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墙头马上·第四折·簪折瓶坠 ...
-
——————————墙头马上·第四折·簪折瓶坠——————————
裴尚书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
如果反驳他的，是他指桑骂槐的那个当事人，比如说那个女人反驳他说“只有裴少俊一个人”云云，裴尚书绝对当场便能用那一套圣人哲学给讽刺了过去。但问题是，眼下说这话的可是他的大孙女，他不好数落，于是别过眼装作在一旁针砭时事，发表感慨，其实时不时往秦安忆那边一瞟，意有所指：“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呐！可不道古人曾云‘女慕贞洁，男效才良；聘则为妻，奔则为妾’？现在有些小门小户里养大的女人啊，太不知廉耻！”
李千金闻言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强自镇定道：“这姻缘可是天赐的。”
裴尚书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疑惑她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只以为她想的和老院公一样，同她们是一伙的，于是倔脾气上来了：“你说这是天赐的姻缘？那好，将你头上玉簪拿来。若是天赐的姻缘，问天买卦，让她将玉簪向上磨做了针儿一般细。不折了，便是天赐姻缘；若折了，便早早自觉地回家去罢！”
李千金惨白着脸，颤抖着拔下头上的玉簪，岂料手一抖，簪子掉落在地顷刻间摔作两段。
裴尚书差点儿没有笑出声来。他这时候觉得李千金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了——看她故意连磨都不磨，便干脆利落地把簪子摔了，可不正是为自己帮腔的么？
转头见秦安忆根本没有在意，裴尚书于是又咳了两声，提高了声音道：“好，可知道玉簪折了，有些人还是脸皮厚地不肯归家去？再取一个银壶瓶来，将着游丝系住，到金井内汲水。不断了，便是夫妻；瓶坠簪折，便实实在在的要归家去了。”
游丝，指的是飘荡在空中的蜘蛛丝。
老院公听到这里可是于心不忍：“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还是不要难为他们了吧老爷，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那蛛丝轻轻一扯就断，怎么能作打水的麻绳呢？”
裴尚书早就将他划拉在隐瞒着自己的一伙人里头，闻言瞪了他一眼：“你们瞒着我的这件事我还没算，还在这里帮腔？”
老院公瑟缩了一下，不吭声了。
待到雨停了，李千金沉默着用蛛丝系在银壶瓶上，没有任何意外地，瓶坠入深井，噗通几个水花，便再无动静。
冰弦断，便情绝；银瓶坠，永离别。
李千金久久愣在原地。
“既然簪折瓶坠，那么这便是天意。我让少俊书一纸休书给你，随你再嫁别人去。”
…… …… ……
数年一枕梦庄蝶，想父母关山途路远，鱼雁音书绝。李千金怎么也想不到，昔年墙头马上遥相顾，自己拚却一生不管不顾而去，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即将惨遭休弃的结局。
然后裴尚书又装模作样咳了两声：“当然了孩子我替你养着。”
“不需要。”秦安忆见李千金颇有些魂不守舍，遂替她开口：“端端和重阳有爹有娘。”
裴尚书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余光瞥见尚书夫人和裴少俊正好祭祖回来，大喝一声——
“少俊！瞧你做的好事？这、这便是你七年做下的功课？！”
裴少俊看见失魂落魄的李千金，以及懵懂无知的一双儿女，面对老父亲的斥责，沉默着没有说话。
李千金见她一心爱恋托付的人面对父亲的咄咄逼人，却没有为自己和一双儿女辩驳哪怕一句话，心越来越沉。于是她颤抖着开口：“少俊，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妻子？”
裴尚书：“……”
怎、怎么回事？莫非自己从一开始便认错人了？看孙子孙女对这个一开始便出现的女人这么亲密，而她竟然不是勾引少俊的那个女人？
裴尚书忽然泄了底气，有些心虚且结巴地问秦安忆：“那你是谁？你不是重阳和……端端的娘？”
重阳闻言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拍手笑道：“笨蛋爷爷，她怎么会是我们的娘？她就是是喜欢吃冰糖葫芦的姨姨啦！”
端端补充道：“还有桂花糕。”
秦安忆：“……”
虽然冰糖葫芦是很好吃没错，但是被一个小孩子这么描述，还是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羞愧感……
裴尚书却是被重阳那一声“爷爷”叫得心肝儿都颤了，期期艾艾道：“我……我以后也帮你买冰糖葫芦，还有桂花糕，你，再叫我一声爷爷？”
重阳咬着桂花糕想了想，觉得还是冰糖葫芦好吃那么一点点，弟弟太没品味了，这番交易实在是很合算，于是痛快喊了一句：“说好了哦！不过桂花糕给弟弟，笨蛋爷爷。”
裴尚书痛并快乐着。
尚书夫人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带着满肚子疑问开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千金却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求你们，成全我和少俊。”
尚书夫人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了，看着重阳和端端问道：“这是……你和少俊的孩子？”
李千金含泪点头。
尚书夫人遂长长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了。
裴尚书由于之前骂错了人，是以现在有些心虚气短，再说又被重阳唤了两声爷爷，正在回味个中甜蜜与辛酸，于是也没有说话。
一时之间，凉亭里沉默了起来。
秦安忆想了想，决心开口打破这其中的寂静：“裴少俊，你是怎么想的？”
裴少俊虽然不知道她是谁，沉默了一会儿，方艰涩开口：“子甚宜其妻，父母不说，出。子不宜其妻，父母曰‘是善事我。\\\\\\\\\\\\\\\'则行夫妇之礼焉，终身不衰。”
李千金闻言呆了呆，然后恨声道：“你我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你就送给我这么一句古人说的话？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又当如何呢？昔年年少羡慕卓文君，有那样一个文君，就有那样一个惊世才子相如来配她。她李千金自诩并不比那卓文君差，卓文君能凭借一曲《凤求凰》识得一个司马相如，莫非她李千金就不能墙头马上遥相顾认准一个裴少俊？
将今喻古，这世上恐怕也只一个卓王孙气量可卷江湖，卓文君美貌无双。她一时窃听求凰曲，异日同乘驷马车。那也是卓文君前生修来的福气，可惜她李千金却偏偏没有。
梦惊破情缘万结，路迢遥烟水千叠。
谁知她墙头马上，偏输却沽酒当垆。
…… …… ……
秦安忆是一心一意想要撮合李千金和裴少俊这对小情侣的。哪怕现在己方队友裴少俊已经被策反，李千金已经陷入虚弱状态，目前的有生力量只剩下自己这个不是很靠谱的非专业局外人，以及六岁小女孩重阳一个，和四岁小男孩端端一只。
于是秦安忆俯下了身来，严肃地对重阳和端端说：“你们爷爷不让你们的娘亲和爹爹在一起，以后重阳就是没有娘的女孩子，端端弟弟以后也会是没有娘的男孩子了。”
端端懵懵懂懂抬起头来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扁了扁嘴，“哇”的一声，毫不拖泥带水，无需酝酿感情，立马哭了起来。
重阳与弟弟相比还算是镇定，这得益于她一直以来对自己是“矜持的女孩子”的定位，又或者是她自觉自己是做姐姐的，若是看见弟弟哭了也跟着一起哭，那就太没面子了。是以她只是小小地皱了眉头，仰着头问：“为什么呀？”
“这……你要去问爷爷了。”秦安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裴尚书心生不太好的预感。
重阳想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爷爷”等于“笨蛋爷爷”，于是“哒哒哒”跑过去道裴尚书跟前，仰着头他书：“笨蛋爷爷，为什么你要让重阳和端端变成没有娘的孩子？”
裴尚书有些手足无措地蹲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激动地手都在颤抖：“爷爷不是让你们没有娘，爷爷……爷爷给你们找个新的娘好不好？”
“不好！”端端斩钉截铁地拒绝道，“姨姨说这叫后娘！后娘会给我们吃毒苹果，会偷偷欺负我和端端的！”
——之前给他们说白雪公主的故事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秦安忆暗想。
裴尚书：“……我保证给你们找一个很好的后娘，会请你们吃冰糖葫芦！”
重阳想了想依旧摇头道：“不要！她会给我们吃毒冰糖葫芦！”
“毒……桂花糕！”一直对姐姐有样学样的端端抽噎着补充道。
裴尚书：“……”
“不要后娘！”重阳牵着哭的一抽一抽的弟弟，一锤定音。
秦安忆偷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墙头马上·第四折·簪折瓶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