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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Part 6:入戏(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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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启鸣是在一个暖春的午后离开的。
那时候,阳光明媚,温度恰好,易晚栀推着他走在医院的草坪上。易启鸣闲适地和她说着小时候的事情,说起她小时候有多调皮,说起她的过世的母亲。
说的久了,他也就乏累了。临走时,他说要睡会,还嘱咐易晚栀,等到了病房的时候,一定记得叫醒他。
结果,等到易晚栀把他推进病房里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已经没了呼吸。他脸上还带着沐浴着阳光的微笑,就好像从没离开过。
易晚栀已经不怎么记得后来的事情了,大概就是她抱着他父亲的遗体,哭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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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漫地的黑白两色,似乎永远是属于沉痛的颜色。
易启鸣入土为安的那天,下起了绵长的细雨。夏季的雨丝突如其来,细细密密地散落在水泥地上,之后消失不见。
易晚栀抱着易启鸣的骨灰盒,依依不舍地放心了方形的水泥坛子里。之后,由专业人员掩埋入土。骨灰盒上父亲的笑脸依旧温暖栩栩,却在水泥坛子阖上的那一瞬间,消失不见。
那时候,易晚栀是害怕的。
灰蒙蒙的天,连带整个人都是压抑的。她早已经哭不出来了,整个人苍白着脸,呆滞的就像是一枚木偶。她连脑子都是空荡荡的,甚至在江致喊她的时候,脑子里回响着江致的声音,但却丝毫没有反应。
曾经,易晚栀觉得人生处处都很灿烂。即使父亲入狱,她也满怀着信念等他回归。可是后来,无情的事实告诉她。她越是妄图企及,越是拼了命都想要得到的,往往最终的结局,都是苦果。
比如,父亲。比如……江崇。
现在的她,就应了那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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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致将她送回了家,她依旧住在那幢老式的公寓楼里,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江致临走时嘱咐了她很多,她却一件都没听进去,只是呆呆地点头,呆呆地笑。等到江致的车开走之后,她才慢慢悠悠地走上了楼梯。灰暗的楼道里,没有什么声息,只有晚风呼呼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寂寞无助。
走到家门口时,她习惯性地从包里掏出钥匙,而钥匙却意外地不见了。脑子里的情绪,突然喷薄而出。她发了疯似的将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了地上,狠戾地把包甩出老远。
之后,她又像是一个孤魂野鬼一般,瘫倒在地上。她把头搁在墙壁上,双腿蜷曲,脸色空洞地抱着膝盖。墙壁上脱落的白灰掉在了她的头发里,乌黑中一点白色,看起来格外突兀,也格外的颓废。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甚至,在听到楼道里有陌生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她也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坐着,一动不动。
脚步声慢慢接近,似乎在看到她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易晚栀没去注意,只是呆滞地透过楼梯蟠曲的回廊,空洞地看着楼上。
突然有一双手拉扯住了她的胳膊,使了力气将她往上拉。易晚栀恶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连看都没去看他一眼。得到易晚栀的拒绝后,那双手没再用力。
过了一会,易晚栀的眼前有影子缓缓降落。之后,男人英俊的脸,就一瞬不瞬地挂在了她的眼前。易晚栀没去看他,只是盯着他眉心的那颗小痣发了呆。
江崇蹲在她的面前,用难得温柔的口气对她说:“易晚栀,起来。”末了,他还朝她伸出手。但是,她却毫不领情。
江崇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钥匙,直接打开了门。他蹲下身子,刚想把她抱起来,却被她厌恶地拍了开了手。“啪”地一声,在空荡的楼梯里,格外脆亮。
“易晚栀,别胡闹!”他虽是警告的意思,但语气里却有温情在泛滥。
他半俯下身,用手绕在她的后颈和膝盖处,打算将她抱起。然而,正当他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突然不安分地就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滚开!”她发了疯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她是用了力气的,而江崇却一声不吭。最后,易晚栀的力气没拗不过江崇,防盗门轰地一声巨响,她就被江崇带进了屋里。
他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将她安放在沙发上。她坐在左侧,隔了半个沙发,他坐在她的右侧。被放下的时候,她就停止了所有的挣扎,安静地躺着,就像是个活死人一样。
江崇最怕的就是见到她这样的神情,就好像全世界她都不在乎了。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追求,剩下的,只是满目的绝望。
客厅里安静地没有一丝声息,唯一剩下的,只有时钟滴答滴答地响声。江崇也不知道自己数了多少下,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脚就已经毫不犹豫地朝她挪去了。
他的手一触到她,她就开始发了疯的挣扎。他毫无顾忌地敞开胸膛,将她拉入怀里,任她对他肆意妄为。
挣扎得不到解脱,易晚栀突然一下子灰心丧气了起来。她恶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胛骨上,不一会,她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那种腥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易晚栀蓦地停下了动作。
江崇感受到易晚栀停下的动作,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脊背。用极其温柔的声音,附在她的耳边:“想哭就哭,别忍着。”
或许是他温暖的怀抱感染了她,又或许是他身上那一股她一直妄图得到的温柔感染了她。她的心里竟有说不出的酸涩,不知不觉地,眼泪就淌了下来。
她是疼,真的疼,疼到了心窝子里去。易启鸣走得太匆忙,等到易晚栀回过头去的时候,才发现黑幽幽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无依无靠。
“江崇……”她哽咽着,一遍遍地捶打着他的脊背,像是不知疲倦一样:“爸爸走了,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易晚栀,我说过的,你还有我。”江崇认真地承诺。
她哭地声嘶力竭,那种悲切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就像是一首悲怆的曲子。哭到了最后,她早就没了眼泪,只是不停地喘/息着。
“江崇,你是个骗子,彻彻底底的骗子。你说我还有你,可是呢?每次比起江致,我都一文不值,不是吗?”她用力地推开他,妄图挣脱他的怀抱。然而,江崇却把她箍地紧紧地,令她动弹不能。
那天,她含着恨告诉他比起江致,她一文不值的时候,江崇就想反驳的。只是,语言太过苍白,他连怎么解释都不知道。
他托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紧紧地按在怀里。“对不起。”
“江崇,从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她固执地从他怀里抬起头:“如果现在你是为了可怜我,同情我,那么……请你出去。”
江崇没有动作,只是用静默地眼神与她对视着。
易晚栀的眼眶红肿,鼻尖也已经泛红,她努力抑制住情绪,坚强地说:“江崇,我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如果你要对我好,就请全心全意的对我好。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易晚栀了,我再也没有那么义无返顾爱你的勇气了。”
“江崇,我累了,我真的……快要爱不起了。”
说完,她就瘫倒在了他的怀里。江崇用侧脸贴近她的长发,温柔地吻了吻。她没有反应,大约是哭累了,睡了过去。
江崇维持着抱她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听她的呼吸声渐渐沉重,才轻轻地抱着她走进了卧房里。
她安静地睡着,只是脸上咸湿的泪痕看起来有些突兀。江崇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湿毛巾,给她一点点地揩去半干的泪痕。她的黑发上还沾着些墙壁上的白灰,江崇湿了点水,就蹑手蹑脚地替她擦干。
江崇是没服侍过别人的,因此替易晚栀擦头发的时候,就不慎扯到了她的头发。她皱着眉头,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她只睁开了一个小缝,之后又沉沉地睡去了。江崇以为她睡了,就打算离开了。结果还没等他走开半步,她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
她圆润的唇瓣微微嘟起,像是在撒娇的样子。她扯着江崇的手,语气朦胧地说:“江崇,不准走,不准去国外,我会伤心的。”
听着她的语气,江崇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了。他知道,她大概是梦到了五年前的事情,所以才会带着这样的语气,恋恋不舍。
他顺着她抓住他的手,轻轻的躺下。绵软的床上,瞬间凹陷了小小的一块。他睡在她的身侧,谨慎地用手臂轻轻地环住她,给予她应有的温暖。
他侧起身,偷偷在她脸颊上覆上一吻。之后,他看着她的脊背,低沉的嗓音慢慢许下承诺。
“晚栀,以后换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