只怕是并不知道刘琦同陈寔的关系——毕竟她也是从葛玄口中才知道刘表家这一脑门子官司的。

      她心里想了想,却是走到诸葛亮身边笑道:“师弟不是陪我一起过来的么?怎么我一出来就瞧不见人了?”

      诸葛亮被她这么一打趣,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见她手上提着衣服,道她恐怕是自己付的账,更觉得有些不安,他原先不过想在外面随便看看,不料发现了蔡邕遗笔,一下子就将苏妩忘到了脑后:“……对不住。”

      苏妩抿唇一笑,朝那字上瞥了一眼:“师弟喜欢蔡邕的字?”

      诸葛亮点了点头,凝视着那副字的模样简直专注得像换了个人:“中郎的飞白体妙有绝伦,动合神功,实在是赏心悦目,只是这一副毕竟是为人做诔,端严之态居多,轻灵飘逸却是大为逊色了。”

      他与苏妩讲论,旁边的刘琦却是心中一亮,打开了另一条死路,上前笑道:“原来诸葛小郎喜欢蔡中郎的书法,我府中便有蔡中郎以飞白体写就的《九势》一书,小郎若喜欢,我当即双手奉上。”

      他笑望着诸葛亮,目光却时不时往他手上捧着的字上滑过,诸葛亮自然知道刘琦这是要用《九势》来交换他手上蔡邕所书的诔文,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刘琦对这字如此在意,不觉心中狐疑。

      他心中不决,旁边的苏妩却是忽然悠悠念道:“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藏头护尾,力在字中,下笔用力,肌肤之丽……我师兄有幸见识过蔡中郎的《九势》,常常称赞此文曲尽其妙,不想真迹竟然在荆州,哎,习书之人若是不曾见蔡中郎的书论,实在是可惜得很了。”

      诸葛亮被苏妩说得心旌摇动,不觉心向往之,他颇有些不舍地摩挲着纸页,终于还是退了一步,对苏妩道:“方才……久等了,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么?我们走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少年,算命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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