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水千吉

5、第 5 章

　　“炎离，我娶你好么？”
　　这句话说完，他才抬起头来，面上有些赧然。偷瞥了一眼炎离便立刻将眼神挪至别处。
　　“太尉有意与东城联姻，我不愿牺牲掉自己的姻缘，不如娶你。你在我身边，心里总是稳妥些。”
　　“娶？”炎离苦笑，命将丧矣，何以谈婚论嫁？
　　“娶了我之后你会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离开加耶。”炎离的声音低不可闻。
　　她抬眼正欲推辞，看着灯下面上尽红的男子，眼神不安，身形局促，心底一软，拒绝的词竟卡在喉间，面上微热，这热度如火烧一般漫延到她耳上。
　　其实，嫁给他，也未尝不好。
　　洛晗见久末答话，忍不住负气想，若不愿意，直言便是，这点容人的气量我还是有的，瞥一眼炎离，一看之下，面上比他还红，忍不住背过脸去，心底笑开了怀，再看窗外，满天繁星，亦是笑眯眯的一般。
　　于是，她嫁给了展洛晗。
　　拜天地礼毕的那一刻，她听见有人嗤笑一声，声音虽小，却仍传到了她耳里，她突然对自己这段婚姻迷惑起来，心里那个要与洛晗在一起的坚定念头有了一线破裂的痕迹。
　　但她仍是嫁给了他。
　　婚后的夫妻生活，谈不上和乐融融，却也相敬如宾。
　　在这种闲适而平和的日子里，她渐渐依赖上展洛晗，迷恋他嘴边宠溺的笑，喜欢依在他肩上，勾着模糊带笑的嘴角斜着眼看巨大的太阳落下，眼波流转间隐隐含着对未来的不确定。她知道，这种日子不会长久，因为不会长久，所以她享受着短暂的幸福。
　　当石真告诉她，洛晗已有新欢时，她含着笑坚定的相信自己的丈夫只是被人误解。
　　潜意识里她不愿相信自己的婚姻会因第三者介入而终结。

　　直到，洛晗亲口承认背叛的瞬间，她的心脏如同被针刺了一下，仅此而已，并没有碎掉，她想，我果然还是爱自己多一些，洛晗洛晗，我以为你会不一样的。
　　当然，她有很多种方法让自己的丈夫回心转意，但是，爱情最初的味道已经丢掉，渗进了杂质的东西，她一向不稀罕。
　　“喜欢上苏沫沫不是我能控制的事，炎离，我对不起你！”
　　她的丈夫，紧紧拥着她，在她耳边歉意的轻言，似乎是担心激起她的愤懑。
　　“炎离，于你，我可有可无，你是坚强的女子，任何地方都能肆意的生长，但沫沫不同，依太尉过世之后，长老会内定由她继依旭之后成为王朝中手兵权之人，她只是柔弱的藤曼，却身负重责，这样的重负不该加诸于她身上，她只适合生长于玉宇暖阁之中。她，需要我的呵护。她并不愿意与你共处一室，炎离，我可以给你舒适的环境，自由的空气，一如现在，但，你不能再出现在沫沫的视野里。”
　　炎离挣开他温暖得让人迷醉的拥抱，清冷的气息在鼻尖隐约浮动，冷风吹过双颊，硬生生的疼痛！炎离认真的看他，忧愁如同夕阳的余辉一般印在他的眼角眉梢。
　　“炎离，我知道你会恨我，很早之前我在城郊置了一处房产，对你，我放不开。”
　　苦苦的笑着，伸手将炎离拥得更紧，下颌在她发间轻摩，亲昵的动作却让炎离心生厌烦，垂下眼帘掩饰了她的不以为然，面目之间仍是平时的淡然，炎离任他一直拥着，不再言语。
　　洛晗，是你负我。
　　从展府搬离的时候，炎离并没有一丝丝的遗憾，优秀如他，迟早会寻到心仪的女子，届时她自会退场，只是没想到那么快而已。
　　归于平静。
　　离开这个居住两年的地方，印象仅停留在大雪飘洒的那个下午，洛晗双眉紧蹙地立在苍茫的雪地间垂手目送马车的远去。
　　炎离对他挥挥手，缩回铺有狐裘的车厢。
　　车到北门，炎离便扔下一车的财物独自远去。既然带不走他，自己一个人走也罢。只是在走之前，见他最后一面吧！
　　再次见到洛晗是在加耶的百年祭的篝火会上，隔着跳跃的火焰，隔着纷杂的人群，穿过嘈杂的声音，透过斗笠垂下的黑纱，炎离对他微笑着，然后，随着拥挤的人流，飘然而去。
　　那个时候的他，身边有了纤弱的少女，苍白羸弱的少女，风掠过会灌进她棉质的长裙，少女一脸惊慌的扯住洛晗的长袖，如同迷路的小孩。
　　依氏是尚氏皇族家臣，前朝没落后，轩古帝建统一王权制，立法主旨男女平等，并将依氏封王。延续到今，依氏只剩下一脉，继上古之位承袭端靖王，司财政。
　　前太尉依旭是前任端靖王依少明唯一的儿子。他的死，让那个在朝中叱咤风云，战场上厮杀多年的中年人瞬间佝偻下去，下了决定，在篝火会上传袭端靖王位。
　　一直到远离了人群，炎离仍然忘不了那个端坐在高台上在火光下面露倦容的中年人，如同所有力气被抽走一样，那种深切的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样的疼痛明明白白的透过沉重垂下的眼帘显露在夜里寒冷的空气里。
　　炎离看着他摘下自己的王冠放在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高举过头颅的手中，细致的五官轻轻松开，如同卸下重负。眼里一片淡然，他的声音伴着高台的熏烟上升盘旋在人群的上空，轻轻回响。
　　“自此之后，你便是加耶第二十任端靖王，司财政，以依氏血脉之名为誓，你会尽你所能效忠尚氏皇族！”
　　少女柔软而镇定的声音重复了效忠的誓言，尔后立起转身面向高台下肃静的官员，面目间没有依氏血脉一贯的不怒自威，苍白羸弱的五官柔柔的俘获天下男人。她的目光落在人群的最后，释然的看着炎离转身离去，风灌进她棉质的长裙，她一脸惊慌的扯住要追过来的洛晗，如同迷路的小孩。
　　炎离悄悄的随着拥挤的人流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