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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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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院尚书办公室,赵瑾玉放下笔,扭头对皇帝陛下笑了笑,顺手揽住他的腰,说:“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桌上是一幅画,一个年轻男人倚着一匹黑马,眼中带笑,顾盼神飞。
皇帝对艺术没什么造诣,但是平常见得多,也不是一窍不通,于是眼看赵瑾玉寥寥几下来,不过几根简单的线条,画中人的眉眼神韵就都出来了,顿时十分佩服,连连点头道:“很好很好,你真是厉害。”
赵瑾玉说:“好了,怎么谢我?”
皇帝脸一红,大方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赵瑾玉一笑松手,把画纸吹干卷起来,递给皇帝,说:“那你去吧。”然后又叫来小七,吩咐道,“带陛下去见小五。”
皇帝之前没敢跟谢麒说实话,其实上官悦挨了太后一顿骂之后,并不是被杨少卿领走,而是被训练场带走关禁闭去了,听说吃了不少苦头,昨天才回到刑部。
因为沈朝的侍卫体系是独立的,天罗府不过是训练场下一个小分支,同样受那位神秘大首领的控制,所以皇帝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幸好谢麒一直在养伤,太后看的紧,才糊弄过去。
鹿港小镇出事时是在晚上,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侍卫们听到动静跑到谢麒房里时,就看见二皇子吐着血昏倒在地,小五蹲在他身边,面无表情。然后江潇潇很快赶到,也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果断的拿下了小五,叫军医来给谢麒疗伤。
小五认罪认的很干脆,就是死活不说为什么下狠手伤人,但是谢麒醒来后更干脆的给他翻了案,一口咬定不关他的事。
刑部的侍卫宿舍在大院西北角,是一排灰不溜秋十分不起眼的房子,房门上都有个圆圈,圈里写着数字,小七把皇帝带到五号门前,在门上敲了敲,然后对皇帝说:“这就是小五的住处,陛下进去吧,卑职在外头等着,有事只管叫我。”
皇帝点点头,抓着把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他走进去,反手关上房门。
那是一间很典型的单身宿舍,和锦书的房间差不多,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个衣柜,墙上挂着剑,简单而又冷冽。
皇帝在椅子上坐下,正面对一张硬板床,上官悦盘膝坐在床上,一身黑衣,脸色苍白,空气里飘着血腥气,他看着皇帝进来,眼神仍然平淡稳定,说:“不能见礼,陛下恕罪。”
皇帝点点头,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家二哥真是太缺心眼了。
上官悦明显有伤在身,皇帝也不想耽误他打坐,于是直奔主题,问道:“上官公子,你见过这个人么?”
上官悦凝神看去,只见皇帝双手错开,慢慢展开一幅画,等看清画中景象,他立刻呆住了。
好几分钟过去,上官悦仍然怔怔地看着画像,一言不发,皇帝举得手酸,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又问:“上官公子,你认不认识他?”
上官悦这才移开目光,又恢复成平静淡然的样子,看了皇帝一眼,说:“见过。”
当然见过,不然怎么会误了终生。
皇帝心想卧槽果然是这样,把画放回桌上,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上官悦沉默片刻,说:“后来猜到了。”
皇帝点点头,干脆地说:“反正我家那些事都不是秘密,我也不怕直说。对,他就是我和谢麒的大哥,也是我父皇的情人。”
安静今年四岁,那么五年前,正是大哥和那位不知名的女子在一起的时候。不用想也知道那时父皇和大哥之间有多僵硬,直接导致父皇独自去了昆仑,消极避世,而大哥留在中原。
雪殿弟子一直埋伏在大皇子身边,等到沈听忍无可忍,下令杀掉那名女子时,江南的上官少侠恰好路过……简直是迎面泼狗血。
皇帝陛下同情地看着上官悦,说:“其实你不出手也没事的,父皇只是发泄一下,不会当真下杀手,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大哥受人胁迫,那姑娘也是身不由己,父皇都知道。”
上官悦那么一插手,沈听瞬间找着迁怒对象,然后上官少侠就倒霉催的断送了锦绣前程。
谢麒是被胳膊疼醒的,迷迷糊糊往外一看,天色昏暗,又是晚上了,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他半死不活地叫了一声小河。他这住处常年空置,又不喜欢新调来的宫女,皇帝就把小河小溪派过来照顾他。
小河显然一直在屋里守着,他话音刚落,轻微的脚步声就到了床边。
谢麒说:“给我倒杯水。”
片刻后纱帐一开,一杯冒热气的茶水递进来,谢麒半坐起来,也懒的伸手,直接就着杯子喝了两口,他边喝边想着心事,无意中一抬头,瞬间把半口水都给喷出去了。
谢麒被呛的咳了好几声,瞪大眼睛说:“怎么是你!”
上官悦站在床前,背对着模糊的暮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殿下不就是在等我么。”
谢麒:“……”
谢麒心里一酸,小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上官悦没说话,转身走了,谢麒吓一跳,胡乱扒开帐子,光着脚跳下床就要去追,结果上官悦只是把水杯放回原处,就又走回来了。
谢麒:“……”
谢麒在心里狠狠的撞了撞墙,尴尬地回到床上。
上官悦把纱帐挂起来,坐在另一边床头,然后就像漠北来回的路上一样默不吭声。
天色实在太暗,五官容貌都看不清,别说表情了,什么都是昏昏的一团,于是谢麒整个人都紧张成了麻花,一匝一匝缠在心上,缠的他透不过气。
静默中渐渐有血腥味弥漫开,谢麒这会儿敏感的要命,马上就注意到了,但是他脑子打结,半晌才想到自己的外伤都好的差不多——那……谢麒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问:“你,你那个,受伤了?”
上官悦嗯了一声,语气平平地说:“拜殿下所赐,刑堂给的处罚。”
谢麒:“……”
谢麒大怒:“次奥,我不是说了与你无关么?他们怎么——”
上官悦没说话。
谢麒这才想起来训练场那些蛮不讲理的规矩,也闭嘴了,他受伤是事实,那么作为随行侍卫的上官悦就必须受罚,什么原因什么说法统统都没用。
真的是缺心眼吧。谢麒难过的要命,又后悔又伤心,半晌才颤声说:“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当年……害你含冤莫白,现在江湖上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我就赔一身武功给你,你少了一只手,我也赔一条手臂给你……我……”
他哽咽的说不下去,一千一万句道歉堵在心头,嘴唇都咬出血。
等了片刻,上官悦缓缓开口,淡淡地说:“殿下一片盛情,上官悦心领了。”
谢麒:“……”
这是重逢以来,上官悦第一次正式承认自己的身份,偏偏是在这么糟糕的情境下……谢麒又喜又惊又纠结又害怕。
夜幕降临,把黑衣静坐的青年包裹其中,谢麒屏住呼吸,隐约能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又沉又淡,静静地看过来,没有一丝波动。
沈朝最桀骜不驯的二皇子顷刻间热泪盈眶,只觉得半辈子都在一双眼里。
谢麒喃喃地说:“上官悦,你杀了我吧。”
上官悦说:“我为什么要杀你。”
谢麒想说因为我喜欢你又得不到你这种感觉好可怕所以我想死在你手里,但是没敢说出来。
上官悦接着说:“当年,不是不关你的事么?”
谢麒:“……”
上官悦说:“你吃定了皇帝陛下为你忧心着急,把真相讲给他听,不就是算准他会原原本本转述给我么?所以你非但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加重语气,慢慢地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是不是,谢麒?”
谢麒:“……”
谢大侠眼前飘出四个血淋淋的大字:卧槽,玩脱了。
然后上官悦就静悄悄地坐着不说话了,谢麒也不敢再开口,他把他爹的黑历史抖出来确实是想洗白自己,而且上官悦在皇城侍卫圈里待这么久,肯定知道他与沈听父子不合的事,仇恨一转移,情况应该就好转了。
其实当年两不相识,只是仰慕他少年得意纵横江湖,未必便存着爱恋,甚至可能只是习惯性和沈听过不去,才横插那么一脚,但是傻了吧唧的搭救太失败,在天下英雄面前,一场不公平的比试之后,眼睁睁看着偶像从众星捧月转眼声名狼藉,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未及相交已经永远错过。上官悦是谢麒生命里最遗憾的故事,每次想起来都惆怅的不行。
再相见纯属偶然,一瞥之下谢麒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传说中一股电流流遍全身的感觉,他带着安静没能当场追上,于是跑到当地知府家里,很牛逼的让他发寻人启事,结果瞎猫撞见死耗子,知府恰好是刑部特使的接待人。
特么的这揍是天意啊。谢麒觉得自己快疯了,回到京城就去找赵瑾玉要人,一个名字在心上挂了那么些年,没想到还有在人间再见的时候。
但是,先在刑部碰壁,再被杨少卿打伤,而上官悦一直站在旁边,平静冷淡,一言不发。
满腔喜悦被浇灭,谢麒这才想起,原来中间隔的不止有自己长久的想念……故人重逢,往事却不堪回首。
谢麒从没想过感情这种东西,就是觉得难过,灰心沮丧,于是一连很多天窝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哪也不想去。有一天他照例在御花园睡午觉,然后……特么的做了个春梦。
醒过来吓了个半死。
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中招了。
真是坑爹啊。忽然遭遇书里戏里说的爱情,又甜蜜又惊恐,又欣喜又绝望。然后就是一路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心里有那么强烈的愿望,却连一句话都说不上,苦逼的想死。
就像现在,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隔着天涯。
上官悦的脸模糊不清,谢麒搜肠刮肚想了大半天,忽然脱口道:“你,你饿不饿?”
然后他就忐忑地期待上官悦回应,但是听到的却是敲门声,小河在外头说:“二殿下,你醒了么?该吃晚饭了。”
谢麒:“……”
谢麒生气地说:“你别进来!放在门外就行了。”
外头沉默了一下,小河接着说:“好。不过,太后娘娘好像正在往这边过来,估计是要陪殿下一起吃的。殿下看着办吧,奴婢告退。”
谢麒:“……”
谢麒还没来得及说话,上官悦忽然站起来,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下次再来看你。”然后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卧槽这是什么意思?谢麒呆了一会儿,忍不住对着空气喊了一声,“上官悦!”
接下来的几天,每到傍晚时分上官悦都会来毓秀宫坐一会儿,他还是很少说话,什么情绪都不露,好几次谢麒都怀疑是不是自家小弟通过赵瑾玉命令这人来的。
忐忑不安又不敢问出来,捉急的不得了,终于等到薛神医说没有大碍了可以活动一下,于是这天上官悦走后,谢麒立刻跑去找皇帝。
结果小桥说:“啊,可是陛下和赵大人出去散(yue)步(hui),还没回来。要不我去叫叫他?”
谢麒:“……”
叫毛线啊老子又得罪不起赵瑾玉。谢麒沮丧地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