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枫擒雨

4、第4章

　　文露依站在两扇宽敞的铁门前，感到一阵恍惚。眼前的建筑和梦中的养老院是如此得相像。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跟保安说明了来意，很快就有专门的人将她带了进去。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走在她的前面，她好像看到了穿着白色格子衬衫的维乐，笑着给她引路。
　　医护人员走到一扇门前，示意让她一个人进去。
　　露依只是迟疑了一下，便轻轻地推开门。
　　白色的四面墙折射着昏黄的灯光，屋里有些空荡荡的，正对着门的窗前，有一个老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她就面对着门，似乎是在等候着前来的客人。
　　露依认出来，那轮椅上的老人正是“罗阿婆”，不，确切的说，是维乐的奶奶。
　　一年了，她睡了一年，便做了整整一年的梦。
　　不过终究，她还是醒了。
　　老人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脸上镌刻着深深的皱纹。按医护人员的话说，自从唯一的外孙过世后，老人就再也不说话了，每天只是静静地坐在那个窗口下，好像在怀念着已逝的亲人。
　　“外婆。”露依慢慢走过去，看着轮椅上目光有些呆滞的老人，“您还认识我吧？”
　　老人却没有理睬她。
　　“我来看你了外婆。”
　　“你来看我了。”老人只是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
　　“不要再装了，外婆。”
　　“……”
　　“我想，应该是维乐把我唤醒的吧。您亲手杀死的维乐，您还记得吧。”无法抑制的悲伤涌入胸口，“您真狠心，他是您的外孙啊……”
　　老人呆滞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晰，她缓缓抬起头，柔和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那表情是那么得慈祥，可是只有露依知道，那慈祥的外表下隐藏着深深的罪恶。
　　她平静地看着露依：“他不是我的外孙。”
　　露依紧紧地握着拳头，却没有说话。
　　“那孩子是被火烧死的。”
　　“是啊，所有的人都以为是这样。”露依不愿再去回忆火海中所见到的惨状，“您装作得了老年痴呆症，让别人以为您是在不清醒的情况下放的火。谁又会追究一个死了外孙、又得了病的可怜老太太的责任呢？”
　　“可是您没想到我也在屋里，更不会想到我亲眼看到您的外孙倒在了血泊中。如果是被烧死的，维乐又怎么会中了刀伤呢？我那时还想过，也许是有人闯进屋里，杀了维乐又放了火……”
　　露依睁大眼睛，眼神里满是惊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站在火海外看着我们的样子……”
　　那眼神，只要对上一眼，露依就明白了谁是凶手。
　　那张慈祥的，微笑着的脸。
　　“您杀了自己的外孙，还继续在所有人面前装作痴痴呆呆的样子。”露依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泪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面对露依的控诉，老人却出奇得平静，好像露依口中的凶手不是她一般：“王维乐根本就不是我的外孙。”
　　露依摇摇头，神情越发悲伤：“维乐他这么得爱您，孝敬您……”
　　“不要跟我提他。”轮椅上的老人冷冷地开口，“他跟他父亲，都不是好人！”老人从轮椅上起身。
　　她缓缓地走到床头，拿起相框，温柔地抚摸起来。
　　露依注意到，那个相片里的女人便是维乐的母亲——她在维乐的屋子里也曾见过。若是见过相片的人便会发现，相片里的女人和老人是那么得相像。
　　“我的女儿露露啊，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露露，维乐母亲的小名，和她一样的名字。
　　“伯父伯母他们……”
　　“车祸是吧？根本就不是车祸！”老人冷笑一声，“那孩子没告诉你吧，他根本不是露露的亲生儿子！
　　露依握紧的拳头一下子松开，失去了力气般。
　　“他不过是他父亲在外面的野种。是露露亲口告诉我的，她哭着亲口告诉我的。”老人揪着自己胸口的衣襟，满脸的沉痛，“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么伤心啊，她这么爱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却背叛了她，她在我怀里哭，对我说，‘妈，我好傻啊，我跟他过了这么多年，爱了他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个孩子’。”
　　露依听着老人说着那个，未曾谋面、和自己有着同一个小名的女人的往事，老人的悲痛也浸染了她。她想起梦中的老人是那么得讨厌她和维乐在一起，似乎是把她当作了相片里的露露，而把维乐当作了相片中的男人。
　　“最让露露无法忍受的是，她男人还想把那个孩子领了回来。为了让露露一心一意地做好那孩子的继母，甚至要求她打掉刚刚怀上的、我的亲外孙！”
　　“露露啊，我的乖女儿啊，她崩溃了。她原来是那么得开朗，那么得爱笑。可是自从男人带回了那个孩子，她从来也没有笑过。她爱她的男人，也爱她的孩子，她不想失去任何一个……”
　　露依的眼前似乎出现一幅幻象，照片中的女人开着车，载着男人，疯狂地将车开入永无止境的深渊……
　　“我的女儿没了，外孙也没了，这一切都是他们父子害的。”
　　老人紧紧地抱着相片，如同抱着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深深陷下去的双眼不知何时已布满了血丝。
　　“就算伯父他做了对不起伯母的事情，可是维乐他……他是无辜的呀。”
　　“那孩子……长得太像他父亲了。越大越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人好像着了魔一般，眼里满是惊惧，“每次我看到他，就想到我的露露和我的外孙。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不想杀他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露依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没事，我的良心也好受些。孩子啊，你……你真的很像露露。” 老人又恢复了慈祥的面容，“好了，我说完了。你可以报警抓我了。”
　　“我不会去告发您的，我也不会再来见您了。”露依转身缓缓走到门口，又停下，“维乐一直到死之前，都不知道是谁在他背后捅了那一刀。他只是跟我说，要好好照顾外婆。”
　　她看着老人缓缓地跌坐在椅子上，浑身的筋骨好像抽去了一般。
　　她盯着老人的眼睛，声音在空荡荡的屋里响起。
　　“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关心您的人，被您杀死了。”
　　露依关上门，离开了那个曾经带给她慈祥关怀的老人。她擦干眼角的泪，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地说。
　　“谢谢你维乐，多给了我一年的时间，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