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梦》贝比仲

20、攻与受

　　２０攻与受
　　所谓结婚，通常情况下是一对异性决定要对社会舆论或者自己发情的愚行负责了……请注意是一对异性！
　　——————麦临的社会讲堂第九章
　　尤安饶有兴趣地观察皇太子的婚姻，她并无恶意，只是对一个身份如此高贵却也容忍妻子通奸的男人产生深深好奇。但是结果一点都不令人振奋，皇太子裴泽丹不像是脑子有毛病，也不像是有什么把柄被妻子抓到，与其说他不过问妻子的外遇，不如说是根本对妻子的生活毫无关心。在皇太子宫里，夫妻俩各行其是，太子妃薇娜养了一大群宠物，时常和它们彻夜玩闹，很少按时上床睡觉。裴泽丹则继续之前的生活，偶尔出席社会宴会，或者母亲安排的慈善活动，像个宝贵的王子人形般出现在各种场合对大家宣告皇室的尊严。
　　相比之下，太子妃薇娜的情人却是个有趣的角色，他是泰法家的继承人，人们叫他“金子爵”，他几乎和皇太子一样年轻，是个体面的男人，不过尤安觉得他没脑子，按家世来说，出身九龙家的金子爵确实配得上裴薇娜小姐，但是搞上太子妃，绝对是会掉脑袋的重罪。尤安希望看到有所谓“真爱”的存在，因那会令情形更加有趣，也令这份愚蠢多些价值，但流言对这段奸情的评价很低，舆论对裴泽丹充满同情，渴望看到裴家因此遭遇打击。
　　不知不觉中，进入宫廷已经超过一年，尤安渐渐习惯了周遭的环境，虽然她自己无意，身边还是聚集了一个小团体。明华夫伯爵每到换季的时候便来拜访她，带给她最新款式的礼服和首饰作为礼物。最初她想拒绝，维提克却要她收下无妨，她追问原因，得到的回答是宠姬无需克制物欲以博得清廉名声。修格的态度显得谨慎一些，他叮嘱她在收下礼物的同时管好舌头，不要随意答应请托。果然，随着维提克宠爱的公开，通过明华夫来拜访尤安的人逐渐增加，他们献上各种礼物，婉转提出要求，虽然这一套自古就很流行，尤安却适应得很慢，她很厌恶和贪婪的人交谈，因为他们犹如镜子般，照出一个为了安逸生活和呵护感觉而不贞的自己。
　　首先是明华夫伯爵，然后是柯里安亲王，这个人比想象中聪明，他小心翼翼地取悦着皇帝侄儿，为的是避免遭遇和兄长一样的不幸，能够如此安于凡庸，大概是因为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能成为皇帝，尽管命运给了他无数次诱惑，但他更愿意安稳的活下去。尤安喜欢他顺从命运的态度，因她自己亦是如此。接着是一些附庸于宫廷生存的男女，尤安对艺术并无偏好，不理解皇妃积极资助艺术家的用心，她的身份亦不需要刻意讨好舆论，不过她见不到人为了兴趣弄得食不果腹，所以在修格的指导下，为这些实在有些脱离常识的人提供了一些帮助，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其中的一位后来成为伟大的吟游诗人，并且为了这位无与伦比的尊贵的赞助人歌唱了终生。
　　然后一个意外的请托者出现了，九龙家中贝尔塔家族的马里欧少爷，那位有着天使般面孔的美少年领主，他为姐姐的婚事不得已来专营皇帝宠姬这条门路。他用一种几乎是绝望的态度来见尤安，献上的礼物是属于贝尔塔家族祖传的翡翠首饰，尤安一边想着这种生动的绿色多么适合马里欧的明亮金发，一边充满坏心地鼓励这个可怜的美少年陷入到更深的痛苦中去。侧室所生的马里欧继承了领主头衔，一片广大却因战争贫瘠的领地，还有父亲的正室以及两个美丽的姐姐。他用一种当代罕见的骑士精神爱着她们，甚至愿意用自己作为牺牲来换取她们的幸福，因此当皇妃稍微暗示，希望他的姐姐能与巴兰科家的少主联姻，以中止百年内战的时候，他抛弃了一切高贵的信仰、意志，宁可对皇帝的爱人低头，也要纠正这个“动机高贵、目的伟大”但“根本狗屁不通”的建议。
　　尤安拒绝了马里欧的礼物，她要这个美少年等待，要他在痛苦的煎熬中理解，世上有的是比对身份低贱的人低头更惨的事。当然她说的冠冕堂皇，首先是了解实际情况，然后是周密调查，最重要是了解皇帝的态度，当这些都不存在障碍之后，她会考虑对皇帝进言。然而当马里欧悲哀离去，她立刻跑去找维提克，她冲进他的办公室，大叫开始下午三点的茶会，他的回应是快乐地吻她，于是她便赤裸裸地问他是否要让巴兰科家和贝尔塔家联姻。
　　维提克的回答是否定，他是希望区域性内战结束，但不至于蠢到相信政治联姻有那种力量，再说——他用了一种既惋惜又无奈的口气，虽然马里欧的姐姐算是美女，却永远不能诱惑住巴兰科家利夫的心。政治联姻对利夫那家伙没用，他可以一边背弃妻子一边继续甜言蜜语，说这些话的时候，能看出维提克颇欣赏利夫·巴兰科领主那种原始的性格。
　　“应该让叶尔金走一趟了吧？”维提克似乎对此事有点介意，他如此说，不久还真的派遣叶尔金去了一次。
　　马里欧离开帝都前，礼节性地前来同尤安告别，虽然说不上满心感激，但他的眼中满是真诚。“我和我的家族一辈子感激您，尊贵的夫人。”他非常纯洁地向她拜倒，“若我被允许，我愿为您献上全部忠诚。”
　　事情若如此了结，大概不会给尤安留下任何印象，就像每一天都遇到的各种请托一样，马里欧也好利夫也好，都只是普通贵族的一员，或许只有在战争爆发的时候，他们才能体现自身的价值。但是，因为有了叶尔金这样的家伙，事情最终转向了令尤安目瞪口呆的方向。
　　巴兰科家的利夫领主来到尤安面前，向她跪拜，献上充满各种风格的贵金属制品，其中甚至有好几把饰满宝石的大剑，他年轻却毫无惧色，亦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感情，他既不想巴结皇帝宠姬，也不想得罪她，他只是用一种交易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因此他按照她的格调请求，也要她作出回应。
　　利夫·巴兰科决定结束战争，他要和马里欧·贝尔塔结婚。九龙家之间的联姻必须得到皇帝允许，他想皇帝不会轻易答应，所以请求尤安帮忙。
　　尤安觉得这是一件很荒谬的事，“利夫大人，你真的要和贝尔塔领主结婚？”
　　利夫回答得直率、粗俗，让人难以忘怀。“我睡过马里欧了，再说叶尔金也觉得能行，所以我们要结婚。”
　　“皇帝不太可能会答应一桩婚姻里有两个丈夫的。”
　　“只要皇帝同意我们结婚，马里欧愿意当我老婆。”很难说，利夫·巴兰科是天真乐观还是愚蠢粗俗。
　　尤安立刻去找维提克，重复事件的时候更是头痛得不能行，他却大笑着要她只管收下礼物，因为他已经打算过些日子便同意利夫的请求。
　　“马里欧和利夫不是很适合的一对吗？”
　　就外貌来说，他们是两种不同的漂亮，确实不能说不配，但是尤安不信两个男人的婚姻会有什么价值，她觉得赞成这件事的维提克疯了，接着叶尔金回宫，报告马里欧已经是一位非常美的小姐，于是皇帝正式宣布马里欧将以贝尔塔家三小姐的身份嫁给利夫，但两家的领地不准合并，他们的孩子分别继承两边。
　　两家间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在形式上宣告结束，新婚的巴兰科夫人马里欧以贵妇的身份入宫来见尤安，短短数月，昔日的美少年已经有了少妇的风韵，马里欧一如既往地尊敬尤安，然而即使亲眼所见，尤安还是不敢相信马里欧会选择这样一条道路。
　　那是尤安第一次见识“性别转换”药。秘密流行于贵族间数百年的魔药，可以令人类有一次机会改变自己的性别，虽然价格非常昂贵，对于没有男性继承人的家庭来说，却不啻于上天的恩赐。
　　因为两个姐姐都不肯嫁到巴兰科家，而利夫也表示只爱马里欧，所以尽管是唯一的继承人，还是很决然地选择了成为女性。提供魔药的叶尔金，连一点点不安都没有，竟然可以当着马里欧的面说中止了劳民伤财的战争，自己的心中正为百姓的幸福喜悦鼓动呢。至于抛弃自尊以及战士的荣誉，对马里欧下药的利夫，更是没所谓的说，男人就是要不择手段才能得到幸福。尤安虽然很不平，但马里欧温和羞涩地微笑，看来正是印证了那份幸福，一瞬间便也令人原谅了其中的种种非常理行为。
　　宫廷以谨慎态度接受现实，却只很有限度地接纳利夫和马里欧，尤安怜惜马里欧，年纪轻轻就要为家族牺牲这么多，到最后却还被当作怪物排挤，她尽自己的能力令马里欧过得自在些，原本是无心之举，却得到利夫的敬重。
　　“如果有一天您需要，我们会为您奉献一份力量的。”道别的时候，利夫严肃地跪倒在尤安面前，然而那时候尤安并不知道他的说话代表了九龙家中极重要的两个家族。
　　亲眼见证过这场宛如闹剧般的婚姻，尤安以为这一年的惊吓该到此为止了，不料不久后皇太子宫传出太子妃薇娜怀孕的消息，因为是作为喜报传出，故而在皇妃的授意下进行庆祝，很多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前往，想要从太子妃身上看出些破绽来，好在并没有出任何状况，至少传闻如此。尤安也作为修格的夫人前往探视，薇娜妃的身形已经变得十分臃肿，精神似乎也有些恍惚，令人怀疑如此推迟报告喜讯的原因究竟为何。
　　就在这一天，尤安也就近看到了皇太子裴泽丹，他比薇娜还要恍惚，似乎不能从这件事带来的冲击（或者是羞辱？）中走出来，即使是看到尤安，他也只是略略转动眼珠，直到她从他们面前退下，才听到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一些模糊的音，似乎是说，“已……经……够了……”之类的话。
　　只有在面对皇太子夫妇的时候，尤安才会为自己得到的幸福和他们的不幸感到深深刺痛，她不比其他人高尚，但也不比充斥宫廷的投机者们更卑贱，环顾左右，没有人有资格跳出来指责她犯的错，唯有皇太子夫妇，他们也犯了错，不同的是他们要承受那么多惩罚，那些惩罚带来的痛苦，在尤安看来仿佛是净罪的资格，而她则是罪孽太深，所以连这资格也没有。
　　维提克要他们活下去，叶尔金也确实让他们活下去了，这次薇娜找不到机会堕胎，她几乎是被囚禁在床上等到分娩，在她分娩前的数日，所有人都在猜测她腹中的罪孽之子会带来怎样的不幸。唯一不为所动的只有首相侯爵与维提克两人，然而尤安却感到在他们平静态度的背后有着一种微妙的对立。她想，即便是真的诞生了不被接受的孩子，皇帝也不可能放弃首相侯爵，因为他早已在政权中建立了不可动摇的地位，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非得被动摇不可，维提克不会允许任何人的权力凌驾于任何一位皇帝之上。
　　太子妃薇娜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但在他睁开眼睛看这世界的时候便失掉了可能得到的地位，孩子继承了泰法家族标志性的草绿色眸子以及亚麻色的头发，这些都还可以隐瞒，但一想到孩子的容貌也许会和亲生父亲惊人相似，皇妃不敢继续冒险，在她对外宣布婴儿夭折之前，维提克命令首相侯爵去见她，转告她永远别再妄想用一个只能保证裴家血统的孩子来欺骗皇家了。
　　“一次就足够了，告诉她，若对自己的儿子还有一点点怜惜，就不要逼他承认别人的野种，还有，我不会任由她以裴家血统篡夺皇位。”几乎是为了令首相侯爵痛苦，维提克又重复了一次，“只要我一息尚存，永远别想以裴家血统取代皇室。”
　　于是，在首相侯爵传话后不久，皇太子夫妇失去了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