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红瞳罪》魔女雪凌

58、第五十八章：神契

　　第五十八章：神契
　　待纷扰的雪花沉寂，仍是了无生机的寒冬。
　　苍蓝天空仿若五棱锥，透散着斑斓的霞光，冰晶状符文映刻在天际与地平线的交界处，渗透出虚无缥缈的幽蓝色，仿佛白羽漂泊在无尽远天中，遂被斑驳云翳与曙光淹没。冬季悠扬的圆舞曲有秩序地回旋着，似在吟颂着圣诞的赞歌。或许是严寒将人们的心灵封闭，无人注意到那蜷缩在小巷角落的女孩。
　　她淡蓝色的长发与满天飞雪融为一体，发尾映衬着如雪之精灵的渺小影子，单薄褴褛的衣衫耷拉地垂下，影影绰绰中化为白雪的部分。
　　那经过几夜风雪而冻得通红的脚吃力地迈入厚厚的雪地里去，破损的鞋头裸露出肿胀如胡萝卜那般的趾头。流浪少女晃晃悠悠的身躯仿若风中摇曳的枯叶，待双脚踏出这狭长而压抑的小巷时，她终于抬起头，颇显凌乱的淡蓝色长发于额前掩过面庞，隐隐将双眸的一角藏匿，暗蓝瞳孔无谓地睨了一眼天际之间，瞧着西方神界模糊的影子，随而哼出了声嫌恶的鼻音。
　　偶然中，双眼的余光仿佛发觉了周围异样，弗罗沃兹冻得僵直的手迅速抓起雪地上无人发觉的火柴盒，像见不得光的老鼠般、畏缩地将那盒子藏在身后，保证万无一失后，她才在真正意义上舒缓了自己的呼吸，便强装作镇定的样子靠向了矮墙。伴随着一声摩擦，那深邃的眼中映下了灿金色的光晕渐渐模糊，她的瞳孔映入烛焰里，冷峻的冰芒隐没入暖光融融中，其中仿佛充盈着几分欣喜，又或许是难以放下的迷茫。
　　与此同时，在圣彼得罗亚的西北角，卡利贝塔家族的宅邸中。纤手优雅地端起方才泡制好的咖啡，小心翼翼地向面前的男子递上。少女碧蓝的眼瞳仿若矢车菊，迷糊中不免带着几分温顺，缕缕金发被她清爽地束起了，发尾悄悄垂落、调皮地卷曲在一团，和瀑布似的披在衣裙上，毛茸茸的领结裹住脖颈，不知为何让人想起了兔子的耳朵。
　　——那想必是个富家女大小姐，这个结论毋庸置疑。
　　悠闲自得地坐在桌边的男子，此时正以庄重的态度接过对方的咖啡。那许是最近闻名于大陆的咖啡品鉴师，一头稍长的白发被漆黑发带扎成了小辫子，右眼旁深黑色的挑染多显突兀，又巧妙地与原本的白发契合，他透明且薄的圆形镜片架在右瞳前，虚虚掩盖了其中昏暗，高到过分的长筒帽戴在头顶，仿佛随时随刻就会掉下似的。
　　“你已经在我手下学习了一段时间了吧？小姑娘。”语气中充满着正经与严格，那男子较为中性的面庞显露在碎发里，审视般观察着那位少女，因长久劳累而产生的黑眼圈稍带着颓，右眼正下侧便是那象征性的一小点泪痣。
　　见斯薇忒点头，他便严肃地轻咳一声，开口道出了下一句话，“是吗？既然如此……三个月的期限已过，你也是时候该出师了。”
　　“我技艺不精，恳请克斐先生包容。”缓和而甜腻的女声中稍带着惶恐，又许掺杂着迟疑的意味，心脏砰砰直击胸口，不免使其忐忑发懵。斯薇忒如碧海一般的瞳孔被睫翳掩映，她有意无意地注视着那男子的种种行动，双手扭捏地拉拽着、下意识表达了对自己泡制咖啡技艺的怀疑。
　　“那这一次，就全权当做是你的出师考验了。”
　　“斯薇忒小姐，你花在这上面的时间，我都看在眼里。既然你已经付出了努力，那就不必怀疑自己的内心。”严肃的男音中稍带着几分耐人寻味，克斐的银瞳中仿佛一潭深泉，显得沉稳而宁静，手指轻捏起马克杯，将其缓缓提上置于嘴边，稍后蜻蜓点水地微抿一口，静静体味着其中香茗。
　　眉头瞬时踌躇地紧锁，或许是对刺激味蕾的甜腻而感到难以忍耐，这种场景他早就经历了无数多次，但是最终品味到的滋味却又刻骨铭心。在下一瞬间，伴随着如时间定格般的空洞回响，那马克杯终究放回桌上，克斐深呼一口气，目不转睛地对视着少女的眼瞳。
　　“很可惜，你的能力还不足以出师。”
　　他说着，见斯薇忒的眼中流转着失望，竟使他戛然转变了话锋，就连语气都变得更为温柔，“但是……从这杯咖啡中，我已能读出你的心意了，即使，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需要改进，只要你继续坚持下去，那就必定会有所成长。”
　　“毕竟。身为咖啡，最重要的绝非外来之物，而是它的本身，是我们在每一个工序中为它赋予的灵魂。”
　　“……嗯，谢，谢谢你。克斐先生。”斯薇忒小声应着，她原本就很平缓仿若微风的声音，却多了些语无伦次，眸里隐约流露着失望，又藏在心中，无法令人发觉。她摇了摇头，在男子身边俯身刚想要收去茶具，而对方那肃穆古板的嗓音再次传来，仿佛在询问着她的看法，碧蓝瞳孔中映下了漫天飞舞的白雪，或将思绪带往了天边苍茫。
　　那处，流浪的少女依旧孤身一人靠着围墙，无力的身躯僵硬若同死尸。她不住地颤抖着，在高耸的城墙上映下诡异而扭曲的影子，单薄衣物褴缕歪斜，几根毫无用处的火柴梗被粗暴地扔到雪地中，未能燃烧的火柴头几乎完全没入冰冷的白雪。那暗蓝双眸透彻出生人勿近的气息，更像是一只流浪的恶犬。
　　她僵直的手仿佛用去了最后一点儿气力，挥起火柴与盒摩擦划出火花，昏黄明火带着希望与幸福，将她骤然拉长的背影映照在墙面上。弗罗沃兹蜷缩身子紧倚高墙，整个躯壳挤在一团更似野猫，火焰朦胧的光芒映入瞳里，使她不禁以为自己看到了幻境。
　　继而那火柴迅速在寒风的威压下散去活力，化为一摊无意义的死灰。紧接着，另一根火柴再次燃烧起来，带来下一阵短暂的温暖。弗罗沃兹的眼睛几乎完全耷下直至沉沉睡去，紧随而来的是一系列幻象，如走马灯般回旋在脑海……漫无目的的艰辛流浪，跪坐在神像下的祈祷却无任何的回应，蓝发贵族嫌恶的目光，同为流浪者的嗤之以鼻……却还有，那真正平等相待的面包，心中最讨厌也是最真实的甜腻，以及那尚还残存温热的斗篷。
　　“唔，还是好冷。”那是碎碎念般的呢喃，却因潮汐的困意而毫无任何生机，弗罗沃兹更为用力地蜷缩起身子，妄想减小受冷的面积，为她带来遥不可及的暖意，同时手中随意抓起一大把火柴，使劲摩擦火柴盒想要将其一并点燃，可是结果却更加不尽人意，那潮湿的火柴梗现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它本该有的效用。
　　她手持湿漉漉的火柴狠狠咒骂了一句，于是将那些垃圾烦躁地甩在地上，“没有火炉，没有烤鸭，没有圣诞树，没有家人，这一切什么也没有……就只有这些丝毫点不燃的火柴！”
　　说罢，弗罗沃兹的双手竟被另一双纤手轻柔覆上，暗蓝双眸与对方的银灰色瞳相接，仿佛在一刹那使时间定格。她凝神一视少女近乎于人偶的精致面孔，却突然感受到那神色中不明缘由的苦闷，克洛蒂的双眸空洞而无神，仿佛人心皆在她眼中一览无余似的。
　　克洛蒂于是半跪在她面前，用轻佻的目光来回扫视。而右手随后不管弗罗沃兹的挣扎，突然掐捏住了她的下巴，伴随着那声轻哼带笑，犹如伊甸园里毒蛇的低语。声音忽而传来，更像是风筝在空中戛然断线，“呐，你呀，弗罗沃兹。”
　　“咯咯咯咯，想和你谈个天。”傲慢的语气里毫无留情之意，笑声连贯得不免令人毛骨悚然，克洛蒂依旧穿着那身贵族样式的哥特式白裙，温暖的羊绒斗篷紧裹住她的身躯，将身形勾勒出玲珑有致的弧线，唯有胸部的凸起相对于身边少女显然有些悬殊。银白长发盘束起来以便与宽边大檐帽相互贴合，从脑后引出的麻花辫慵懒地垂下一如那漫天飞雪，而嘴角悄悄然地上扬了几分。
　　“这冬季，很无奈是吧。”
　　话音毕落间，只见弗罗沃兹烦闷地哼嗤一声，暗蓝的眼眸里充满着浓重敌意。但是没等她开口说话，那投入心底的面容竟使她整个身子颤栗起来，瞳孔骤缩若点、痛苦万分地震颤扭曲。眼前那人分明没有启唇，可她的声音却清清晰晰地传达在了脑海里，克洛蒂仍然顶着那游刃有余的笑容，似乎这一切都处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你到底是……！”
　　“命运神使，弗罗沃兹。这有什么不好吗？”空灵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入对方心底，将其猛然警醒拽入现实。克洛蒂银灰色的眼眸莫名呆滞，瞬即那左眼变为可怖的纯黑，齿轮法阵在瞳中飞快地旋转起来，牵动着数以万计的命运线朝某一方面聚集。
　　而与此同时，弗罗沃兹淡蓝色的长发竟为不知名的旋风卷袭上天际，额头猛然剧痛，刻印出齿轮汇集而成十字架的形状，随后数不尽的命运线缠绕上她的瞳孔，混杂着眼泪缝纫入了肌肤，凄厉痛苦的惨叫声几乎刺破耳膜，却改变了那人原有的命运......
　　“斯薇忒小姐，经过多次斟酌，我决定了一件事情。”沉稳端庄的男性嗓音在这时打乱了身边少女的思绪，它沉沉地传来，无形之中体现了男人本身的古板特点。克斐镜片下的瞳孔乍现出齿轮般的符文，一如钟表内部的机械结构，又在说话的下一瞬间化为乌有。
　　“倘若你同意……就请点头。这关乎于我们日后是否能维持师徒的身份。”
　　只觉斯薇忒缓缓点头回应了对方，当她刚想开口，耳畔再次回响起男人的话语，不免显得沉稳庄严，“在这之前，我可否询问一下你对于时间的见解。”
　　“时间......是汇成人生命本身的一部分。正因为有它的存在，万物才能依存在这个世界里，从死到生，从生到死，生生不息地延续下去。同样，它也是严酷的警示者，警醒我们每个人的罪过，却也留给罪人们回头的机会……”
　　“我相信，那便是时间独有的温柔。”依旧是那么舒缓的声音，此时却满是坚定与确信，斯薇忒平静地注视着身边名叫克斐的男子，从中竟充满着对于时间的诚恳与信仰。只觉对方有些惊愕地一回头，凝视着她的眼眸长久，一时之间仿佛理解了斯薇忒的真心，克斐突然站起身子，拿起桌角的手杖，背对而站时、一袭燕尾服更显修长。
　　“温柔吗……？”
　　“我大致知道我的神使会是谁了。”赞叹般的男声迫使那少女微微发愣，话音毕落后，克斐顺势拿起手中盛满咖啡的马克杯，习惯性地喝了一口。与此同时，那右眼之中再次出现了咬合的机械齿轮，斯薇忒的一瞳也逐渐扩大发散成形如齿轮的符文，待神契结束之时，那符文完全消失了原先的痕迹，那段时间或许已在潜移默化中割离，差点跪下的斯薇忒似懂非懂地应了小声，在男子严肃的话音中，提起裙摆跟随对方离去。
　　圣彼得罗亚教堂。庄严肃穆的哥特式建筑高耸入云，伴随着修女祈祷的声音，步足琼音稍而隐匿，不一会儿便藏匿入另一处黑暗里。不知何时何刻，幽深的走廊内依稀传来两方的脚步声，仿佛一方仓促，一方舒缓，抑或是一方轻快，一方沉稳的两极。
　　待两边的神灵已与其神使对面而视，左处那银发的少女首先打破了无声的僵局，话语虽然轻佻，却也颇带着些尊敬，“喔？克斐你也来了呢，真是凑巧，哦呵呵呵呵～”
　　“是的，克洛蒂。”严肃中丝毫没有亲近的意味，克斐只是像寻常人那样轻轻回应了一句，伴随着话音暂止，那两人的身影向同一处房间走入，而弗罗沃兹及斯薇忒却有些懵然地对视长久，最终的最终，她们还是在同一刻进入了虚掩的房门。
　　在那木门断断续续的诉苦声中，不知是何人的双眼中突然映入道德与秩序的身影，及那如人偶般呆滞无神端坐于前方的新主教，蒂斯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