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梦》贝比仲

14、请，爱我吧

　　１４请爱我吧
　　若没觉悟，又未被时局逼迫，还是不要尝试结婚改变生活。
　　——————出自社会版某新闻
　　尤安对生育后代的不安在几天后解除，然而巴特里雷家的继承人问题却仍悬而未决，在修格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某个看来很似白痴的侄儿，不要说修格兄弟不情愿，连尤安也不敢想象会有人愿意将身后一切交给那种生物。她同情修格，但不至于为此昏头帮忙生孩子，在这时候她的看法倒很真切，她没有责任心，亦不懂得如何平衡亲子间关系，更重要的是她不要自己的孩子在不名誉的情况下诞生。
　　修格提醒她，“不名誉“所指的范围太大，她也开玩笑般反驳说若他愿意将巴特里雷家交给她的孩子，她或许会考虑努力生个儿子。因为得到了几乎不可能的权势地位，身边又都是自动弯腰的人，即使是修格这种乐意平凡的人也变得略轻浮了些，尤安也沉醉在新身份带来各种便利之中，轻快的气氛让他们的关系看来十分融洽，即使是一些不宜夫妻间讨论的事情也能自如地交谈了。
　　“亲爱的，只怕我愿意为你奉献一切，你也不肯接受。”修格狡猾地回答，“至于可爱的孩子，当然会和你一样迷人，还有父亲的能力，有了这些，巴特里雷家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是啊，所以我是一个愚昧贪婪的女人。”尤安毫不放松地迫近，“然而孩子的父亲？真是可笑，除了我的丈夫之外，还能是别人吗？”
　　他们微笑着凝视彼此，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修格后悔教尤安历史，帝国历史有很多篇幅用来描述存在于宫廷内的男男女女，这些人的爱恨阴谋是帝国历史重要的组成部分，当然也能成为即将进入宫廷者的教本。在这一点来说，修格娶尤安并且在她不肯对皇帝屈服的时候劝服她，真是冒险之举，维提克的祖先通常没这么仁慈，他们会命令那倒霉的丈夫在婚礼当日有多远滚多远，或者直接将他们送去边远山区幽闭到死。不过，冒险必有收获，修格坚信自己的选择对巴特里雷家至关重要。
　　因此他微笑，巧妙地回答，“当然，若能成为孩子的父亲，我很荣幸。”
　　“你还真是性格开朗的人。”
　　“亲爱的，我从未逼迫过你啊。”修格慢慢宣布决定，这大概是对兄长最后的忠诚了，“继承人是赞特，你当然会按照约定帮他得到身份认可吧？”
　　这是他们回国后第一次提到林赞特，尤安松了口气，从此便摆脱生育的压力了，之后又觉得难以置信，修格对麦蒙大哥的猝死不闻不问，怎么又选他的儿子作为继承人呢？
　　修格显然不想再多透露看法，“这样安排是最好的。”
　　后来他又反复强调此事，不过尤安始终看不出有哪里好。
　　这时候收到维提克的信，是自归国后的第一次通信，因为忙于葬礼的琐事，等待的时候并不十分辛苦，如今突然见到来信，尤安颇觉紧张，不过想到自己未被遗忘，而且又是对方率先按捺不住思念，不禁有点飘飘然。未能保留下这封信，曾令尤安深感遗憾，但是回想起来身处恋爱之中的人原本就有将现实美化的能力，虽然那确实充满感情的一封信。
　　维提克无意否认思念，更有人所不知道的担忧，他第一次坦承无法在妻儿与爱人之间作出取舍，但是他保证日后会尽力保护尤安。然而，他将儿子当作敌人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太多。
　　尤安不敢相信皇帝陛下——那样一个成熟又有很多经验的男人——居然会如同青春期少年般直接写出这样的心思，他本可以更居高临下，更冷淡些，或者直接命令她去见他。难道他不明白，当她选择归来，就已经有了觉悟——她要去面对他，爱他，和他一起度过余生，纵然是不被祝福的关系。
　　之后尤安一直被疑似胜利的喜悦包围，她感激修格的睿智，唯有分离才能令相思之心更加深刻，但修格却说此刻燃烧的也许该是欲望之火。那和平常略有些不同的尖刻说话方式尤安立刻就察觉到了。她觉得有趣，修格不可能是在嫉妒。
　　“大人，你会惧怕分离吗？”尤安偶尔随着仆人称呼修格的新头衔。“或者说，分离的作用对你也适用？”
　　修格否认，但事情似乎正是如此，一旦尤安成为皇帝陛下的宠姬，他必须远走。他不禁黯然，这一刻分明只是个落寞的老人。
　　“我不能说渴望回故乡去，虽然我已经是领主。”
　　“我也不希望你离开。”尤安需要修格，他是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重要的老师，这时候她已经朦胧地感到，随着进入宫廷，身份发生变化，将会遇到很多事，她希望在那时有修格在身边。
　　有关去留的讨论到此结束，修格无意与传统抗争，他更在乎能将尤安培养成完美女性的事业，很高兴能在旅途中帮她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如今他们身份改变，也回到繁华的帝都，有更恰当的环境开始学习计划，他帮她安排系统的课程，但他们都清楚有些东西不是靠上课能学到的，比如，能若无其事地藏起真正的心思，尤安做不到这一点，尽管修格提醒她，若当众刺激到皇妃的后果很恐怖，但她仍然会在想到维提克的时候，陷入超级自我的呆滞状态。
　　修格无法责怪尤安，不管内情如何，她顺从了他的意志，投向一个能给他的家族带来巨大帮助的男人。他以为自己不爱她，便不会觉得内疚，他给了她要的婚姻，正是对此最好的报答，然而不被她吸引实在很难，除了美貌，她的聪明、一点小狡诈、以及努力想要变得更被需要的心性，让理想中的女神形象变得生动起来。
　　葬礼之后是婚礼，按照尤安的看法，中间之相隔两天实在太赶了，但是事先谁又能知道麦蒙竟会死去呢？皇室婚礼的日期当然不能更改，再说随着修格夫妇的提前归来，皇妃大概更有理由快点完成儿子的婚礼吧。维提克无法来见尤安的原因也在于此，、这大概是尤安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看到皇帝夫妇意见统一，他们都希望儿子结婚，并且充满热情地投入其中，而裴泽丹本人，纵然有千般不情愿，还是碍于无力反抗，勉强地接受了婚姻的安排。修格作为九龙家之一的巴特里雷家的代表，在婚礼中将要扮演重要角色，作为其夫人的尤安自然受邀参加盛事，然而各人的心里究竟想着什么，却是无人可知。
　　几乎就是为了炫耀，修格带尤安去订做礼服，这是尤安最喜欢的事情之一，然而更令人惊喜的是，当他们买好东西回家，维提克派人送来了另一套礼服和与之搭配的首饰，他的品位和作派不愧是出自皇家，似白金又不似白金的礼服上点缀着金色宝石，无论白天黑夜，都像是炫耀的日光般夺人。这种不近人情的做法，维提克一生都没改变，然而尤安矢志进行小小反抗的态度却也坚持到了最后。
　　在皇太子的婚礼上，修格和九龙家的家长们一起穿着古代的战袍，重演帝国建立时的一幕，他们并肩站在新婚夫妇的两侧，先于神官和法官，轮流上前对这对新人屈膝行礼，宣告忠诚，那场面庄严肃穆，音乐亦很恰当地鼓动人心，很多人都流下了眼泪，尤安也被豪华的气势所震撼，她的位置非常靠前，与修格的社会地位相当，但对皇室家庭来说并非上佳安排，皇太子自出场后就一直看她，沮丧、绝望、哀怨以及身不由己的样子活像是将赴刑场的失恋少年。
　　维提克也在更远些的地方看着尤安，她佩戴他送的首饰，金色的宝石也比不过她神采流动的眸光，然而她穿着的却是一件从未见过的绿色礼服，样式非常古典，除了手和脸，身体上再没任何暴露在外的肌肤，然而两者对比的效果出人意料，此刻的她既华丽又简朴，正如她的魅力——既性感又纯真。
　　然后他们见面了，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翻版，在一个刻意制造出欢乐假相的放肆玩乐空间，只是这次维提克没有亲自下场表演，他戴着黑色的面具，仿佛夜神化身，在尤安还未能和修格离开之前，将她带到了秘密的房间。
　　“这次任谁也不能将你自我身边带开了。”他贴在尤安的耳边低语，“七个月，整整七个月，该死的巴特里雷，他究竟带你逃到了哪个世界的尽头？”
　　“一个有……龙的世界尽头。”广大的房间里昏暗无光，只有月色淡淡透过窗帘，有些异样的香气不知从何处弥散开来，无论怎样努力，也只能看到隐约的花影，实在是再完美不过的幽会场所，虽然事到如今，尤安才发现自己并不能坦然面对即将发生的事。
　　维提克发出低沉的笑声，那声音和香气一起渗进她的身体，他更贴近她，“龙也不能将你夺走。”他给了她很深的一吻，“别再离开了。”
　　尤安至今仍清楚记得，那是维提克第一次显得那样软弱，他当真如同在对一个心爱女子说话，小心翼翼又充满不安。
　　“是的，陛下。”
　　然而那还不是维提克所要求的全部，他用力抱紧她，“答应我，把你的身心还有忠诚都给我。”
　　“是的，陛下。”
　　多可笑啊，这一刻尤安觉得维提克和赞特没有分别，甚至和裴泽丹也极相似，他们都那么贪婪、毫无节制地要求她付出，眼前的这个人是最贪心的，因为他得到了她的爱，然而这并不是全部，至少对尤安来说，爱不是全部。
　　“叫我的名字。”维提克凝视她，敏锐地看透她动摇的心思，“若要我命令你说爱我，我也会那样做，唯有你，我可以不择手段。”
　　“您已经那样做了……”
　　“别再离开我了。”他再一次恳求，声音里有着怨恨和苦恼，尤安久久地不做回答，直到他亲口说出那承诺，“我不会再让你离开，决不会。”
　　但是尤安的心思并不在维提克的魅力上了，她现实地想了很多，巴特里雷家的继承问题，和皇室家庭的相处之道，这是裴泽丹的新婚之夜……最后一点让她忍俊不禁，她的微笑即使在黑暗里也足以撩动人心，维提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她不习惯但也只能努力适应，这一刻她的思绪仍未停止，她想好似裴泽丹那样满脸痛苦去结婚的男人大概不会享受一个正常的新婚之夜，而她这幸福的小偷，却要霸占这夜晚所有的快乐和秘密了。
　　等尤安回过神来，已经在另一个房间，这里仍不点灯，但有宽大的阳台，月光和五彩烟火的光一起照亮黑暗中爱人的身体，但尤安的兴趣在那庆祝烟火上，她欢叫着跑去阳台上，看天空中出现紫白色的花朵以及金色的庞大怪兽图案。在她面前是静默的广大园林，远离的人群在夜色中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一幅模糊的画，面对着宛如交界点般存在的白麒麟塔，她确定自己站在皇帝寝宫之中，一瞬间她能看到在对面世界里扮演高贵角色的裴莉丝皇妃，那个传说永远不被允许踏入皇帝寝宫的女人，将会怎样地意外她今夜的经历啊。她再次微笑，胜利的喜悦充盈心间，即使是小小的短暂的虚荣，也令这夜晚难以忘怀，她转向维提克，此刻他只是她的维提克。
　　“请，爱我吧。”
　　从这夜起，又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