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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九十五) ...

  •   好不容易搀着陶冶上楼,拿钥匙把门打开,还没等着把陶冶完全拖进客厅,安静居然从沙发上一下子跳起来,“妈妈!”,她大喊,然后飞一般地跑进了我的怀里,那个小小的力量那么使劲,差点把我撞倒。我条件反射一把接住她,一只手还要撑着陶冶,没来得及问安静怎么回事,就听见了她在我怀里很大的哭声,伴随着身体弱小的颤抖……
      安静,你怎么了,澜澜和奶奶呢?我一边问一边把陶冶丢在沙发上,这才回转头关门。安静再次哭着跑上来拽住我的衣角:“妈妈,你别走!”我拉着她,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安慰说妈妈不走,然后左右一看,屋里所有灯都开着,我叫了几声婆婆,没有人……
      陶冶醉得几近昏睡,我实在没有办法把火气撒他身上。我把他安顿到床上,这期间安静站在我旁边半步不离,也真的听话的压抑的不再哭。待忙完陶冶,才把安静抱到她们的小床上,她紧紧拽着我,而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为什么是她一个人在家。
      于是,在她断断续续搀杂着哭声的叙述中,我知道了经过……
      早上,我们以及公公出门后,奶奶便没有管她。安静还在桌上吃早餐的时候,奶奶抱走了羽澜,让安静看家,并嘱咐她不准到处走,否则家里来小偷怎么办。还说,别去烦你爸妈,我和澜澜明天回来。安静小声地说,她害怕……可奶奶似乎没听见,把门带上就走了。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紧,怎么能让她看家?不说黑夜了,就是白天,让一个小孩子自己在家面对空空的屋子都会害怕。我想都不敢想,要是我们今晚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呆一晚上会不会吓疯,婆婆竟然还说什么小偷,她才六岁,她自己怎么办!我在想这些的时候,安静又哭了,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我的手上,我根本承受不起我女儿这些眼泪,滴得我疼。
      目前完全没有心思去管婆婆是什么意思,只急切地问安静:“吃饭了吗?”她摇头,小声说,下午饿了,翻冰箱找到一盒爷爷买的酸奶,还看到一碗粥,就掂起脚学Mary姨以前那样把它放进微波炉,试着开,结果弄得太烫,搬凳子去取的时候失手打翻了,滚烫的粥全洒在了衣服和手上……她哭着自己去屋里找衣服换上,不敢哭大声了,怕小偷听见……我听到这里,把她手拿过来一看,红红的,还起了水泡,更让我心痛的是,手指上有一道伤口,上面还残留着血斑,我鼻子一酸,囡囡,那这个伤口是怎么回事?
      “我……饿了,看客厅里有苹果,就拿来吃……结果,苹果很大,就学着爸爸那样,用小刀切它……”她说完,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伤口。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唰得掉下来,她继续说,“流血了……然后我就把纸巾拿来包住它,包了好多层,然后它就不流了……”我终于没忍住,抱她到我怀里,我说对不起,妈妈今天不应该出去,你那么小,你出了事怎么办……她看到我哭,她也哭,一边哭一边用她那有伤口和水泡的手帮我擦眼泪:“妈妈,你别哭……我没事,我就是害怕。”
      我才又知道,等她自己止住血以后,天都黑了,她真的害怕起来。奶奶打电话回来,我想,大概是确认她是不是真的还在家。奶奶没听她哭,就挂了。她只好去把卧室和客厅厨房卫生间的灯全部打开,自己抱着玩具坐到沙发上动不敢动,怕小偷来抓她。最后,终于忍不住,颤巍巍想要去打电话,甚至还牢牢记住奶奶说不准烦爸妈。于是她想了一遍爷爷、外公、彤姨,甚至干爹干妈的电话,都不知道。她只记得香港家里的电话,我可怜的傻傻的孩子,还企图打给Mary,当然,她不懂得拨香港的区号,电话没有打通……后来,她跑去我和陶冶的卧室,看到陶冶新买的的电话卡摆在桌上,我记得,陶冶取走芯片后没有扔。大概是卖卡的人图方便选号,用大的水彩笔将号码写在电话卡的剩余地方,安静不知道那是什么号码,只好拨来看,哪知道是爸爸。于是她没敢哭,就问爸爸什么时候和妈妈回来,结果陶冶是醉的,以为没什么事,让她去找奶奶带她睡了……
      我的后悔排山倒海,我应该把我的号码告诉她,我怎么知道给孩子电话号码一定没用?我应该在陶冶说是安静打电话后就应该有所察觉,也就不至于那么晚才回来。但唯一庆幸的是,我们还是回来了,否则……这一下,我开始想到婆婆,她怎么能这么做!万一孩子不听话跑出去出了意外,在家里弄什么电器出了意外……我看到安静在回忆叙述中依然害怕的神情,只好先不停安慰:“不怕,妈妈在,没有什么小偷,不怕……”
      在安静逐渐疲惫的哭声中,我减少了刚才的难过和心疼,开始气愤地想婆婆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我开罪了她,她要惩罚孩子吗?可是为什么不是羽澜?
      随即一转念到这上面,内心就开始颤抖,她知道什么吗?不……不可能……知道的人不会告诉她,会告诉她的人没有人知道!我想不明白,低头问,安静,妈妈问你,你老实说,奶奶平时对你,好不好?她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至少婆婆在我们面前都很爱她们。我再问:“你有没有和奶奶还有羽澜单独出去过呢?”她摇头,没有,都是和爷爷。我的心凉了,公公在,当然不会。自从我进了这个家门,婆婆似乎已经早就懒得和陶冶以及和公公抱怨我的不是,她深知他们的维护。这显然已经不是一次小小的不高兴造成的,这是长久以来压抑爆发的恶性事件。经过曾经的交锋和这几年的不间断接触,婆婆的个性我早已了如指掌,她是一位极其传统护短的母亲和长辈,对自己的人不论对错一律护着,对无关紧要的人眼皮也懒得抬一下,莫非她真的察觉,安静和她一点血缘都没有?
      我的思绪被打断,因为安静停止了哭泣,轻轻问:“妈妈,奶奶不喜欢我跟着她吗?”我当然不能让她受伤,我曾经怕羽澜小小的心受伤,如今也怕安静如此。我此刻已平静下来,顺着婆婆荒谬的理由安慰她:“当然不是,奶奶以为安静大了,就只带妹妹出去,让安静留在家等爷爷和爸爸妈妈回来,但是奶奶不知道我们安静怕黑怕一个人。下次妈妈告诉奶奶,说不用你看家了,行吗?妈妈再也不会丢你一个人在家。”她这才小心的,安稳的睡去。
      而我,抱着她,久久无法入睡……我现在连想一想婆婆知道真相的后果都不敢,以她的脾气,她不会理会这真相的无奈,她只看事实,她必然偏心,那不是重复了我和蒙歆的故事?我让安静和羽澜她们彼此怎么面对?阴影和被害妄想席卷而来,这一切的一切假设,都可以让我觉得惊恐。我答应过许正的事,我和陶冶默认的事实,难道就此摊开?
      失眠了三个小时后,我决定,我要找婆婆谈谈。她既然决定第二天回来,证明她故意想让我第二天回来也看到她这么做,她想和我爆发一场战争。可她到了晚上不放心打了个电话回来,不管她是为了怕出事无法跟我和陶冶交代也好,良心上真的是对安静有一丝牵挂也好,她毕竟还是顾虑到了。这是我找她谈的理由,我想给我们彼此一次机会,给陶冶和公公一次不为难的机会。不管她是否一触即发,我捏紧拳头发誓:我一定要忍。
      我今晚喝了酒,也着了急,后来忙着给安静做饭擦药,实在有点累了,于是挨着安静躺着,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摩挲着她的小睡衣,然后,看到她那已经被我擦过药的肿起大水泡的手,心里再次狂风呼啸般地难过,我在内心轻轻对她说:让你在五岁就承受那些你不应该承受的压力,是妈妈的疏忽。你是我和你爸爸的孩子,很宝贝的孩子,如果再有谁还像今天这么对你,无论谁,我将永不会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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