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枫擒雨

3、第3章

　　露依和维乐决定给罗阿婆过七十岁大寿。
　　说是大寿，但其实只有罗阿婆、露依、维乐三个人过而已。
　　原本露依想在养老院给罗阿婆庆祝的，但是维乐提议要带老人回家去过生日。理由一是外婆很久没回家了，想让外婆重温一下有小辈照顾的家的感觉，另一方面，却是维乐想带女朋友看看自己住的地方。
　　那一天，维乐买了很多菜，而罗阿婆则由露依搀扶着回到阔别已久的家。
　　然而当露依站到眼前这幢熟悉的老宅前，一种深切的恐惧却在她心中弥漫开来。她颤栗着，不敢相信地睁大着眼睛。
　　“露依，怎么啦？”维乐看到身旁的人像被定住了一般，忙奇怪而关切地问。
　　文露依疑惧不定，怕是自己出了幻觉。
　　“走吧，露露。”倒是罗阿婆盛情地邀请她，“我们回家了。”
　　露依点点头，硬着头皮迈开了脚步。她想自己一定是记错了——罗阿婆和维乐的家怎么会和记忆中的那座早已被火苗吞噬的老宅如此相像呢？
　　一跨进大门，似有一波热浪袭来，滚烫的窒息感稍纵即逝。露依顿了一顿，还是迈了进去。一定是错觉，她想。
　　“回家啦，露露。”罗阿婆像小孩子一般得笑了，完全没有注意到露依的不自在，“来来，快进去快进去。”罗阿婆将露依拉进门，恢复了主人招待客人的那种殷切。
　　“阿婆，您认得出这里吗？”
　　“说什么傻话呢露露，这是我们的家啊，怎么会不认识呢。”
　　罗阿婆说到“我们”的时候，维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冲露依笑笑。
　　阿婆又正常了，露依想。同时也为罗阿婆的话害起了臊。
　　罗阿婆很自然地接过了维乐手里的菜，一反以往讨厌维乐的常态：“我去做饭，你们坐。”
　　维乐拦着：“外婆，今天是您的生日，您坐吧，我去做饭。”说着便拿着菜去了厨房。
　　露依把罗阿婆扶着坐下后，仔细打量起四周。房子已经有些年数了，涂了白色油漆的墙面灰暗斑驳。家具也都是上世纪那种笨重的实木家具，木头地板踩上去“哆哆”作响。沿着楼梯往上看，还可以看见木质的阁楼……
　　墙上挂着许多相框，相片里多是同一个年轻的女人。女人长得和罗阿婆很像，从相片是彩色的这点来看，露依估计这个年轻的女人应该不是年轻时候的罗阿婆，多半是罗阿婆的女儿，维乐的母亲。
　　都说儿子像妈妈，可是露依却觉得维乐和照片上的年轻女人一点也不相像。
　　“露露……”罗阿婆看着相片，出了神。
　　隐约中，露依似乎听见了木头在火中噼噼啪啪的响声。莫名的恐惧再次侵入她的胸口，紧紧地压迫着她，使她无法呼吸。
　　“我去看看维乐。”露依逃也似地走了……
　　“维乐，维乐？”走进厨房，露依却发现维乐根本就不在厨房里，买来的菜就这么摆在了桌上，还没有清洗。“阿婆，你看到维乐了吗？”露依边说着边回到客厅，却发现客厅内也空无一人。方才还坐在木质椅子上看相片的罗阿婆也不见了。她望了眼相片，而照片里的人似乎也望着她。
　　强烈的不安笼罩了她。
　　“维乐？阿婆？”露依的喊声回荡在屋里，却没有人回应她。她转身向门外跑去，才跑了两步，脚下一滑摔倒了。她想撑起身体，双手却摸到一片粘糊糊的液体。
　　血！
　　露依发现自己倒在了血泊里，脑袋里嘭得一下炸开了，同时炸开的，还有围绕着她的火苗。火蛇从四面八方游过来，很快就盘踞了整个老宅。
　　在一片血红中，露依终于想起了那张照片，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那人的面容也渐渐清晰，越来越清晰……两道晶亮的泪痕划过她的脸颊。她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只是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口……
　　火门外，罗阿婆看着她，慈祥地笑了……

　　露依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边围着许多人。除了医生和护士，还有她的父母、亲戚、朋友、同学……还有些陌生人，举着照相机，对着尚不清醒的她一阵猛拍。与此同时，“植物人”，“奇迹”，“幸存者”等等奇怪的词语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用了几天的时间，露依才从激动得满脸泪花的父母口中，再加上自己零零碎碎的记忆，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文露依——
　　一年前一场大火的幸存者。
　　一个昏迷了一年的植物人。
　　明明被医生宣判了死刑，却又苏醒过来的奇迹。
　　为了让露依的记忆恢复得更快，周围人翻出了一年前的报纸，放在了她的面前。
　　一老宅凌晨失火，共造成一死一伤。
　　黑色的大标题刺激着她的神经。
　　“昨日凌晨，本市一幢两层楼的老宅起火……起火的原因经初步确认，为屋内的老人在做饭时不慎引燃了木质的家具……共造成屋内一人死亡，一人重伤……伤者目前仍在抢救中……”
　　报纸上的日期赫然是一年前的那个周六。
　　露依闭上眼，自己好像又置身在那个小小的浴室里，直到闻到烟味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却是漫天的大火……
　　“维乐……”
　　这两个字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人敢正视那双哭泣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