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梦华录》洞微

26、第13节

　　“王萱大人，王萱大人！”其实她心里一直很犯疑，到底郭嘉信里写了什么，让陈家自陈珪以下，对她都恭恭敬敬地很客气。但今天不是考虑这事情的时候。急急赶来的是陈应，一副和平日的小心谨慎不相符的慌张样子，让她一下也提心吊胆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强压下不安，她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
　　“曹操大人的军队已经开来了，今天吕布大人把父亲召去，把他直接派去了小沛。父亲急匆匆的，此刻恐怕已经出城，家里才刚得到消息。你是曹操大人派来的使者，留在这城里，怕有什么意外，还是赶紧乘着这时候城门尚未关闭，混出城去，估计父亲大人他们还没走远，你跟着他的队伍去小沛，比留在下邳城里安全些。”虽是紧急关头，陈应的话还是说的仔仔细细，方方面面都顾应得到。原本王萱和郭嘉商议好的退路，就是她跟着陈登或者陈珪一起回到曹营，眼下任务早就完成，陈登父子又都离开下邳，若是她还留在陈家，若是陈家父子起兵背叛吕布后出了什么岔子，自己不但派不了什么用处，还可能连累他们。事到如今，确实是离开比较好。
　　“但是你……难道还留在城中？”吕布还敢任用陈登父子，可能就是因为作为人质的陈应还在城中的关系吧。那一旦陈应的父兄反叛之后……王萱觉得不用想，也能猜到结局。那时候董卓在洛阳大开杀戒，屠戮士族的场景她还模糊记得。
　　“哈哈，王萱大人不必顾虑我。”陈应看着她，难得地露出了笑容。“父兄自有安排，我并不担心。倘若还有什么万一，那也是命中注定。但有我在城内，让父兄得以脱身，也是合算的买卖了。”
　　看着陈家次子那平凡的面容，王萱也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弃子之命，她比谁都清楚，既然他能看得如此达观，她也知道不必多言。简单收拾了一下，她就偷偷摸摸地离开了陈家。

　　在被人拦下来之前，王萱根本没想过万一自己这次被人发现要怎么办。可能是出门之前郭嘉向她保证得太信誓旦旦，也可能是开始这阵子过得太顺，以至于她把这趟差事想得太乐观了。
　　“这位小哥，请留步。”
　　甚至在看清拦住自己的人是谁之前，王萱还把事情想得挺简单；但抬头一看，那张年轻而精悍的武将面孔，正是曾经说她很面熟的吕布部将张辽，字文远。对方看着她的目光里一点怀疑的神色也没有——根本就是认出了她。
　　这下可真的是撞到灾星了。眼看着张辽背后的士兵正在凑过来，王萱咬咬牙，狠下心决定赌上一赌。张辽曾经是跟着进洛阳的董卓老部下。这是郭嘉有意无意提起过的。如果他对自己面熟是因为他曾经见过自己……
　　“文远大人！这不是文远大人吗！”面前的少年愣了片刻，突然一改之前的畏缩，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几乎要向着他身上扑来。纵然是什么战阵都见过的张辽，也吃了一惊。他自认擅长认人，见过的面孔哪怕过去很多年也不会忘记。这少年他绝对没有认错，是曹操身边的人，出现在这下邳城里，一定有什么阴谋。那为何见到自己，非但不害怕，还主动迎了上来呢？莫非他真如自己所想……他不知该作何反应，狐疑地站着不动。
　　“文远大人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当年在洛阳的时候，承蒙大人关照多时，一直找不到机会回报，听说大人在下邳吕布大人这里做事，特地前来投奔，没想到真的能遇上大人，真是太好了！”王萱声音并不大，但却说得干净清楚，特地咬重了洛阳二字。不管是死是活，她心想，好歹先把自己和陈家撇清关系，别让张辽想到那个方向去才好。
　　洛阳？张辽心里不由得一惊，莫非眼前这孩子真的是……？倘若真是这样，眼前将他是曹营密探的事情闹破，倒未必是件好事。但若只是他故弄玄虚，日后被吕布发现，自己虽是老部下，但也难免一顿责罚。疑惑之下，他仔细看着面前的少年，虽是隔了多年，和当年那个一团稚气的孩童当然不是很相似，但五官样貌，还是显得眼熟。正在他犹豫的时候，背后有人插话。
　　“既然是远来投奔的，张都尉何不先带了他回去再说？这街上现在兵荒马乱的，可不是个聊天的地儿啊。”
　　说话的人外表非常醒目，虽然穿的是普通士兵的服饰，却有着和中原人不同的黄发，月白色的眸子神采奕奕。王萱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就是曾经在她刚到下邳的时候，在街市上和她擦肩而过的西域少年么？若是被他认出，那可就更麻烦了。不料这少年毫无揭破她的意思，笑的很爽朗，提出的建议也顺理成章，反而帮了她一把。张辽点点头，打发了身后跟随的几个士兵，就把王萱像提小鸡一样提回了家。王萱哀怨地看了一眼其实已经离得不远的下邳城门，没敢挣扎也没敢反抗。

　　“是曹操派你来的？”把王萱不客气地往坐席上一丢，张辽显然不打算和她绕弯子。不过他看起来不是会把人零剐碎挖的那种人，所以王萱并不怕他。她整了整衣服，清了清嗓子，回答得自然流畅。
　　“我是奉了天子的命令来这里的。”
　　“天子？”张辽显然更疑惑了，死死地盯着她。“你说天子，是什么意思？”
　　“天子的意思就是天子的意思咯。”既然编了谎，那就把谎说说圆。不过都是为了求生而已，王萱说起谎来毫不犹豫。面前这人并非军师，也非穷凶极恶不讲理，如果震慑得住他，那自己倒可能还有一丝逃生的机会。“假若我没记错，文远大人是从董卓进京之前就跟着他的吧。”
　　“没错。”一时摸不清她的底细，张辽也不好轻易把她怎样，接着她的话头顺口答了。
　　“到现在只是个骑都尉，你难道不想升得更高吗？跟着吕布的话，可是没希望升官的啊。”
　　策反其实不是王萱自己能想得到的主意，只是之前听郭嘉提起过，她便随口提出来，只是想着先忽悠一下眼前看起来多少还是有几分耿直的武将而已。
　　吕布并无十分的战意。为大将者若无战意，下面的副将武官们就更不会有。倘若稍加利用，说不定能为我所用。王萱觉得自己比起他和荀彧这些专业军师，自然没那么多弯弯绕，她能想到用来打动人的，无非是高官厚禄，金钱美色。不管是治世乱世，对一般人而言，这几样东西总有合意的。
　　“这是什么意思？”张辽看着她的眼神更锐利了。
　　“这还不明白么？我是代表天子的意思来的，天子是站在曹司空那边的，你跟着吕布，已经没有出头的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