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梦》贝比仲

15、爱的寿命

　　15爱的寿命
　　相爱吧，享受吧，然后答案揭晓，是衰变还是巨变。
　　——————研究者麦临日记
　　尤安终于能毫无困难地穿上贵夫人的长礼服，佩戴适合巴特里雷家女主人身份的名贵首饰。和维提克皇帝的亲密关系，大大改善她私人的财政状况，更有利的方面却在于通过□□完善了精神的力量。
　　感觉敏锐的宫廷决不放过皇帝的隐秘关系，但这次人们对于出乎意料的情节发展表现出一种措手不及的冷淡。他们看不透包绕在尤安身上的光辉究竟来自于谁，最初即知晓内情的人寥寥无几，然而承认自己失败并且受到严重打击对于尊贵的皇妃来说，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皇太子裴泽丹的蜜月就是在这样充满暧昧的气氛开始并结束，之后新婚夫妇定居在皇太子宫内，与皇帝寝宫遥遥可见，在夜空下灯火似乎能够相连，然而这一步的距离远比想象中更遥远，维提克对儿子婚姻的结果表现冷淡，他不认可儿子是成人，丝毫不肯分出自己手中的权力。如果裴泽丹的性格再强硬些，矛盾可能无法挽回，因为皇妃尽每一分努力为儿子争取更多，但皇太子保持一贯的懦弱，就像接受了被安排的婚姻一样，他继续在父母的彼此争斗中过着毫无希望的安定生活。
　　到这时候，宫廷里的人们仍不知道尤安归属于谁，皇太子对她的企图那么明显，而现在亦是她成为皇太子爱人最恰当的时机，然而皇妃却还在努力隔绝他们，就像之前曾驱赶尤安离开帝国，于是人们猜测皇妃不中意尤安，甚至是成为儿子的情人也不够资格，但是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因为唯有此事，皇太子公开表示和母亲完全不同的立场。
　　“如果由巴特里雷家的修格大人担任宫内大臣，我会感到非常荣幸。”在蜜月后的第一次公开露面聚会上，皇太子很不谨慎地暴露野心，“若是母亲不接受修格大人的夫人做皇后内宫的女官，我欢迎她来皇太子宫。”
　　舆论并未哗然，一方面是因为年轻的皇太子妃表现冷静，不足构成丑闻，另一方面则是人们还在观望，皇帝无意分出手中的权力，对老实成婚的儿子毫无慈爱之心，谁也不知道皇太子的命运如何，正如他们必须耐心等着看未来引导宫廷的力量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
　　尤安沉浸在爱的喜悦里，对周遭微妙的变化不闻不问，在维提克皇帝布置的宛如秘境的世界里，她享受爱与被爱的全部秘密，全身心地体验着作为女人的快乐。在这些仿佛永无休止的时光里，她唯一的烦恼来自承诺，维提克始终表现得相当精明，对于自己的付出要求相应的回报，他温柔且强悍地逼迫她，一遍又一遍说出奉献全部身心的誓言。每当尤安按照他的意愿，重复那些想起来毫无理性的话语，他那种未曾得到全然满足的烦恼表情，都会令她忍不住想要落泪。
　　然后回到现实的时刻突然到来，被皇帝强势的权力保护着的私人宫殿并非绝对平静，即便是在皇帝最私人的寝室内，也有掌握某些掌握特权的人能够进入，其中之一就是来打破尤安美好爱情幻境的人，他带着象征世俗的光亮，甚至连皇帝也要屈服。但是维提克快速隐蔽自己的宝物，他将尤安藏在身后，命令那故作谦恭的闯入者去适当的地点等待。
　　尤安觉得这件意外有趣，并没有回到现实的感觉，她在被子下面吃吃发笑，心想被捉奸在床大概就是这样一回事了，然而霸占别人丈夫的罪恶感她半点也没有，自然不会因此感到悲哀沮丧，不过意料之外的是，维提克要带她一起去见来人。
　　那是尤安和之后做了十四年首相的裴诺恩侯爵第一次见面。
　　裴诺恩侯爵身份尊贵，远在尤安所料之上，他既是皇妃的堂兄弟，又是新皇太子妃的父亲，另外他也是皇妃父亲的继承人，终有一天会和修格一样和九龙家的大头目们并肩而立。就外表来看，侯爵和修格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类似，他看来比实际年纪大一些，没有刻意保持身材，很善于微笑，显得教养很好，他不动声色的样子尤其让人佩服，因为即便他主动说受到惊吓，你还是能从他眼里看到狡猾的光芒，仿佛在冷笑着说其实我什么都早就知道了。
　　侯爵看着尤安，尤安也看着他，彼此毫不退让地以眼神较量。维提克皇帝命令侯爵自我介绍，随后补充他假意谦虚而未说的部分，当然也直接责怪他虚伪，尤安听得很乐，忍不住脱口说出觉得他和皇妃一点都不像。侯爵好半天不开口说话，尤安以为自己冒犯了他，维提克不受影响，介绍尤安是自己的最心爱的人，如此坦率的态度以及直接的说话方式，令人难以相信是在与妻子的娘家人介绍情人。
　　然而侯爵接着开口感谢尤安，很难说是否受到维提克说话的影响，总之侯爵说那恭维是最美妙的赞美，他听来十分愉快，终于有人能了解他柔和的性格以及处世态度是多么宝贵的了，虽然这些是他高贵的堂妹永远不屑理解的。他批评皇妃的方式虽然婉转，但是犀利的态度也令人困惑，毕竟皇妃对他的家族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资源啊。
　　侯爵一眼便看穿尤安的想法，然而他却微笑着说希望以后能为她服务，维提克对他虚伪摇头，命令他立刻说回正题。尤安没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参与政治，但就她的新身份来说想要完全避免接触政治无异于发白日梦。侯爵恭敬地以皇太子妃父亲的身份提出请求，他将离开宫内大臣的职位，在冬季的议事会里成为新的首相，他为自己的改任做好一切准备，维提克也只能带着略有些不甘心的笑容问他是否早已联络好足够的支持者，又或者估算到自己的女儿一定能生下男孩。
　　尤安不知道后面一种假设是非常严厉的指责，只是在那一瞬间感到侯爵的动摇，但他很快便圆滑地敷衍过去，他转向尤安，仍然用那温和无害的微笑，问她是否愿意让修格接任他目前的职位，他说若不考虑时常接近皇室这一点，宫内大臣算是极好的职位，也有利她未来的生活。
　　在那一刻，尤安想到的只有修格不用离开了，侯爵的提议给了她正当的理由，她看着维提克，犹豫要不要提醒他，他曾经写信提过类似建议，但维提克显然没忘记，他虽然花费很长时间考虑，最后还是说会满足她的愿意。
　　此刻尤安完全忘了侯爵和自己可能是敌对的身份，他真诚地祝贺她，其中既无喜爱也无厌恶，正如他对自己家族的态度，无论是堂妹还是女儿，他那种维持不变的温和带着一种毫无悲悯的距离感，不过那已经是好几年后，尤安透过长时间观察和亲切体会才形成的看法。当时她对侯爵的印象不坏，维提克对此似乎很愉快，因为当他对她解释侯爵和自己的关系，他说侯爵是少数会坚定支持他到最后的人，或许是小时候一起长大并且经历痛苦过落魄的缘故，就算彼此怨恨，但是那种共同求生的情谊却无法代替。
　　维提克似乎觉得这开头不错，接着他便用一种积极得颇不自然的态度将尤安介绍给另一个不经通报便可进入皇帝寝室的朋友。财政大臣的侄儿明华夫伯爵，当时他未获得伯爵封号，也不贪图任何贵族头衔，这家族世代都是银行家，他也很安逸地过着赚钱数钱帮别人付钱的生活。
　　尤安打一开始就有点怕明华夫，他的态度比侯爵热情多了，外表也比侯爵优秀得多，虽然不是纯男性的魅力，但是那种银行家的精明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他穿衣的品位也令人印象深刻，尤安还从未见过有人得意能将自己弄得像个南瓜。虽然有些古怪，明华夫的坦率程度却远在侯爵之上，第一次见面时他便仿佛夸口似的承诺要令尤安过得比在皇宫里更舒服，当尤安表示惊讶，以及谦虚推辞，他回答说自己有足够的钱做适当投资，接着奇妙的事发生了，他竟然当着维提克的面说他能感觉到尤安绝对是最近五十年来最好的投资。
　　“或许是吧。”维提克爽朗大笑，将和南瓜造型相得益彰的勋章扔给明华夫，“如果你一直努力，说不定会是真的。”
　　“那我从现在开始就该努力适应宫廷了啊。”明华夫也在笑，然而盘算的眼光却仍然闪亮着。
　　之后，为皇太子婚礼的全部费用付账的明华夫顺利得到勋章和伯爵头衔，距离他获得华夫公爵的封号还有整整三十三年。
　　这天夜里，维提克拥抱着尤安，仿佛还未能完全安心了一样，用呢喃般的声音重复着要将她介绍给所有人。
　　“可爱的人，你值得的，我要所有人都羡慕你，因为你得到了我的爱……”
　　尤安混乱地想着维提克的两个朋友，他们的用心和财富，还有未来修格的职位，她感到从他们那里获得了利益，但也会因此付出代价，不过这些都还是很朦胧的东西，她唯一能把握的只有依偎在身边的维提克，这一瞬间，她看到了他的另一种价值。似乎有一个声音对她说，若她此刻对他说，她只要他，不在乎他是否是皇帝，他一定会更快乐。但另一个声音却要她别自欺欺人，再没有比激烈爱恋中的承诺更虚妄的东西，既然她注定得不到婚姻的承诺，为何不好好利用宠姬的身份呢。
　　维提克用一种诱人一同融化的声音问她在想什么。
　　“有点畏惧……”她慢慢撒谎，“面对大家，用新的身份，大概会被某些人深刻地怨恨了吧？”
　　“只是无力的怨恨。”维提克冷淡了些，然后他又开朗起来，“她绝不敢说要吃掉你的。”
　　因此尤安必须接受众人复杂的眼光，所幸维提克处理此事的方法较为和缓，他并未强迫她接受在宫内的住所，也允许她拒绝成为女官，但他很快签署给修格的任命书，作为任命的附加条件之一，修格夫妇得到在宫内的住所，那是在皇帝宫内的一所小小别墅，有着时代的痕迹，但确实非常典雅非常奢华，它曾经属于皇帝父亲的爱人，接受此处作为住所并不算侮辱修格，只是他对担任宫内大臣显得非常谨慎。
　　然而宣告的时候终究还是来了，那是原本属于皇太子夫妇的舞会，作为主角的两个年轻人虽然盛装却毫无光彩，人们都在看穿着比皇妃还更华丽的尤安，维提克虽然不能陪伴在她身边，但是宫内大臣修格、新任首相裴诺恩侯爵、以及被成为实际上的财政大臣的明华夫伯爵，就像众星拱月般地守护着她，与之相对的是维提克皇帝隐约的微笑，他的眼里只有尤安一个人，不顾妻儿的反应，他做了最后一击——向尤安邀舞。
　　那真是无限眩晕的一刻，喧哗的人群几乎吞没尤安，正如她在深夜独处时的发现，唯一能把握的只有维提克的手，她毫无选择，必须抓紧他才不致沉沦。然后他带她起舞，在听不出旋律的音乐中，一切都消失了，她想自己应该是爱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只不过与此同时在内心深处仍然有一些些不安。
　　“爱，无论是谁的爱，究竟能够有多久呢？”
　　当然这问题，尤安始终不敢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