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诺》师拭眉

6、第五章 执念

　　从此，思语便在素问草堂正式落户。日间她一般就是跟随执念学习岐黄医道，闲了就上萧恬恬那里去讨些关于摄心术的书籍翻阅。还真就应了老爷子的那句话，能学多少全凭她个人造化，他反正是半分不教的，更不许她叫自己师父。她到也够争气，自修自习，看不懂的找人问些，加上她本身在音韵上也有些过人的天赋，日久天长，竟叫她在摄心术一道上自学成才了！老爷子得知，更是喜笑颜开，暗下没少感叹自己没有看错人的。他明里不教，暗地却给女儿指定了书目叫女儿拿给思语看。又或是通过锦泽暗示思语哪些关窍该如何突破。思语心里自然明白老爷子的爱才之意，于是更加勤恳，不敢懈怠。执念对她更是倾囊相授，除过在医道上知无不言，养身道上也对思语更加上心。从饮食冷暖到精神气色，无一不是体贴入微，每晚更按思语当日的身体状况命人送汤送水从不间断。思语感念执念对自己的一诺真心，嘴上虽然不说，明里暗里，却总赶在执念之前就把执念医馆里要做的事能代劳的都代劳了。两人就这么互敬互惜，几年下来，竟养出了些和别人不同的默契灵犀，有时只需一个眼神，两人就能知晓对方心意。这倒叫叶思忘看着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只希望妹子的心结能从此解开。执念那么疼她，能得执念照顾她一生一世，那他也就可以放心了。
　　山中岁月容易过，世间繁华几变迁。
　　转眼，他兄妹到这渺苍崖便满了四个年头。这年才开春，就遇见大规模的疫症横行。蔓延速度之快，死亡人数之多，均是前所未见。执念亦是忙了起来，查经据典，研发汤药，一有进展就赶着下山到附近村落推广实验，直弄得废寝忘食，半个月下来就瘦了一圈。思语自到缈苍崖来，从来见执念都是修心养性，谦和温文，哪见过他这么拼命的，只是他不说，她也就不问，每天跟着他捣药熬药研究医经，每当他赶她休息，她就佯装听话，过后仍是背着他起来，替他做完一切。执念每次发现，总是佯怒：“你再这样不爱惜身体，我可生气了！”她倒不怕，依旧笑嘻嘻地攀着他的小臂，长睫扑闪闪的轻眨说道：“你那么疼我，才不会生我气呢！”执念只是无奈，最后干脆在自己屋里又命人放了张床，拿屏风一挡，晚间就叫思语和自己同屋共住，思语这才老实了下来。
　　饶是这样，思语还是有了些积劳成疾的症候，本来身子就单薄，累了半月，她更觉得饮食消退，夜里睡不着，白天又容易乏。终于在一天看药炉的时候，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多久过去，她只觉得手背上一阵疼痛钻心袭来，强睁双眼时，只见执念铁青着脸色正在给她双手上药。右手背上近一半皮肤已叫烧毁，左手上亦是星星点点，伤口火辣辣的疼，看着很是狰狞怕人。
　　发生什么事了……药炉……
　　“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执念见她虽已醒来，目光却仍有些呆呆迷迷的不甚清醒，原本想好的一顿教训顿时抛诸脑后。他脸色虽不好看，但语调中已是疼惜居多，虽有些责备的意思，但她听在心里，不由觉得暖意融融。想旧日在家中时，除过母亲，谁见了她不是百般欺侮。只因着母亲只生了她一个，还偏偏是女孩，父亲又一副不管不理的态度。后来死里逃生，虽有叶思忘视他如一母同胞，但叶思忘又是个武将之后，哪懂得什么温柔体贴？况且叶思忘又总是经常不在渺苍崖，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平日里素问草堂她也就是跟着执念一起出出进进学医出诊过日子。今番手被烫伤，执念这半嗔不怒分明处处关心的态度，倒勾她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悲伤过往，于是她眼底一酸，泪水扑簌簌便流了下来。
　　“现在知道疼了？”执念见她哭了，只当她是疼的狠了，心里便彻底软化了下来。她只怕他取笑自己，于是忙抬手想要抹泪，他赶忙一把捉住了她，伸手轻轻替她抹去泪水，关切问道：“很痛吗？”
　　“左手疼，右手不疼。”她听他温柔下来，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泪痕未干，脸上却已是笑靥甜甜。
　　“还笑？”他嘴里说着，面上仍是掩不住笑意，修长的手指往她鼻尖轻轻一刮，眉间隐现忧色，“右手那是真烧坏了，自然就没知觉了的。”
　　思语望着他捉着自己的右手捧在手心满是担心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阵平安喜乐，恍惚间倦意袭来，她眼帘不由得垂下，口中喃喃，尽是笑意：“你会帮我治好的，我怕什么？”
　　“嗯”他轻轻说道，言语间叹息几不可闻，“只怕是会留痕迹的，伤那么重……”
　　“那有什么？我又不嫁人，不碍事的……”她应声，脑子似乎已经开始混沌。
　　“哦？”执念见她倦了，声音更轻，“好好的，怎么尽说傻话？”
　　“呵……男人……”她倦极，嘴角虽仍然带笑，眉眼间却缠上了难以言说的凄苦，“只有自己才不会伤害自己……”
　　执念听了，心中不由得一阵抽搐，脸上笑意已是尽去。望着她蜷成一团散发着不安情绪的瘦弱身躯，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去抚平她心底所有的的伤痛。可指尖才到眉心，他却又再不忍碰触，顿了顿，终于还是收回了手指，柔声安慰道：“你累了，睡会，醒来就没事了……”
　　他起身要走，思语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角，轻轻央告说道：“别走……”
　　执念转眼看她，她微睁的双眼中，水汪汪的已然红透，直望得他怜意更甚，心中莫名感到一阵不弱的酸楚，于是他脱口应承说道：“我不走的，你放心睡吧，我守着你。”
　　说完，执念在床边的藤椅上坐下，任她抓着自己的衣角。看着她又度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他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的，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