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人旧事》归时与君同

9、9

　　真要说起来的话，赵音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方易。
　　从记事起，她就喜欢粘着这个小哥哥。小的时候，两家爸爸一起在外面打拼，两家的妈妈也总是在一起说说笑笑，所以很自然的，两家的孩子也经常在一起玩耍。
　　她比他小四岁，在中学三年学制前，这是个讨厌的数字。她升初一的时候，方易就去高中了。等到她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方易又考入了大学了。
　　其实她最渴望的就是能够和方易一起上学放学，让喜欢方易的小女生看看，领土主权是属于谁的。她想让她们知道，不管她们给方易递多少情书，送多少巧克力，方易最亲的女孩子永远都是她赵音音！她可是和他定过娃娃亲的人！
　　可惜啊，这种机会一直都没有过。她只能趴在方易的床上，一边看那些粉色信纸上的矫情语句，一边吃那些比告白还腻歪的巧克力。
　　有时候，她会酸酸地说句：＂这个女生不错啊，人比字还漂亮。易哥你不考虑考虑啊？＂
　　在书桌前看书的方易，只是嫌弃地说：＂才不要。女人啊，你一个就够麻烦了。＂
　　赵音音气得要用枕头砸他，方易矫健地躲开，她再扔，他又躲。这样的打闹让赵音音感到幸福，也是她最难忘的少女时光。
　　可是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光终将荏苒而逝，他们都长大了，方易虽然疼他，也总有种若有似无的距离感。
　　而那样的打闹也不会再有了。至于娃娃亲的事，也是两家的妈妈一直在提，方易没有拒绝过，但态度更像是在插科打诨。
　　她呢，她喜欢方易吗？喜欢吧？像小时候一样粘着方易，喜欢他毫无保留的爱护。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回到童年的无邪。
　　这样就叫喜欢吧？

　　＂易哥从安州回来了吗？要不要去机场接你啊？＂刚从飞机下来的方易就听到了赵音音在电话里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忙说不用，说和下司呆在一起不方便，说晚上带她去吃饭。挂断电话，他笑着摇摇头，略显无奈。
　　于意和其他两个经理在一旁笑了，他们大概猜到了这是他们未来的董事长夫人，设计部的赵小姐送来关怀。方易上任不久后，整个公司员工就都大概摸熟了前前老板方世谦，前老板赵德州，现老板老板方易，还有设计部的赵小姐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网。老板的八卦在公司往往不比娱乐明星的传得慢。
　　而陈慕却没有笑，他知道，方易并不爱赵音音，他把她当成他的小妹妹。但是，守护他父亲的产业必须作出牺牲。赵父和方父虽是生死之交，但要想在商业关系里彻底让彼此交付真心，婚姻显然来的更为稳固。这是长久之计，对家庭对公司都是一举多得的选择。
　　那么他的喜好就可以忽略了吗？
　　刚刚得知方易一回国就接管了世洲的时候，说实话，陈慕是心有不甘的。他努力了七八年不过是个副经理，在江城都供不起二环房的首付。可方易甚至都不用努力就拥有了上市公司，豪宅豪车。
　　但其实方易也在牺牲啊，自己想选择的未来，自己所钟意的爱人，面对想要的生活，却只能绕行，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痛苦，甚至比单纯物质带来的痛苦更加折磨。
　　现在，陈慕甚至有些同情方易了。

　　下午五点半，俊朗的老板敲敲设计部赵音音的桌子，示意她一起去吃饭。设计部的小姑娘无不羡慕地看着赵音音，碍于老板的威严又不敢作声，害得赵音音一下子倒有点害羞，嗔怪方易怎么不说一声就过来了。
　　方易扫视一下设计部的部员，笑道：＂就是想来宣誓主权而已。＂赵音音心里满是甜蜜，却又脸红不已，忙推着他出了设计部。

　　方易开着车，问赵音音想吃什么。
　　赵音音左思右想，说那家新开的餐厅就好。
　　方易有些心虚，忙说我们换一家，哪里哪里有一家特色菜也很好吃。
　　赵音音这里倒不肯从了，撅着小嘴说：＂我就要那家！＂神情像个小孩在撒娇要玩具。
　　方易拿她没辙，只得答应。他想了一下，拨通了姚卿本的电话，语气镇静而略带疏离：＂喂，姚经理吗？我是方易，一会我带我女朋友来吃饭，你替我安排一下环境别致的包厢。＂说罢便播了通话结束。
　　这边姚卿本倒有些意外，方易的语气完全就是陌生的人来预定的样子。女朋友，他从来没有提过啊。方易也从来没有讲过他有女朋友呀。但其实方易连他是什么公司的也没告诉过她。她知道方易很富有，是个好人，不喜欢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叫陈慕。
　　哦，她明白了，方易的意思就是他要待他女朋友来吃饭，让她姚卿本做好餐厅经理的本分，别说错话。
　　她也吩咐下去了，一会老板带人来吃饭，开最好的酒备好招牌菜，她亲自来照顾，其他别多话。
　　二十分钟后，方易携着一面容姣好的女孩出现了。女孩的皮肤白皙，眼睛很大，不光是从名贵衣服就可以看出家境很好。
　　姚卿本快步上前微笑引导：＂方老板，你预定的包厢在二楼。＂她当然明白方易所说环境别致的包厢就是让她在他的私人包厢外找一个包厢。
　　方易轻松地笑笑，扶住赵音音的腰上台阶。他很信任姚卿本，她也的确值得信赖。
　　赵音音想了好久这家的美食，转头问姚卿本有什么好推荐。
　　姚卿本笑得温良：＂我已经按方老板的要求把本店的招牌菜都和后厨吩咐好了，小姐一会吃就好了。＂
　　听到这话赵音音又乐了，她拉拉方易的衣角小声道：＂你在电话里也没说什么，她怎么什么都安排好了，快说你是不是经常带女孩子来这里吃饭！＂
　　方易一脸无辜道：＂怎么可能，我只有你一个而已。＂
　　赵音音本是玩笑，却意外得到这样入耳的情话，更是乐得眉眼俱笑。
　　姚卿本在一旁看着，微笑不变，并不难过。
　　在那个方易因为陈慕喝醉的夜晚，她也早已想得通彻了。方易只是把她当朋友，方易爱的人是一个叫陈慕的男人。倒是眼前这个被方易哄得心花怒放的女孩子才是可怜，不知道方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和她交往。若是她知道方易喜欢的是个男人，会不会还笑得出来呢？

　　姚卿本指挥服务员把菜上好了之后，便退了下去。
　　赵音音看着满桌美食，早已乐不可支，连方易也顾不上，拿起餐具就开始大快朵颐了。
　　吃到三分之一的时候，方易出去接了个电话。
　　还是工作上的事，即使吃顿饭也不安生。他挂了电话，没有回去吃饭，倒是下了楼去了自己的私人包厢。
　　他想抽一支烟，却被黑暗房间里的光亮吓了一跳：＂谁！＂
　　开了灯，他才松了口气：＂小卿，你怎么不开灯？＂
　　姚卿本吐了个漂亮的烟圈，幽幽道：＂等你啊。＂
　　他关上门坐下，点上一支烟，享受尼古丁所带来的片刻氤氲。
　　姚卿本继续问：＂你女朋友啊？＂
　　方易弹弹烟灰，叹了口气：＂是要和我结婚的人。＂
　　＂那陈慕呢？＂姚卿本就这样直接地撕开了方易的伪装，不留情面。
　　＂咳＂，方易被烟呛了一下，有些吃惊地看着姚卿本。
　　姚卿本的神情很淡然，好像在问一个与他们都没有关联的问题。
　　方易没有追问，只是苦苦地笑了。
　　很久，他才做了一个不算解释的解释：＂他也有要结婚的人。＂
　　姚卿本看看方易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有些释然。
　　方易，原来我们一样啊，不过是这凡尘的俗人一枚而已，你为情所困，我为情所伤。
　　一样被爱恨嗔痴碾过身子，明明痛不欲生，却只能撑着笑说一句：我很好，真的。

　　陈慕拖着一身疲惫回来家中，满心欢喜地开门想要看到一姝的笑脸。
　　可是他们的小窝安安静静，倒像是好几天没人住的样子。卧室的床铺和他离开的那天一样，杯子位置也一样，冰箱里的食物也没增没减。
　　他心里正是纳闷，就听到了一姝进门的声音。
　　钥匙转了两圈，开门一眼看到陈慕站在玄关处，满面容光的林一姝吓了一跳，一下子花容失色，手里的包都掉在了地上。
　　她慌忙低头捡起，背过身去关门，不安地问到：＂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陈慕习惯地伸手拿过林一姝的包给她收起来，却停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这不是你和我说了好几遍的那个hermes的包吗？什么时候买的？＂
　　林一姝连忙抢过包，辩解道：＂这是a货啦，才几百块钱。＂
　　陈慕叹口气把林一姝抱在怀里，温柔道：＂一姝，我一定好好工作，以后给你买真的！＂
　　林一姝靠在眼前的男人怀中，心中松了口气。
　　窗外淅沥淅沥地下起小雨，楼下的黑色路虎缓缓离开了这城市里最普通的住宅小区。

　　又是周一，方易突然接到了赵德州邀他喝茶的消息，心中颇为忐忑，暗自思忖最近公司有什么经营的不当之处。
　　这茶喝到第二泡，从太平猴魁讲到黄山毛峰，又从庐山云雾说到安溪铁观音。赵德州说得兴起，口若悬河。
　　方易却早就听得无奈，却还得一副恭恭敬敬，认真倾听的样子。
　　终于在讲到洞庭碧螺春的时候，赵伯父说到正题。
　　他看着方易一副出神的样子，突然说道：＂小易，我看你这心思好像不在这里。＂他顿顿又笑着看，道：＂恐怕，也不在音音那里吧！＂
　　这话一出，方易吓得一身冷汗，却还是故作镇定道：＂伯父，您误会了，我很喜欢音音啊＂
　　赵德州并不像他女儿那般好哄骗，笑得和善却不威自怒。
　　他闻闻茶香，又看看砂壶，这才慢慢说道；＂你的心思在谁那儿，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