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梦境与真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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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梦境与真实
也许，这一切便都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堕落的星辰在瞳孔中转即而逝，仿若一潭的死水深幽。却无可透知，许是寞落，或又为苦涩。
好像已然忘记了，一种重要但也并不需回想的事物。
而我，又是谁？
仿佛醉酒的异乡人，沉浸在黄粱梦中，遥望着那双与过去无异的、孤独晦暗的红瞳。
蓦然梦醒。
对啊。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神父罢了。
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已经过去六年了啊，和那个孩子一起。
大致时间为一年前，西部小镇艾尔维亚。已至黎明时分，曙光将镇上笼罩得分外宁静，破晓的天际微微显露出纯净如水的鱼肚白，清风将心灵安抚，那泛着殷红的霞云已然洗去了一部分绚烂，最终融为纯净的雪白、与苍蓝天空朝相映衬。晨雾如同轻纱，悄悄然地将城镇笼罩，无形中透露出影影绰绰的朦胧。
那是一个祥和又很是热闹的镇中集市。
不同的人，不同的事物。颠簸的马车在石板路上踉跄移动，随之冲散了那些如蚂蚁般渺小的人们，镇民始终欢笑如故，仿佛无任何琐事能够束缚他们。女孩独自站在能遥望到城镇的山坡边崖，似乎是在等待着谁的归来，黑色裙摆无节奏地浮动着，隐没入晨起的光芒之中。
那暗红瞳孔犹如即将凋零的蔷薇，倏尔流露出迷茫、转即被帽檐笼罩。她摇了摇头，深粉色长发披散身后，稍稍带着毫无生气的颓色，手指呆滞地探出、似乎就要触碰到天际那颗即将散尽的星辰。
“在那里。”声线孤独地回荡在空旷的天空，遂尔藏匿入远山之间。独自一人的女孩只是淡漠地遥望远处，手臂仿佛在寻求寄托般、缓缓地拉下帽檐，身躯快速隐没在山脚，只留冥冥的低语响彻于心扉。
“很快，就会回来的。”
时间是严酷而肃穆的法官，毫不留情地审判着罪孽及善德。煎熬般的等待仿佛温水熬煮，日上三竿的城镇被昏黄阳光笼罩出一派祥和，叫卖声仍不绝于耳，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行走着忙碌的人们。女孩拘谨地持着个草篮子，漫无目的地走入集市，洁白的花布边缘勾勒出蝴蝶状的纹样，悄悄地掩盖了其内的物品。被阴影笼罩的红眸凝视着仿若梦境的周遭，脚步偶然停驻于贩卖面包的摊位前，喧嚷之声最终化入了冗杂一片。
雪凌黯淡的红瞳静若死水，凝视着那尚有余香的面包，似在思考什么般的停留了久时。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决定了行动，指向不远处的一小块区域，呆板地点了点头。沙哑的声音淡淡传来，仍然无法猜透其中情感，“请给我，两个面包。”
作为摊主的妇女对她笑着，面庞上依稀泛着几分红晕。只见对方温柔地将两个面包递了过去，雪凌似乎有些胆怯站在更远的位置，她回递了钱币，将尚带余热的面包放好位置，冰冷的面容浮现出了未曾有过的生机。等到她点头准备离去，妇女追加的问句却不由使其愣住。
“孩子，那是要带给重要的人吗？”话音毕落之际，心神不知为何忐忑地揪紧了，稍带迟疑的回应声轻轻传来。女孩的身影已经快速消逝于拥挤的人群中，毫无任何涉足的迹象。
无人陪伴，仿佛隔绝尘世的一切喧嚣。只是静静端坐在由大理石砖堆砌而成的水池旁，无心无神仿若一具人偶，任凭清风吹拂将长发扰乱，隐蔽了那双暗红眼瞳。当是时，雪凌默默拿起一个面包轻咬小口，红眸静若布满繁星的夜空，藏起了似为惆怅，又或是低落的感情，而身边置放的亚麻色草篮，白布下隐约显露出的，是那尚含余温的面包。
“留给，神父先生的。”那是更添几分暖意的声音，虽仍然那么静若死水，但从中仿佛拥有了本不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感情。红瞳中恍惚流露出几分坚毅，雪凌随后提起身边的亚麻色草篮，黑色衣裙在轻柔的微风中不住浮动，泛白指节扣上头顶的宽檐法帽，而脚步却更为急促了些，离开城镇中央的繁华，若同猫儿寂静无声。
“在这里等着我，日落的时候，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记忆中的人分明在言说着这段话语，但已是夜幕的天穹早就不耐他的脚步，繁星早就挂满了这整片漆黑，时间正在流逝，本应等待的魔女只好独自一人朝林间走去。
她曾听说通往下一个城镇的必经之路是最为险恶的，人们谈及时总会提起狼这一生物，然后厌恶地皱起眉头，言说如果没有人能治理这一切的话，那森林也将被狼群占据，直到最后更不会有人找到那通往接纳之都弗罗拉尔的道路了——魔女并不清楚何为接纳之都，她只是急于寻回她的重要之人。
森林似乎曾有恶魔涉足的痕迹，幽寂森森使人心生畏惧，腐朽的古树尽情摆弄它干枯发皱的躯干虬枝，就如正狞笑着的人正无情地盯视着那位魔女，或许是想使误入其中的旅者胆怯而归，阻挡任何人步伐，无论是高傲的骑士、尊贵的女王，还是找寻过去的少女，神父也罢魔女也罢，都是它即将剿灭的敌人。
干瘪的枯枝在那黑色皮靴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直惊得飞鸟扑扇翅膀忐忑离去，留下它洁白的残羽落于脚旁，却带给心灵倏一颤栗，坚定了迷途少女内在的真心。
心中似乎有一种多余的情感，正于此时，无声地萌芽。
分明被告诫过，只需等待即可，却何尝不心生不宁。
孤身一人的女孩，在那林间漫无目的地摸索着，仿若流落异方的他乡公主，漠然无助。
徜徉间，那凄冷孤寂的狼嚎在耳畔彻彻回响，将女孩的心神猛地警醒。
“狼……”沙哑的话音颤栗地低语，雪凌暗红的瞳孔蓦然失神，顿地流露出无比的忐忑，黑鸦在瞬间飞散在漆黑的夜幕中，竟使本无感情的她都猝然心慌。或为祈愿他人无事，手中的草篮在不知觉中更为用力地抓紧了几分，愈渐加快的脚步声仿佛坠落地面的连绵不绝的雨滴，留得黑色裙摆飒飒惊摇。
伴着微弱的喘息，只闻不远处狼群的嗥鸣充斥于耳，狠狠穿刺着她的耳膜，使她愣地抓上头皮，骤然缩小的瞳孔似在颤抖。这时，她突然听到了狼群痛苦的呜咽声，仿佛是在预示着，永无止息的战斗。
并不是梦。
不知觉间，身躯竟完全被饥饿的狼群所包围，那狼深邃的琥珀色瞳孔逐渐从黑暗中隐现，一身浓密的灰色皮毛上沾染了触目惊心的血花，或许是有何人的来访惊起了狼群的嗜血本性，却不知那是狼自身流淌的血液，还是他人挣扎反抗而遗留下来的证明。那尖利的獠牙透彻出阴冷，仿佛随时就要扑上去撕咬向敌人的脖颈，以它特有的利齿切断那处颈动脉，直至渴饮新鲜的人类血液，发出那代表胜利的嗥叫。
随着一声攻击性的狼嚎如领导者的宣言奏响，继而群狼排山倒海般的长嚎声接连传来，将雪凌的心灵紧绷甚至化为骤停。那首当其冲的黑狼凶猛地扑过去，琥珀色瞳孔映入空洞的红眸之中，却似没有使她产生一丝即将死去的恐慌，红瞳里只是无尽的漠然——她不清楚自己该不该使用武器，也不知自己应不应该就此苟活，不可杀生的戒律使她顿乎失神。
恰恰于此时，耳畔回响起熟悉的左轮手枪上膛声，几乎致命的子弹将面前的野狼痛苦地打趴在地上，可狼群只因突如的闯入者而停滞小刻，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片幽深。
就于此时，男子敏捷的身姿突袭入狼群的包围之中，高挑的身形在黑夜中投下一片阴霾，那右手轻轻抓住女孩瘦弱的肩头，发缕间银眸颇带着惊愕，隐隐痛意在其中竟显得万分黯然。那身染血的圣职长袍已然破损不堪，似是腹间的位置尚还淌着殷红的血液，让人想起因有夜莺的生命才绽放开的绝美蔷薇，潺潺流淌的血将外衣沾染成可怖的红，即将流尽却丝毫无停歇的迹象，在直抵伤口的地方呈现出近似黑的暗红。
那声音虚弱地传来，告诫似的、略带着无可奈何的情感，“这是最坏的情况了，雪凌。”
“你受伤了……！”雪凌淡漠的声音较之前稍稍颤抖，红瞳中猛然映入群狼进攻的影子，让她想立即拿起法杖——已不需要顾忌杀生了。而命运却倏忽将她拦住，那似用尽残存气力的手仍举上与肩齐平，扣动扳机一次次精准地痛击饿狼的躯体，与此同时，他绷紧的神经仿佛即将消散，嘴角的血液交织淌下、把脖间的银白十字染成了鲜红之色，这或许便生命残存的执念，是即将枯萎的花朵在黄昏之时最后的坚持。
“快逃吧……回城那边，越远越好。”
“神父先生！我……”
“你不可以这么做！杀生的事情我会自己承担，绝对不能让你平添罪过！”命运立即抬高嗓音，用颇为严厉的语调制止了雪凌。他用很大的力气将雪凌拉扯出去，然后一再扣动扳机，溅起鲜血将面容染红。
即时，虚弱却未倒下的野狼纷纷跃起，狠狠撕咬着对神父的皮肉使他先其倒下，那琥珀色双眸中充斥出生命的野性及嗜血，尖锐的獠牙撕裂皮肉，使血液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而斑红的左轮手枪突然从命运的手中脱出滑到极远的地方，那几匹饿狼同样被不尽意地摔下，残剩的一匹凶狠地将命运的身子扑倒在土地上。
那最后的挣扎许是无用之功，他双眸终于还是垂下了，只是从中残存的，不是曾经的厌倦，却是遗憾与不舍的依恋。
忽然，那孤狼无助地发出一声凄冷的呜咽，稍后便失去气力歪斜倒下了。定神间，约有两米之长的法杖底端直截了当的贯穿看孤狼的头颅，温热的血液伴着它固有的浓重腥香喷溅在处刑者苍白冰冷的面庞上，那黑色的衣裙与血液融合让她成为了个无法被原谅的罪人。随着法杖从孤狼体内的迅速抽出，那断了线的血珠继而渗透入红瞳间仿若本身的一体，无形中透露出几分可怖。
在这一刻时间，原本还尚存气力撕咬的孤狼也已化为一具死尸。呜咽的群狼纷纷退下，四周顿时变得一片寂冷。
“请让我，为您包扎。”毫无生气的漠然话音，浴血的雪凌静静地在命运身边单膝蹲下，双手仓皇地提起草篮，将其中洁白的绷带略显笨拙地拿出，可稍刻便却被对方所阻止了无用的动作。那血色双眸无神地凝视着对方银瞳中残存的光，流露无法释怀的绝望，隐秘在帽檐下深沉的昏黑下。几近无言，僵硬的字节似乎凝固了一样，缓缓传来就如那痛楚的心。
“对不起，我无法领悟治疗的魔法。”
“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想……”那话音断断续续，不明缘由。
“……这次终归……要死了呢。”直到他虚弱的声音几乎无法再叙说出完整的话语。可在命运深邃的银眸间，此时却充盈着释怀与无尽的淡然，仿佛完全没有对死亡感到任何恐惧。他只是与那空洞的红眸相对视去，一直看着，看着他重要的孩子，心想她究竟是压抑了怎样的情感。
深红色的血液在流淌，宛如在黑夜中静默绽放的血色蔷薇，那颤抖的手指抚上破损的染血十字，指尖像寻求慰藉般轻触其中似罪孽瞳孔的宝石，最终竟以残存的气力将那银白十字从脖颈拽下。在双眼的余光中模糊地注视到，十字坠落，彷如命运的颂歌，冰冷无助。
“不要，离开……我只剩…..”她未能说完这句话，那空灵的声线里流露出无比的绝望，抑或是另一种隐秘的情感，藏得无声无息。雪凌暗红的瞳孔骤然缩小了，她颤栗地凝视着那银眸间灵魂的残影，苍白面孔上那血色的斑花已寂静划下，似天际堕落的流星残火。
纤细的手指在悄然间被稍大的手温柔地握住，仿佛是最后的离别赠言般，命运淡然的话语却于此时深深印刻于心底那处，使对方心脏猛地抽搐颤抖，“请忘记我吧……因为最重要的，是你的未来。”
毕落的话音，似宣告着灵魂的即去。命运原本冰冷的面庞上竟流露出隐隐的笑容，就像是在安抚面前的女孩振作而所做的离别终曲，那银眸中映下雪凌嘴角苦涩而僵硬的弧度，可右手却在此时颤抖地抬起，指尖僵硬地指向远处似为乌托邦的归宿之地，仿佛竭尽了灵魂，，那声音微弱到只有这两人才可能察知。
“一定，保护好自己。向着西方去吧……我等着你。”
蓦然间仿佛有丝线断裂的声响，在天际缥缈回徜。
“我只剩……您一个人了……”
最终的归宿，终为亡人。
那份心意，永匿于心，从不言表。
待已是孤身一人的女孩恍惚站起，羸弱的身子缓慢蹲下试图拉拽命运的尸体前行，那五指感受到即将散去的余温——那依然是温暖的，始终的。走过十几米之长而几乎失力虚脱的腿部，颤抖地跪倒在地上磨破了膝盖的皮肤，她却依旧像个无感情的人偶，带着未寒人来到落寞的月光下，终在树木环围的空旷土地找到归所。
白皙的手举起土堆中的石块，独自挖掘着心血聚成的深坑，等待黑夜渐深，凄冷的星辰间，那东方的启明星仿佛在引导着落寞的魔女，孤独闪着明灭的光。
在星辰的双眼中映下的，是那头戴法帽的孤寂女孩，于夜半时分沉沉睡去。
蜷缩的身子就像是人偶，或又是瑟缩的黑猫隐没在黑夜。在厚厚泥土的阻隔下，只是无声无息地伴着记忆中永远的神父，安详的、那呼吸和缓使胸口悄悄起伏，睫毛颤然投下了阴翳，断线的十字架歪斜地凝滞在手旁，正中间镶嵌的如双眼般的诡异宝石，已然沾染上了殷红的斑驳血花。他也在沉睡。陪伴着已是罪人的她。
在梦境已经结束的黎明，破晓的号角声中，掀起了新一日的序幕。用木头简单制成的十字架歪歪斜斜地立在土坟上，天际微光挥洒下长长的暗影。魔女站于圣职者的坟前，暗红的瞳孔始终冰冷无神，又似在惦念着已逝者，她缓缓拉下那帽檐，像在遮掩什么的手臂，无力垂下时、冰凉如同亡者。
蓦然惊醒，液体止不住地充溢眸中，划过面庞就如那断线的血珠，模糊了罪孽红瞳，使心灵倏忽颤栗。那瞳依旧凝视着十字的残影，无法控制的泪水在眼眶内打转，辗转间划下银丝浸湿衣衫。她的手指颤抖地扣紧那帽檐，就像是它已与只身融为一体似的。脖颈悬挂的破碎十字，尚还染血，仿若已逝的死者存余的痕迹，或为惦念的圣职。
“别了。”无感情的声音就像寒冬那漫天白雪，冰凉若死尸腐朽的寒骨。雪凌缓慢地擦去面颊的液体，她并不明白这是何物，只是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刺痛般的。那苍白的指尖轻触亡者的十字，然后紧紧攥住，像是要使它与血肉交融。
她在永恒的静谧中倏忽转身，迎着光芒向远方行去，虽然已是孤身一人。最终那身影辗转消逝于天际的彼端。分明中，只留稀薄的黎明柔光映照在木十字中央，那用指甲刻出的悼文，朦胧而若虚无的梦境——命运，在此长眠。
颠簸的马车，渐渐行向远方。
一头红发的黑袍少女，面对着守城的修女也温柔而不失高雅地一笑，仿若已然应变自如。在几句无用的寒暄下，那马车最终从这久违的城门放行而出，缓缓地行往孤独的长途。少女呈现出鲜艳红色的双瞳从刘海中隐现，此时正平和地注视着周围逐而离去的种种景象，仿佛在回想着往事。而另一个高梳起墨绿马尾辫的女孩，也于此悠闲地躺在茅草堆中默默嚼着一根稻草，随时与那名叫晨曦的少女闲聊几句。
马车内虚掩的帘幔缥缈地为风吹拂着，悄然现出的暗红色瞳孔冷寂地凝视着逝去的种种，静悄悄地微闭仿佛养神，宽大的帽檐就像是迷惘旅人最终沉寂的故地，隐蔽了那双原罪瞳孔，抚平永久无法释怀的伤痛。她单薄的唇在明暗交界的斑驳间，呈现出更为透彻的鲜红色。漠然而无助的话语似泛起微波的海水，安宁中渗透出不明所以的悲凉。“在，向着东方......”
被那双白皙的手猛然拧断的命运丝线，化为冥冥中不灭的星光，终为沉寂于深邃的银灰色眸。
“很抱歉，你不需要再参与这场游戏了呢，咯咯咯咯。”
那空灵的话音却，苦涩而酸楚。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神父罢了，不是吗？
或许，这不过是一场，易碎的幻梦。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梦境与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