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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离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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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瞠目结舌地望着你。你将煎好的荷包蛋放进盘子里,你顺口又问了我一句:“你要不要也来一个?”你的神情自若,仿佛刚才跟我说的那一句只是玩笑话而已。你怎么还能做的这样的镇静。我环抱着你的双手突然间如电流贯穿全身痉挛般地收回了。
你一点儿也不在意,已经惊诧不已的我,侧身从冰箱里又拿出一只鸡蛋来,剥开壳将蛋丢进平底锅子里。嗤的一声油微微地冒起白汽。很快就好了,你去外面等一下。你轻松自如地说道。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一直保持缄默的我突然间放声叫起来。我眼前一阵眩晕,有点分不清站在我面前的是不是你。
我看到你慢慢地转过身子来,一双眼睛如钩子一般,瞅了我一眼。
我以为……你能打败所有的女人。原来不是。你自嘲似的说了一句。
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我低下眼睑,看着自己身上蓝底圆点的家居服,再看看你的身上,还是昨天晚上穿的着那件白衬衫。是我想多了吗?经过了昨天那一夜,我们还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五年时光的流逝并不能改变什么。即使五年前没有发生那一个误会,也许我们还是会分手的对不对?我的心里泛起了悲酸的弦音。我迈着拖沓沉重的步子走出了厨房。正在桌边吃着三明治喝着橙汁的多多从高脚凳子上跳下来,抱住我的身子,童稚天真地喊了我一声妈妈。我紧紧地搂着他的小身子,盯着他黑漆漆的大眼,泪水扑索索地滚落了下来。
“妈妈怎么哭了?”多多伸出小胖手指头抹去我脸上的泪珠。
“多多。”我舐了一舐嘴唇,亲着他肥白的小脸蛋,“多多最爱妈妈了对不对?”
“对啊。”多多在我的右脸颊上啄了一口。“妈妈香香。”
“多多。”我搂紧了他,脑膜上攸地闪过一个念头。
我擦开泪水,回房去换了一件衣服,又对着镜子拿起许多不用的化妆盒,在我的唇上似有似无地涂了一抹唇彩。
我看到你走出厨房,见到我的样子,不由地怔了一怔问我要上哪去。
我告诉你我要送多多去幼儿园。
你沉吟了一会儿对我说,你今天要去参加新戏开拍仪式。不能够陪我去了。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了一句没关系。
我们曾经那样亲密无间,如今却陌生地连朋友也不是。我佯装什么事也没有,打算去公司将最后的事情交待一声,顺便预支这剧本的一部分稿费。
我在你煮的东西的时候,你似乎还狐疑不决地瞟了我一眼。你是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一会儿功夫就恢复往昔了。甚至于我还笑了一笑,开口说道:“如果你要结婚记得通知我一下。”
你的脸上略略地泛出一层红色,昨日光洁的下颌长出了短短密密的青茬。你啜了一口牛奶,听着我说这样的话,挤出苦涩的笑容来。
“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去?”吃好早餐之后,我对你说道。
你将嘴唇蠕了一蠕,似乎要说什么话。末了,你还是舐了一舐嘴说道:“不用了。我让助理来接我吧。”
“那好吧。”我莞尔一笑。
我们在楼下分别了。我把多多抱进车里,用手指戳着他的小鼻尖说道:“妈妈带多多去旅游好不好?我们去香港,去迪斯尼乐园好吗?”
多多忽闪着大眼睛,反问我:“妈妈,什么是迪斯尼?”
“迪斯尼就是……”我仔细地想了一想说道,“里面就是有许多米老鼠,唐老鸭。妈妈不是带多多去过欢乐谷了吗?迪斯尼就是跟欢乐谷差不多的地方。”
多多听了拍拍小手,张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叫道:“那太好了。只是妈妈今天我们不去幼儿园了吗?”
“不去了。你先跟妈妈一块去公司请假,然后我们再去旅行社订机票好不好?”我也是突发其想的,去年年底本想带多多去香港玩,又匆匆忙忙地做了港澳出入境通行证,想不到后来发生了一些琐碎而又伤脑筋的事就把这个计划给搁浅了。多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便将车径自地开往公司。我跟制片提出要请假。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我已经把剧本全部都修葺完整了,如有事也请他与导演商议。虽然在拍摄过程中也可能会对剧本提出异议。但是我请他放我十五天的假,然后又请他为我保密。当我临走前,制片问我,易烟,你到底要去哪里呢?我知道他也是随口一问。我便答道,想带儿子出去走走,也想自己放松一下。我把领来的一厚叠的钱揣进包里,独自把多多锁在车上实在有欠妥当。但是多多显然已经习惯了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玩耍。我一打开车门,他便从座位上朝我腻歪过来。
偌大空旷的飞机场,我带着多多在凌晨五点就到了,我订的是七点的飞机。多多从来没有来过飞机场,他兴奋得非常手足舞蹈的,在机场里跑来跑去,怎么叫都无济于事。机场外的天还没有大亮,隐隐地似乎能听到风迅猛吹刮的声音。零星的黯淡的灯光,我走到饮料机前按了一下。咔噔一声我略曲下腰将矿泉水瓶子挜在手里。
你要喝水吗?空灵之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递过来。
我往四周围逡巡了一下。并没有人在叫我。
“我觉得很难受。”又有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的眼前闪现了我那天的模样,我头一次跟你去泰国旅游,可是在去机场的途中我却发起了烧。你握着我的手,我已经冷得索索发抖。你站起身来,我便瘫软到椅子上。你赶紧将我扶了起来,摸着我滚热的额头。喝点水好吗?你将我扶正靠着椅背。我看到你走到饮料机前,两只手在衣袋里裤兜里慌慌急急地摸索着。我的喉咙里像是窝着一蓬火,烫着我的咽喉,使我每吞一口水都觉得吞咽困难。我的嘴唇变得干而白。我想叫住你,却四肢乏力疲倦。
来,喝口水。你的语调显得惊惶而又焦躁。我们不去了好不好?我困倦地阖上眼,感受到你手心的阴凉。
不,我要去。我费劲地张了张嘴。
我又听到你咕哝了一声,我要去买药,你等一下我好吗?
我倦得连一丝力气也没有,揪住你衣服的下摆,灯芯绒质地的,软绵的,又带着一丝丝暖意触着我的手板心里。
不要去。
乖。
我听到你的声音柔和之中又蕴着一丝不安。
迷迷糊糊之中,又处于半醒半梦之中,有人将我沉重的头颅托了起来。我在梦中咕囔了一声,似乎那一句话还没说出来,我的口中被动地接受了一个苦涩的药丸,接着水被灌注了进来。隔了好一会儿,仿佛刺痛发烫的咽喉也不再那么难受了。我的额前涔出了一阵细而密的冷汗,但是我的人到底好了许多。登机时我除了脸有些泛红之外,也没有像刚才那么难受了。我紧紧地搀着你的胳膊。我记的你悄声地问了我一句,你还好吗?
妈妈。多多跑出一身汗来到了我的身边。我爱怜地望了他一眼,你怎么玩得满头大汗的。遂我掏出纸巾来细细地抹去他额上的汗珠。我记的你也这样为我揩抹过。多多突然问了我一句,妈妈,钟叔叔不跟我们一块去吗?我微微地起着痉挛,你不是很讨厌钟叔叔吗?还说他是欺负妈妈的坏蛋。多多仰起小脸,妈妈,钟叔叔说他不是坏蛋,他说妈妈做错了事,他才惩罚你的,但是他向我保证过了,以后再也不会欺负妈妈了。我用手指抚弄着他稚嫩的小脸,为什么多多长得要这么像你。妈妈,我想念钟叔叔煎的荷包蛋。钟叔叔说他会煮好多好吃的东西。妈妈等我们回来,你再把钟叔叔叫来我们家好吗?
一阵阵的促痛,从骨节里渗出来。到底是血溶于水。可是多多,你的爸爸就要娶别的女人了,我们一同来忘了他好么。我在心底里呐喊着。
在香港呆了整整两个礼拜,在这期间我却一直闷恹恹的。香港是你的出生地,你在这里一直呆到了二十岁。二十岁之后就回大陆发展。香港的一草一木对我来说,上面就像刻着你的影子。这里的建筑挨挨挤挤的,也许我现在走的路就是曾经你所走过的。我想起你对我说过,你住在深水埗。我牵着多多的小手,看到从深水埗的一家小学里走出来许多孩子,二十多年之前你是不是也在是这个样子的呢。我们经过一幢绿墙的老式公寓楼里,下面是一间连着一间的小商铺,这里喧嚣不已,店铺外挂着的大招牌花里胡哨的。街上的人很多,个个面无表情似的。我忆起小时候你也说过你们家境不好,住的是五六个人挤在一套不足七坪的房子里。我抬起眼望着那灰扑扑的绿墙公寓楼里,似乎看到了你当年的影子。我有点后悔当初自己的选择,怎么选来选去,一点都逃不开你带给我的回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