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30、第十五章 一波三折（上）

　　※风雪山庄※
　　十二月初一，是个艳阳天。明媚日光于万物间舞蹈，浑然不觉冬的气息。
　　踏着朱红，零星缓步走上擂台。她穿着她最爱的红色，火焰般跳跃的红。立定，微笑，零星朗声道：“诸位，在下缥缈宫零星，受宫主之命为诸位英雄豪杰带来一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天定伯仲’。此番对阵双方分别为有‘江湖第一大庄’之称的风雪山庄，与我缥缈宫。三个月前，雪剑剑主回归江湖，实乃大喜。谁知世事祸福难料，风剑剑主又于一个月前过世……”
　　台下，一侧是端坐着的比武双方，一侧是簇拥的着人群。白雪淡淡地笑着，冷眼扫过一张张充盈着期待的面颊。她的拳紧握，微微颤栗。
　　“白姑娘，”关切的声音轻轻响起，“你还好吧。”见白雪摇头，亦雪笑着鼓励：“放心，少主在天上看着，我们都不会输的。”她淡然的笑靥中，分明藏着那孤傲少年的影子。
　　是的，我们都不会输。
　　雷鸣般的欢呼陡然而起，却听高台之上，零星悦耳的嗓音响彻整个前院：“第一场比武，由风雪山庄亦雪，对阵缥缈宫二宫主冷如霰！”
　　震耳欲聋的高喊此起彼伏，亦雪施施然起身，翻上擂台。反观冷如霰亦不甘示弱，只见晶莹蓝光忽闪，她人已在台上。
　　一时间，两名绝尘女子傲然对立，空气仿佛被冻结。人群中骚动骤停，不明所以地静默着。
　　“咳，咳。”零星颇为尴尬地出声，“比武正式开始！”言罢，便落荒似的逃下擂台。待到回身看时，她由衷感激自己这一身轻功——高台之上，已结起厚厚一层冰，将战场隔绝在众人眼前。人们只能看到些模糊的光影，飘动在坚冰的另一侧。观战之人失望透顶，忿忿瞪着对面的缥缈宫宫主。
　　凌霏雁倒是视若不见，纤长的食指有规律地敲打桌上一本泛黄的书册，嘴角扬起丝隐隐笑意。
　　——欧阳亦，武林宗师欧阳三畏之女，无心剑传人。
　　寒意扑面而来，对方衣上的湖蓝图案，竟于刹那间化作汩汩细流，兀自淌着。亦雪不敢大意，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当世冰系法术唯一传人、缥缈宫二宫主——冷如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所象征，正是一种普天之下无人可蔑视的庞大力量。
　　——心思缜密，处变不惊。独自闯荡江湖数年，无一战失手。
　　她提着她的无心剑，无所畏惧。逃开对方犀利而充斥敌意的目光，亦雪遥望虚空一点，心中杂念渐消，万物静息。再没有冰层阻隔，她与自然化为一体。仿佛灵魂出窍般，她俯视着辽阔大地，看昆仑山巅之万年积雪，望江南水路之逶迤纵横，耐西北沙漠之灼热毒阳，享东南海角之人间胜境……
　　冰锥破空急冲，亦雪恍惚回神，却毫不费思索之力，抬手一招“焚火无谊”。
　　——借天地之力，所向披靡。
　　众人惊呼。从天而降一道火光打来，肆无忌惮啃食那层碍眼坚冰。然而烈焰“嘶嘶”作响，冰层犹在，丝毫未融。俄而，又是雷劈、风刮、土垒、霜打，一时间天昏地暗，仿佛世间万物都与这冰层为敌。但，接踵而至的威胁仅仅留下几道淡淡痕迹，天地分明，擂台上一切如故。
　　——是以，只需令其无法借力，便可轻胜。
　　亦雪伤，半身血渍，堪堪稳住身形，抬目望向对方，非怒反笑。那笑甚为诡异，犹如看到了些不为人知的丑事一般。冷如霰目光一凛，决意结束这场力量悬殊的比武。凭空现出个拳大的冰球，佁然静悬。
　　“哈，哈哈……”亦雪娇喘着，“冷如霰，缥缈宫二宫主，冰系法术唯一传人……难道只有这么点本事？”她轻蔑地看着对方，慢慢直起身子：“堂堂‘凝沧’，在你手中怎成了不中用的俗术？”她微眯起眼，高傲地笑：“纵使隔绝我与天地，也不得使我败于你手。呵，谁能想到，你竟已破了身？哈哈哈哈……”她疯狂地仰天长笑，入了魔般放荡不羁。
　　冷如霰缄默不语，兀自催动冰球缓缓胀大。
　　——数次死里逃生，直至败于独孤聆风手下，甘愿归入风雪山庄。
　　死一般的寂静。
　　清风不安地望着台上，拉拉烛风的衣袖，轻声问道：“亦雪……亦雪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会不会……会不会……”然而那小老头只是沉着张脸，不予回应。
　　另一侧，是满心忐忑的零星。她瞄一眼无痕，忽然明白了什么，匆匆俯身在凌霏雁耳畔低语几句。只见缥缈宫宫主脸色一变，抓起桌上一壶凉茶抛向擂台。
　　茶水洒出，划过一道优美弧线。瓷壶碎在冰层上，化为粉尘。顷刻间，轰鸣声暴起，坚冰炸开，裂片纷飞。白烟滚滚，火焰般跳动，消弭于高空。一人自冰中飞出，稳稳当当落在“风雪”旗杆之端，宽袍猎猎，正是亦雪！
　　“哼，若不是你救得及时，她怕已命丧黄泉。罢了，留下这条命也未尝不可。”她回剑入鞘，翻身立于白雪身前，抱拳道：“雪剑剑主，亦雪不辱使命，已赢下第一场比武！”眉宇间是万天豪气，浑然不若昔日那个细心沉着的少女。
　　白雪颔首，淡笑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凌霏雁。
　　缥缈宫众人急忙上台，在碎冰之间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二宫主，忙抬下疗伤。零星受命宣告：“第一场比武，风雪山庄——胜！”

　　※后院※
　　北风呼啸，落花满地。
　　独孤聆风灵前，奚悠雪悉心上药，口中道：“原来如此。‘凝沧’一式创始者冰清玉洁，冷如霰既非处女之身，使不得这招也是情理之中。”
　　亦雪抿嘴一笑：“看来凌霏雁也被蒙在鼓中。果真是少主在天之灵，保佑我风雪山庄首战告捷。”她神情肃穆地望了牌位半晌，不由叹道：“纵使她不失身，我虽无全胜把握，也决计不会落败。这世上，我独独服过一人，那便是……”
　　屋内香火袅袅，将牌上深刻的痕迹衬得模糊，恍惚间烟雾朦胧处现出张冷峻的脸，如平素般沉静、从容。
　　少主，你看着，我们都会赢。

　　初冬的晨，惟有纷飞的桃花洒满苍白天空。
　　林中，少年静立，恍若要融入这般非人间所有的梦幻。身后倏忽有了些许响动，他轻叹口气，道：“红并没有告诉我亦雪五行向水，否则我也不会犯险。”
　　“你与蓝……无痕，你知不知道，她或许会毁在你手中。”缥缈宫宫主的声音里藏着化不开的悲哀。九堂中，唯独冷如霰是能议大事之人。可惜古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亦难过英雄关。罢了，罢了。略微颤抖的声音透着寒意：“带她离开吧，我不需要生锈的兵刃。”
　　无痕颀长的背影蓦地一颤。
　　仿佛明白了什么，凌霏雁嘴角微扬，笑靥若寒冬盛开之梅，美丽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