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微》活色升香

1、第 1 章

　　我的大学和大多数人的大学一样，混沌或者无聊或者不知所谓的忙碌。大学毕业后我留在原来读书的城市，在当地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每个月拿到一份可以维持我和我的小女朋友基本花销的薪水。我的小女朋友是我的师妹，我毕业的时候她读大三。她甜美而温顺，我曾经以为遇见她是我十世修来的运气。她毕业时，我还在原来的公司，原来的岗位，工资象征性的长了一点，但她的化妆品已经从小护士升级到欧莱雅。她毕业后三个月我们分手了，那是深秋时节，北方的城市，夜里已经开始霜冻。

　　最后的晚餐，我喝了点酒，我自古以来就不胜酒力，但我觉得如果不搞的悲壮一点就太没有被人抛弃的氛围了。

　　“你是好人，以后好好生活吧，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她依然柔声细语。我笑了一下，嘴角应该扯得很到位，眼睛也跟着模糊起来。
　　“这酒还真难喝。”我把最后一口灌进嘴里。

　　她在我的醉眼或者泪眼里上了一辆黑色宝马，黑色宝马在这个不算大的城市屈指可数。

　　我终于在酒劲完全上来之前摸回自己租住的那个小区。小区离学校很近，当初是为了和女友约会方便。

　　楼道里的灯又坏了，混黑一片，我扶着栏杆往上爬，我住在五楼。

　　“WO~~”刚拐到二楼的台阶，突然踩到一个绵软的东西，发出一声轻闷的叫音。我吓了一跳，借着若有若无的光线，看见一个人蜷缩在那里。

　　“对不起！”我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绕过去。

　　“咚”一声闷响，我回过身去，看见那人竟躺倒在楼梯连接处的平台上。

　　“喂！”我拍了拍他的脸，隐约看出应该是刚进大学的小男生，这个小区住着很多不愿意守宿舍规范的学生。他的脸很凉，估计在外边呆的时间不短了。不会又是一个被抛弃的人吧？

　　早上醒来，阳光竟然很好，脑袋像被人打了一棍，疼得让人发蒙。

　　肚子胀得不行了，急匆匆的去解决一下。

　　从厕所出来，猛地发现客厅里的沙发上的毛毯里像卷着一团东西，我走过去，一惊，一个男孩缩在毛毯里，睡得很沉，稍长的头发半遮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皮肤白皙，可以跟化妆品广告里的女模特相媲美。

　　我大脑突然打结，看了看四周，的确是在我的家。谁啊？

　　头疼，算了，不想了，好像昨晚确实在楼道里看到有个人。我拍了拍脑门，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栽在床上，半醒半梦间看到满屋都是前女友的影子。

　　“喂，喂……”谁在拍我的脸，手很凉。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正在凑近的那张脸“啊”了一声，又猛地后退。

　　“醒了？呵呵！”他尴尬的轻笑了两声，“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哪里？”

　　“哪里？我家。”我起身坐在床边上。

　　“你家？我怎么到你家了？”

　　“不知道。”

　　“啊？这是XX小区吧？”

　　“是。15栋，三单元，502室。”我把具体地址给他。

　　“啊？天哪，对不起，我走错门了，我昨晚跟同学去喝酒，有点喝多了，跑到你家来了，没打扰你吧？我住302，我叫程微，微风习习的微。”

　　“我昨晚也喝多了，好像看见你在二楼台阶上睡着了，具体，我也记不清楚了。”

　　“哦，谢谢啦，你真是好人啊。”他朝我一笑，竟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要不是你，我可能都冻死在那里了。”

　　“没那么夸张，这天气还冻不死人。”

　　“那也得冻感冒了阿。”他脸上带着小男生特有的生机，声音活跃的不太符合他文静的外表。

　　“行了。你要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哦，我是J大98级经管2班的，我这学期就住在302，你有什么可以过来找我。”

　　“哦。”

　　“那我走了。”

　　接下来的周末空荡荡的，她带走了所有的东西，连一根长发也没有留下，很彻底的消失了，我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梦。

　　黄昏时，突然决出有点饿，我晃荡到小区附近的小吃街上搜寻可以引起我食欲的东西。

　　日日慢慢过去，冬天的时候下了很大一场雪，等雪化了，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上班族和上学族的作息规律完全不同，所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程微。

　　我竟然不知不觉中化悲痛为力量，老板竟然提升我做了部门经理，虽然下属只有四个人，但毕竟属于中层管理者了，工资比以前翻了一番，这就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吧。

　　心情好的时候，我喜欢自己下厨犒劳一下自己。小区附近有一个菜场，瓜果时蔬，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我做菜的时候有人敲门，我一打开，竟是程微。

　　他像小狗一样吸着鼻子直接钻到我的厨房。

　　“哈哈，果然被我找到了。红烧小排，清蒸鲤鱼，糖醋藕片……”

　　眼看着他的口水要淌到我的盘子里，我赶紧一把把他揪出来。

　　“什么节日啊，这么丰盛？”他赖皮的往后躲着，顺手抓了块小排塞进嘴里。

　　“哇，比我妈做得还好吃。”

　　“我告诉你可以吃了吗？”

　　我没有控制好音量，他被吓了一跳。排骨含在半张的嘴里，差点掉出来。他眼睛大大的，很清澈，看着我的时候，带着一点点受伤的委屈。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没吃过饭的话就过去坐下来。”

　　他愣了一下，欢呼着退出厨房。我端着菜出来的时候看见他添了一下捏过小排的手指，小猫一样。

　　他的饭量和单薄的体型完全不成比例，看着他的好胃口会让做饭的人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所以当他吃饱喝足后一脸满足的蜷进沙发时，我几乎是兴致盎然的收拾好了桌子上的杯盘狼藉。

　　“今晚有足球，你看不看？”他帮躺在沙发上，朝我晃了晃遥控器。

　　“这里好像应该是我的家。”

　　“嗯。那好吧，谢谢你丰盛的晚餐，我要回去了。”

　　他把遥控器放在沙发扶手上，站起身来往外走。要出门时又回过头说：“两个人一起看比一个人自己看好的多。”

　　“我不看球的。”是的，我不知道这种很多人围着一个球跑来跑去的游戏有多好玩，竟让那么多人热血沸腾。

　　他无奈的走了。但是只要哪天我在家里改善伙食他都回准时赶到，我说他鼻子灵的像装着风向标，他说是装着感应器。

　　“房东要赶我走了。”暑假前的一天晚上，他过来蹭饭，一脸失落。

　　“为什么？”

　　“我拖欠他房租。”

　　“那就乖乖回学校去。”

　　“啊？”他声音拖得很长：“你也在那里住过的，你知道那里的欧巴桑多变态，十点多就停电……”

　　“在学校的时候要好好珍惜校园生活，否则离开的时候会很遗憾的。”

　　“你也遗憾过？”

　　“我没什么遗憾。”是的，唯一的遗憾就是来了这所学校。

　　“那好吧，我回去。那以后我还能来蹭饭吗？”

　　“周六晚上你没事就过来。”

　　“好阿，你真好。”他笑了，眼睛弯弯的，像新升的月牙。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经理的高薪当然也不是白拿的。每天几乎都要忙到八九点，到家就是十点多了。周六上午肯定是要补眠的，睡到下午两点左右，到菜场采买好食材，到晚上便会有丰盛的饭菜在桌上，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周六不用去约会吗？”

　　“太忙了，那会有女孩子愿意来跟我约会。”

　　“怎么会呢？长得这么帅，也算小有成就，怎么也算上黄金王老五了。”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

　　“谁说我是小孩子，我也20岁了好不好？”

　　“行了，快吃饭吧。”

　　“人家关心你啊。”

　　“谢谢关心，好吧。再啰嗦以后不要来了。”

　　“啊？你恐吓！”

　　“恐吓？那就算恐吓吧。”

　　“你不觉得你有时候表现的太冷淡了吗？生活需要热情……”

　　“你懂什么是生活。”

　　他还想说什么，我佯装要收拾碗筷，他赶紧低下头，一手护住面前的碗碟，一手抓起一只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谁知却被噎住了。他瞪着眼睛看着我，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脸涨得通红。我吓了一跳，赶紧打来一杯水。我拍着他的背，帮他往下顺了顺，他喝了口水，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天呐，我以为我二十年的大好青春就让一只鸡腿解决了。”他拍着自己的胸脯。

　　“别瞎说八道。以后吃饭小心点。”我隐约觉得额头上有什么东西淌下来，我用手一摸竟是满头的汗。

　　暑假有两个月，我以为我会有两个月的时间不用在每个星期六洗那么多盘子。

　　楼管大妈在我门上贴了张条子说周六上午过来收煤气费，十三块八，自备零钱，再没有人的话就自己去煤气站交。所以我还在半醒半梦中的时候就听到一阵有力的敲门声。我裹着睡袍拿上前一个晚上准备好的零钱去开门。

　　“哥，还没睡醒呢，干嘛呢”我迷糊着眼睛把钱递出去，却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猛地醒过来。
　　“程微？！”他一只手扶着强，另一只手架在一个女孩的肩膀上。女孩很时尚，个子高高的，烫着卷卷的头发，穿着公主服式的蓬蓬裙。
　　“哥，我腿骨折了，学校宿舍暑假不让住，我在你这儿住一段时间，行吗？”他语气软软的，让人不忍拒绝。
　　我看见他整个右小腿和脚都打着石膏，像穿了一只特大号马靴。我和那女孩一起把他架起屋里，放在沙发上，女孩挨着他坐下。
　　“哥，她也叫程薇，是蔷薇的薇。我们班同学，本市的。我们同学都叫她小薇。”程微给我介绍说。
　　女孩笑着站起来：“哥，你好。”
　　我也很友好的笑了笑：“坐吧坐吧。”

　　“怎么弄得，伤成这样？”我打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
　　女孩赶紧又站起来说：“谢谢哥。”看起来很懂事。
　　“我们班几个同学去攀岩了，我没听教练的，结果从岩壁上掉下来了。”
　　“你没回家？”
　　“回了，呆了一天，又回来了。”
　　“你们宿舍不是不让住吗？你回来干嘛？”
　　他低着头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哥，我们今晚吃啥啊，我都受伤了，你得给我补补。”
　　看着他忽闪忽闪的眼睛，透着小孩一样的癞皮，我忍不住笑了。
　　“好啊，你和小薇在家等着，我去买菜。”
　　“哥，我跟你一起去吧。”小薇站起来说。
　　“不用，你在家陪程微吧，菜场很近，我很快就回来，小薇今天在这一起吃晚饭吧。”
　　小薇看了一眼程微。
　　“哥说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吧。你不知道，哥厨艺可好了，正好你可以观摩学习一下。”
　　“那谢谢哥。”

　　小时候我很调皮，有一次爬墙扭伤了脚，妈妈于是天天给我炖猪脚汤，她说吃什么补什么。经过水产店的时候看见里边的虾活蹦乱跳，很新鲜，买了两斤。杭椒牛柳吧，这小子最喜欢了。鸡翅中看起来也不错，做个红烧。番茄红彤彤的，可以来个番茄炒蛋。再做个干扁芸豆，应该差不多了。回家的时候路边又捎上了几个苹果，还想买个西瓜，但是有点拿不动就算了。

　　做饭的时候小薇说过要帮忙，但我习惯一个人在厨房里，多一个人进来反而觉得有点碍事，所以她帮我洗完菜后，我就让她陪程微看电视去了。少儿频道下午档的动画片，很经典的《ＴＯＭ　ＡＮＤ　ＪＥＲＲＹ》，两个人笑声不断，程微更是捂着肚子在沙发上打滚。

　　“吃饭了。”我摆好桌子，小薇进厨房帮我端菜。
　　“惨了，我肚子笑抽筋了，疼死了……”程微歪在沙发上不动。
　　“多大的人了，看个动画片还至于笑成那样。”我无奈，天大地大，伤员最大，我架着他坐到餐桌边上。
　　“哇，这么多菜，哇，我喜欢，我喜……”他话还没说完，嘴里已经塞得满满的。
　　“哥烧得菜真好吃，有机会得好好跟你学学。”小薇一脸崇拜的样子。
　　“现在的女孩子，还有几个想学做菜的啊。”我说。是的，她就不会烧菜，每次吃饭都说要一辈子吃我烧得菜，一辈子，是多久？
　　“你好好学吧，我到时候也可以去你那曾饭了。”成微笑着说。
　　“好啊，我也烧油焖大虾给你吃。”

　　三个人的餐桌很热闹，盘子也很快见了底。小薇坚持要洗盘子，只能由着她。

　　吃完水果，小薇说要先回去，明天再来看成微。我说要送她一下，她说家离得很近，打车十分钟就到了，所以我只把她送到楼下。

　　回来的时候，程微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哥，你觉得小薇怎么样？”
　　“哦？挺好的，想追人家？”
　　“她是我们系花，追她的人很多……”
　　“没自信啊！”
　　“不是，就觉得是同班同学，如果真被拒绝，以后见面多尴尬啊。”
　　“我看那小姑娘对你挺热心的。”
　　“是吗？”程微像是受到了鼓舞。
　　“这样的女孩子现在可不多了。要么高傲的跟公主似的，要么现实的要命。”
　　“嗯，那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出击了。哥，介绍点经验吧。”
　　“这你就找错人了。”

　　到睡觉的时候，发现一个问题，房子是一室一厅，卧室里只有一张床。
　　“你是伤员，睡床上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我睡沙发就行。”
　　“那么小的沙发，你要掉下来再把另一条腿摔伤了，我可付不起责。”
　　“怎么会呢，我睡觉很老实的。”
　　“行了，别争了。让你睡床你就得睡床。”
　　“哦，好吧。”他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我，说：“哥，今天挺热的，我想洗个澡。”
　　“好啊，我帮你把热水器插上。”
　　“那个，我，我现在动作不灵活，你能不能，帮我擦一下背啊？今天在医院弄了一身苏来水味儿，真难受。”
　　“行啊。”

　　我用一个很大的塑料袋把他的脚包起来，然后把他扶进卫生间。
　　“让我擦背的时候喊一声。”
　　“哦。”

　　周六的电视里照例还是被那些闹哄哄的综艺节目充斥着，我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换台。

　　“哥，可以了。”程微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湿嗒嗒的短发软软的贴在头皮上，水顺着鬓角淌下来。

　　肤如凝脂，第一次觉得这个词语很贴切，竟然是在一个男生身上，我不禁哑然失笑。

　　“哥，你笑什么？”程微的脸被热水蒸的有点发红，他从镜子里看见我在笑，转过头问我。

　　“啊？笑什么，你不知道啊？”

　　“你嫉妒吧，我天生丽质。”他无奈的翻了翻眼皮。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门。我知道是小薇，赶紧跑进卧室把正睡的天昏地暗程微拍醒。
　　“喂，喂，你的公主来了。”
　　“啊？”他惊坐起来，“我的衣服，快点。天哪，怎么这么早啊？”
　　“早说明她关心你。你动作快点，我去开门了。”

　　“哥，早啊，我帮你们把早饭带上来了，程微起床了吗？”
　　“起了，起了。”程微单腿跳着，到了卧室门口。
　　小薇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笑了。我看看程微，忍不住也笑了。原来他情急之下穿反了Ｔ恤。
　　他一脸莫名，往自己身上看看，啊的惊叫一声，又躲进卧室，再出来时满脸的尴尬。

　　“小薇，你在家照顾一下程微吧，我公司里还有点事情要去加个班。”
　　“好的。”
　　程微朝我眨眨眼，好像知道我在特意给他制造机会。
　　“我下午三四点钟回来，小薇在这吃完晚饭再走。”
　　“谢谢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