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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早膳争端 ...

  •   回到屋子,居然见到白暝在尽心尽力地收拾床铺,见到天禄他停下手微微一笑,一头银丝分毫不乱。天禄不禁想起过去这家伙还小的时候,才到自己一半高的小白孩儿收拾衣服,爬到锅台上颠大勺,还企图每天一遍做大扫除。当时呀就觉得以后谁嫁了他家小阿白绝对会幸福得要命,还考虑过得找个公主配他不然太浪费。孙姑姑前来毕恭毕敬地将大法师迎走后,天禄辗转反侧一晚上。好不容易入睡,居然梦见第二天早晨一开门,发现旁边大祭司也一起开门,二人对视许久后,大祭司还邀请他一同共进早餐。
      天禄猛地惊醒,摇了半天头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那位大祭司需不需要吃早餐都不一定,而且要自己跟他一起……
      消化都会不良吧。

      结果再躺回去就睡不着了,看着窗外一直等日出。
      祭星宫的饕餮钟响起,如同地底巨兽的长鸣。等着天大亮了,天禄才慢吞吞地起身穿衣服,拖着步子走到门边刚想推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一推门真的看见大祭司怎么办?

      炎璜,那位大祭司,就住在他隔壁啊……

      天禄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忽然抽了,飞奔回去猛照镜子,紧接着就翻箱倒柜地把衣服丢了一地。他自己没什么行囊,衣物基本是这一个月中各种进贡,礼服绸袍已经存了几十件,赤橙黄绿青蓝紫,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天禄原本根本没打算碰这些人类制作的玩意儿,谁知今天看着他自己那几件居然觉得无比的不上台面。说来真是笑话,上祭台入宫宴哪次他还嫌弃过衣装,今天却魔怔了,一件一件地试啊,在铜镜前左比右比啊,前看后看,生生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最终挑出一件紫绀色的,做工极其繁复,几乎可以穿着去结婚,在镜子前扭来扭曲摆造型,好容易觉得还能帮他提升一二分的高贵,又回到门口。
      上回这样在意外貌,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看着那扇雕花木门,天禄心跳加速。
      按上去。
      用力。
      欠开一条缝。
      大开。
      踏出!

      走廊上只有天禄一个人。
      空空,荡荡,一阵风吹来,可哪有人一同出来。
      一直提着的气如池水般一点点流逝,天禄怔怔地站在那里,忘了自己为何出来。
      他低下头扯扯嘴角,眨眼了眨眼,又眨了眨,回了屋去。

      这是他平日起床梳洗的时辰,孙姑姑领着两个宫女不知从哪冒出来,看见了单薄的上神尊下靠在门上,小心翼翼地问:“尊下已经梳洗好了?”
      天禄从思绪中被惊醒,看清是孙姑姑在自己身后,又冒上一股酸涩的情绪,心中骂自己也太莫名其妙了,低声说:“嗯。那个,传早膳吧,邀大法师过来一同用。”
      孙姑姑睁大了眼睛,后面两个婢女互相看了看,抿住嘴唇。孙姑姑搓了好半天的手,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说,终于还是小心地开口:“尊下呀。”
      “嗯?”
      “大祭司以后每天要同您一起用早膳,尊下不知道吗?”
      天禄随意答了句:“哦,这样……啊?!”
      他像被雷劈了似的瞪着孙姑姑,声音都变了调了:“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大祭司?大祭司?!!!!!”

      隔壁,炎璜对镜而坐,任侍女梳着极少束起的长发,听见那声开头振聋发聩结尾猛地降下去的嚎叫,不禁勾起了嘴角。
      “雯儿。”他唤宫女的名字,说了句什么。

      白暝是一个尊贵、亲和、又善持家——当然,是为特定人——的男人。
      今日是他和他家银儿久别重逢后首次一起用早膳的日子。如同十年以前的每一个早晨一样,他找到膳房亲自下厨,决定准备一顿丰盛的早宴,但是一个宫女怯生生对掌事宫女讲得悄悄话让他略微有些在意。
      大祭司不喜欢吃这个吧,以前做的时候大祭司从来都不会动筷的……

      大祭司?
      白暝没有在意。
      跟大祭司有何关系。

      因此,当他坐在处于三足鼎立状态的餐桌前,眼角瞥着某位不速之客的时候,先是一愣,看向天禄。银儿也显得有些惊异,看来不是二人日日同食……他一点点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却不知虽然天禄的确是第一次同大祭司一起用早膳,但那惊讶却绝不是为此。

      炎璜,把头发束起来了啊。
      八仙桌上,天禄居于中间,大祭司、大法师分列左右,空出的一边不断端上精美的菜肴,因为桌上诡异的气氛,下人们连脚步都增快了一倍。
      天禄不断瞥着大祭司,虽然他总是觉得后者高不可攀,但不可否认,炎璜将头发束起来显得更加俊逸出尘,耀眼夺目得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虽然还是判断不出他在想什么……
      大祭司脑海中:婢女们的速度尚有很大提升之空间,宜立即培养。

      只不过,这餐桌上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利于用膳啊。

      “呵呵,呵呵,呵呵呵。”天禄决定打破一下沉寂,遭到一边站着侍奉的孙姑姑一记眼刀。
      好家伙,敢瞪主子了是吧?他立马瞪回去,看看大法师,又看俺大祭司。
      若是找到说梦都是假的的那个骗子,一定要让他入魇魔之道永世不得轮回!

      孙姑姑开始愁闷,今日一半的膳食都是大法师准备的,不知合不合大祭司胃口。

      饭菜到齐。
      大祭司淡笑道:“上神入住祭星巅一个月有余,鄙人一直没有好生招待,多有罪过还请上神担待。因此诚请上神准许鄙人,今后同上神共用早膳,以尽侍奉之职,表崇敬之意。”
      白暝微笑:“大祭司果然尽忠职守。”
      弹簧垂眸道:“自然也是为着鄙人能同上神愈发亲厚之私心。”
      天禄正喝茶漱口,差点喷出来。
      白暝笑容不变:“见到大祭司如此爱戴银儿,白暝真是感激不已。”
      银儿。
      大祭司发觉自己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尤其是从那个男人口中说出来。
      天禄这两天嗓子不好,喝了口水咳嗽了一长串,引得旁边二人均看过去,天禄一抹嘴巴用筷子指指一桌美食:“再不吃可就凉了。”

      于是,一正式开始就有了剑拔弩张的理由。

      大祭司长眸微斜,目光示意旁边立着冒汗的侍女盛了一碗冰糖燕窝,放在天禄左手边。
      大法师笑容温柔,令他身旁看这一桌美男已经痴了的侍女盛来一碗荷叶粥放在天禄右手边。
      二位一个清幽一个柔和,齐刷刷看向天禄。
      两只瓷碗精美非凡,盈盈闪光。

      一圈侍女擦汗。
      这二位斗地太明显了……

      侍女甲:看来上神是嗓子不大好,那自然是要选大祭司的冰糖燕窝了,众所周知冰糖润喉,燕窝润肺养生,二者合二为一是多么上等的佳肴,任谁都要这样选的。
      侍女乙:那可不一定,我看就正相反,要说冰糖,荷叶粥中也有,要说功效,荷叶粥不仅润肺,还能清火,这几日正值秋伏,最是需要去火之时,何况大清早总不好一上来就吃燕窝呀。
      侍女丙:怎么不能?燕窝更贵重。
      侍女丁:哪可只选贵的不选对的?
      侍女戊:选大法师的有碍大玉尊严!
      侍女己:选大祭司的影响两国关系!
      侍女庚:大祭司的好!侍女辛:大法师的好!大祭司!大法师!大祭司!大法师!

      大祭司和大法师一边一个,似不在意实则都目光灼灼。
      山雨欲来之时——
      天禄捧起荷叶粥喝光了。

      那荷叶粥温糯清凉,熬得甘香浓稠,入口即化。天禄神清气爽,觉得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不觉怨自己喝得太快,回味中忽而想起什么:“白暝,这是你……”
      白暝浅笑:“还可以?”
      “非常可以。”天禄愣了一下,“你这十年都得亲自下厨?”
      “十六岁时为了找你进宫做了少法师,这是十年来第一次。”

      周围宫女沉默了。
      进宫直接做仅次于大法师的少法师。
      十六岁的少法师。

      两人热络地共享起过去十年的经历,十六年的相依,如今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连插针的空隙都没有,更不要说本就不善多言辞的大祭司。
      炎璜被排除了。

      斟了一杯酒,他畅饮而下。

      孙姑姑微微不仁,悄悄走过来:“大祭司,清早不宜饮酒,奴婢给您撤下去。”瞪了后面一众宫女一眼,责难是谁一早晨就上酒来的。宫女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一致看向上神尊下。

      天禄微微一愣,看过去,却正撞入一副画面。
      大祭司一袭杜若色长衣,态浓意远,青丝束起唯两鬓垂下,侧脸分外瘦削,浅浅将嘴唇抿成一条线,下颌显出孤高的傲气,令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薄雾般的颜色。像早春的濛濛烟雨,些许的淡漠,些许的……

      那感觉他说不出,心中却感受得到。
      就这样,天禄看得出了神。
      大祭司察觉,放下酒觞,琥珀色的眸子看过来。
      天禄赶紧低头喝茶。

      白暝沉静地笑,面部线条柔和中带了牡丹般的清丽贵气,见天禄停下话头,便也不再提。
      渐渐静下来。

      一屋子的宫女,连同孙姑姑都低头不敢再看了。

      这时,门外忽然有婢女叫:“四王爷,您怎么在这里?”
      熙唯的声音带了丝踌躇:“大祭司与上神……是在这里用早膳么?”
      “您稍等,奴婢给您通报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去,门被拉开,婢女恭敬地弯着腰进来:“四王爷来了。”门外熙唯劲瘦修长的身形。天禄迅速瞄了大祭司一眼,后者仍是淡漠的神情,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心理,忽然就兴奋起来,招呼道:“四王爷吗?来来来,一起吃点。”

      熙唯第一个自然看的是不管怎么笑都带了丝妖冶的天禄,正想笑,迎上了白暝平静如水的目光。时常在外带兵打仗镇守边关的四王爷,这位不是来使大玉的摩罗大法师,而是欲来他的国家夺取上神的敌国执掌神权者。他心中怒气瞬间窜起来,差点脱口而出“他怎么也在?”,好不容易压下去,知道自己不能再退出去,只得迈着武将的大步威猛地走向八仙桌,一屁股坐在空出来的一边,看也不看白暝,简直是鼻孔里都在冒火。
      自然,他也没有看大祭司。

      天禄丹凤眼眯成两条线,像只狐狸,反反复复看着四王爷,又去看大祭司。
      他心里也冒出一股火,仿佛是邪火,而且怎么都灭不掉。

      随着一根筋武将王爷的加入,餐桌上掀起又一轮热烈风潮。各种唇枪舌剑精彩纷呈地交互起来。
      熙唯跟白暝一个火热一个静美,攻击就跟打在棉花上,说什么都会被绕过去。四王爷面对敌军肚子里的火烧得越来越旺,恨不能掀翻桌子把那家伙压死,把他那脸可恶的笑容压碎。到最后四王爷简直要耍起小孩子脾气,愤怒至极差点跳脚。宫女们都不禁暗笑起来,孙姑姑乃是老一辈,慈爱地看着四个人心想,真像在打麻将啊。(喂!)
      在四王爷想要大吼“驱除鞑虏大玉称王”时,大祭司不经意般抛了一个眼神过去,使得火山暂时忍住了喷发的冲动,转而另寻出口。熙唯头脑中灵光一闪,看看那三个人,笑道:“今日早膳真是用得热闹,本王忽然有个提议,不知诸位想不想听?”
      天禄渐渐习惯了宫里这一套,老佛爷般抬抬手:“王爷但讲无妨。”
      四王爷一笑:“大玉大祭祀与摩罗大法师在本国都是神权之巅的人物,巫力也是一国最强。现下恰逢都在这里,何不较量较量谁更厉害……”他目光化为利箭射向白暝,“比试一番?”
      屋子里又是一静。

      这等比试可非寻常,且不说两国尊严,若是一个不测,甚至可能引发战争。
      孙姑姑听到这话先是骇了一跳,暗骂四王怎么这么不长脑子,接着又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么离谱的提议大祭司是不可能同意的。

      果然,炎璜道:“四王爷,这……”
      “比吧。”天禄忽然说。
      三束目光聚集过去。
      天禄歪在椅子上,指头上绕着一绺黑发,笑容漫不经心,谁也不看:“本上神有兴趣,”顿了顿,“非常有兴趣。”

      孙姑姑不以为意,反正大祭司不会答应。

      炎璜起身作揖道:“那就请大法师手下留情了。”白暝还礼。

      孙姑姑傻了。

      天禄叫道:“不过,有一个条件。”
      四王爷计谋实现,正兴冲冲地:“上神有何高见?”
      上神尊下笑容中蕴藏着熠熠生辉的趣味,伸出四根漂亮的手指:
      “四个人,一起比。”天禄笑容愈发璀璨逼人,“我谁也不帮,哪个都打,你们仨互相比,谁赢了我就去谁的国家!

      一言出,四座惊。

      白暝看天禄不像开玩笑,虽然笑容不变但心不禁缩起来。天禄这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但绝不会言而无信。如今情况……他看着炎璜和四王爷,眯起眼睛。
      对摩罗不利啊。

      四王爷却惊得开始咬指甲。
      他他他他、他其实是巫术白痴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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