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命陨悬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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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移着手腕，反复用簪子的尖端刺穿毛糙的麻绳。细细回想被这帮人抓住已经三日，听小豆子跟我提起的李当家应该就是这群团伙的头头，每日就是早晚给顿饭，门外有两个大汉把守，在子时会有换班。我心下开始盘算起来，若是自己一个人脱身应该不成问题，只是这个商念羽……我不禁转过头望了她一眼，透过漆黑如墨的丝丝秀发，她紧闭的眼微蹙的眉在月下泛着银光，周身散发的桂花甜气让我的心头有点点温热，挺直的脊梁诉说着她刻入骨髓的傲气。我拧了拧眉忐忑地开口：“商念羽，你，你要不要靠着我休息一会？”商念羽因着对抗双眼的刺痛已经耗费不少心神，听得沐青的话也就点点头，叹了口气身子一歪枕在沐青的肩上，沐青身上好闻的气息让她松了口气，意识渐渐模糊。我看着她突然的乖巧，觉得这也是个识大体的人，温柔地勾起嘴角，放慢了手腕的速度生怕扰了她的安宁。
天色渐白，我觉得身体已经发麻，只有手仍旧机械地割着。“啪嗒”一声，我欣喜若狂，松了松手，终于割开了！我不敢起身，缓缓挪着双臂将商念羽轻轻拥住放置在自己的腿上，再小心翼翼地解开她身上的绳索。我发现商念羽的手长得真精致，宛若削葱，我提着胆子摸了摸她的小手，眼底闪过精光，这个女孩果然不简单。拢了拢她铺满我双膝的秀发，我莫名地有点懊恼，为什么别的女孩子都这么精致呢，哪像我皮糙肉厚的，连个子都比常人高大，如今穿了女装也不像是女的。再看看自己长满茧又宽厚的手掌，老天你是逗我吗……怀中的商念羽突然轻嘤一声，拉回了我所有的神思，低头细细打量着她，眼睛还是红肿，看来得帮她处理一下。商念羽睡梦中觉得眼皮上有一双手在轻抚，转而有丝丝清凉不再刺痛，让她舒服不少，努力尝试睁开眼睛，视线由模糊渐渐转为清晰，看清眼前的人商念羽顿时失了呼吸。微含着笑意的一双明目，透着白玉般的温润，眼神清澈如冰下清泉，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睫毛纤长而浓密微微翘起，直挺的鼻梁更显英气，微抿的唇轻弯出略带邪魅的弧度。两道似墨非墨入鬓剑眉，将一脸的稚气击得粉碎。一抹晨光映地她宛如蛋剥的肌肤泛着柔光，虽未长开的五官却让商念羽觉得自己居然有些晕眩。“你是沐青？”商念羽不真切地问着，欲抬起擦拭眼睛的双手突然被温暖包裹，心居然又跳漏了一拍。我看她要擦眼睛便急急抓住她的手，好笑地说：“对啊，我是沐青，我刚刚帮你用药水冲洗了眼睛，暂时动不得。”说完微微摇了摇头，把绳索交给她，继续说：“我用你的簪子割断了，待会他们要来查看了，我们得装装样子。”商念羽不自然地点点头，接过绳子缠在手脚上。果然没多久门被打开了，我打量了一番，奇怪，今日的菜色竟然好了不少。“大哥哥，今天的伙食好像不错啊？”我故意捏着嗓子奶声奶气地问着。男子放下饭菜，略带难色地说：“小姑娘，当家的已经找到买主了，明后天就等着验货收钱了，你们还是赶紧吃点吧。”说完粗粗叹了气起身正欲离开，我略带哭腔地祈求到：“大哥哥，谢谢你，但是你能不能让小豆子来看看我，我怕以后都不能跟他玩了。”其实人都是善良的，只是为着许多身不由自做着无力抵抗的事，男子焦虑地搓搓手，犹豫了片刻终是应允了我的请求。木门一开一合，我缓缓底下头，撤掉绳索，盯着有些发黑的水绿绣鞋苦笑连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许是我突来的低落让商念羽不适，她竟然有些着急地问：“你怎么了？”我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轻松点，扬着语调说：“我自小离家学艺，我知道大家是为我好，只是，我也想做平凡的孩子，爬树打弹珠，或者做点女红也是不错的吧。”我扬了扬自己粗糙的手，“你看，我这样一点都不像是女孩子，或许也不该像……我调皮捣蛋只是希望能不那么有负担。我都明白，但是我有点不甘心。”商念羽的瞳孔渐渐放空，心下涩然，若是可以她也不愿生在帝王家。我觉得自己今天说的有些多了，也许她根本不能理解一种错乱的身份带来错乱人生的痛苦。拍了拍绣鞋上的灰，我歪过头朝商念羽一笑，“现在没时间想这些，我们得好好想想怎么逃出去。”“所以你就选择逃出来了？想躲过这些你不愿承担的？”商念羽直直地凝视着我，她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自私，我觉得仿佛自己被赤裸裸地扒光供人观赏一般，尴尬地撇过头，心中有几分抗拒，冷淡地说：“这不需要你管。待会小豆子一定会来，我们先问一下外面的地形，然后趁换班的时候逃出去。”商念羽也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冒犯，识趣地闭了嘴。
我说的果然不错，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小豆子推门而入。“沐青，你们还好么？”小豆子飘忽的眼神闪躲着，若不是他我们也不必经历这种，想必他也是心虚吧。我挂上善意的笑，点点头表示我们不错。“唉，对不起，我也没办法……”小豆子耷拉着脑袋，内疚地捏着衣角小声地说着。我皱了皱眉，看了一副理解样子的商念羽，不禁腹诽以怨报德之后的歉意需要理解吗？我胸中不耐，掐断这种没意义的话，问：“小豆子，我们其实是想问问你这外面的地形如何？你的歉意我收下，希望你能告诉我们。”说完我认真地看着小豆子的眼睛，希望他能明白我在乎的只是怎么逃跑。小豆子有些惶恐，却不自觉地点首。之后的谈话就如我预想的那样，我不停地追问细节，然后商念羽在尘土上画下地图。只是还差一样，“小豆子，我知道让你帮我很为难，但是你能不能在子时看守换班的时候去丢个石子引开他们？”小豆子心下一横，反正都帮到这了，也不差这么一步，起码心中能没有愧疚。小豆子和我商量好计划，便匆匆离开了。“你没有想过小豆子之后怎么办吗？”商念羽等小豆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就连忙抓住我的手臂质问。我摇摇头，说实话我根本没想过。“你怎么可以这样？要是这样我宁愿不逃跑！”这有趣的小妹妹居然气急地扭过身子抗议起来。我抚平刚刚被她抓皱的袖子，好笑地说：“你不逃我也会逃，你愿意留下就等到明后天被买去，运气好点嘛，为奴为婢，运气不好……不过，你这样的姿色想必也不会。”“你信不信你逃的时候我大喊大叫？”商念羽转过身子挑起眉威胁到。“你信不信我可以先敲晕你？”我也挑衅一笑。商念羽看到沐青邪气的坏笑只觉得浑身莫名一痛，不想再争吵下去，但是心里开始盘算要怎么带走小豆子。
且说赵宛池和商念芸发现商念羽失踪之后心绪大乱，现在赵慕卿还没个影，顺带还把另外一个整丢了。赵宛池跟着商念芸在城门处等了许久也不见那几个小乞丐，更觉蹊跷，遂盘问了附近的人，方得知当日商念羽跟小乞丐一起往白石镇西郊去了。赵宛池望向西郊，尽是绵延的群山，恐怕里面有些门道。正当二人打听消息时，听得一卖豆腐的老妪说：“二位定时外乡人吧？这也难怪了。”赵宛池商念芸二人诧异不已，难道在白石镇丢孩子是正常的？老妪叹了口气，几分无奈，“白石镇这几年三天两头丢孩子呢，想也是被卖到哪去了……”赵宛池顿时清明了不少，原来是遇上人贩子了，若是经常丢孩子怎么可能还会有小乞丐，他们定时人贩子的眼线！赵宛池当即谢过老妪，同商念芸急急往西郊方向去。
天色渐暗，我看着透进的月光由长变短心中开始兴奋起来，手心的汗被我揩去又冒出来，我看着与我对面而坐的商念羽，不知她有没有如我一般地期待？商念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个叫沐青的女孩，看上去也只是比自己年长一些，但是她隐隐地发现这人的心智远胜同龄人，甚至让她觉得害怕，看似无害实则心思难测，尤其是现在她眼底流转的期许中泄露着商念羽无法理解的喜悦。只见沐青起身脱去外裙将其结成球状，剩下的衣裤想是为了逃跑的时候能便利些，而后她略显修长的身影朝商念羽走来，一把拉起坐在草堆上的她，未及商念羽反应，只听寂静的春夜里突然响起两声男子的大喝“是谁！”，沐青拽着商念羽趁机冲出房门，慌忙中商念羽差点摔在门槛上，好在有沐青相携。商念羽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快要急得蹦出嗓子眼，她脚底发麻，甚至连听觉都失去了一般，待得她反应过来，她惊诧道：“你要带我去哪？这不是我们预定的路线！”我烦闷地不行，这么大声不怕被发现么，转过头恶狠狠地警告：“闭嘴！”我左手夹着衣服，右手感受到身后人的挣扎本能地加大力气死死扣住她的手腕，眼珠在黑夜中急速地转动，果然在这。我加快脚步拽着商念羽，突然身子一低潜进一丛灌木，听得有脚步声逼近，赶忙捂住商念羽的嘴，狡黠地朝蹲在身旁的小豆子一笑，看来我没有听错石子抛出的方向。商念羽忽然睁大的双眼有些泛红，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闻着鼻尖的淡淡草香心底更是复杂。待得搜寻的人一过，三个小身影向反方向奔去。
“小豆子，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喘着粗气转过头问，看着小豆子浮现的笑脸，我竟然觉得刚刚那片刻的决定让我心头一热。奔至岔路，我奋力将手上的外裙扔到另一道上，心中想着这样应该可以拖延些时间。我紧紧握着商念羽温热细嫩的小手，耳边是我们因为奔跑而粗重的呼吸，觉得这样的夜晚是我有生以来最惬意的一次。我扭过头，夜下商念羽飞扬的青丝如瀑如云，她灵动的大眼里氤氲着的柔色比头顶的星辰还要美上一些，我奔跑着，耳边满是春夜清风虫鸣的絮语，好像在跟我吟唱着“心若浩瀚，身如自然”，我渐渐阖上眼直到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我惊恐地睁开眼，是我大意了。我苦笑道：“是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们。我们再快点！”只是没有想到面临我们的竟然是悬崖，小豆子吓得大哭起来：“我没来过这，不知道居然是悬崖。”我至始至终都没有松开商念羽的手，将她护在身后，背朝悬崖。商念羽一直都觉得沐青很高，只是被她紧紧地护在身后的时候才发现她是如此的高，再往后几步就是悬崖，她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她此刻更在意的是这个叫沐青的女孩接下去会怎么办。商念羽借着月光看着被白色中衣映地有些发亮的沐青，沐青终是有些不同的，比如她随意绾起的发，若不是脚下的水绿绣鞋，那么此刻的她看着一点也不像女孩子，商念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生死存亡的时刻想些有的没的。我捏着商念羽的手，再看看身旁哭泣的小豆子，也许这样的选择会是最好。火把将往日人迹罕至的悬崖山头照得透亮，李当家恶狠狠地嘲笑我们的处境，我解下腕上的串珠偷偷塞到身后那人的小手中，等他们逼近到一定的范围内，运上十足的功力猛然将商念羽和小豆子向旁边推去，脚尖用力蹬地一跃腾空将携带的药粉撒向李当家及众人，冲二人大喊“快逃！”继而和剩下的人厮打起来。都怪我平日不用功练武，如今可好，几个来回终是寡不敌众，疏忽间被一壮汉击中胸口，一个翻身由于力竭脚下站立不稳，向后倾倒的身子已经告诉我很不幸我要跌落谷底了，也许会粉身碎骨么？这时商念羽那小小的手居然一把抓住了我坠落的身子，我仰头看着她因吃力扭曲的小脸，诶，果然是易容过的，真想看看她的脸，只是没有机会了。“商念羽，以后记得每年来这祭拜我，不许易容……”我挣开她的手，看着她惊慌无措而无力呐喊的样子，满意地闭上了眼，感受着自己身子的坠落。爹，娘，爷爷，奶奶，还有小叔，素芯，姑姑，师傅……香橼，你们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哭很久很久呢？只是我没办法了，虽然这几年渐渐开始明白自己的重担，心下颇有不满，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死，请原谅我的不孝。
商念羽脑海里一遍一遍都是沐青坠崖前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胸口一闷昏厥过去。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在之前居住的客房里。商念羽偏过头，看着守在床边的大师姐，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诉说的委屈，无声地抽泣起来。商念芸急急起身将此刻脆弱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安抚着“羽儿，羽儿，没事了……”没事了吗，但是沐青回不来了……商念羽紧紧攒着手心那串木珠将自己捏得生疼，她多么希望一切都是梦。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命陨悬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