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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食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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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言
静静地站在商场的门口,路灯已经悄然亮起。
夜幕降临的时刻,霓虹灯闪亮。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没有她所等待的对象。
车来过往的潮流中,没有她所期待的视线。
他食言了。
他说过,会来接人的。
静静地站在黑色的路灯旁,身后是熙熙攘攘的商厦门口,身前是车水马龙的开阔大道。
前进一步,她随时可以招到出租车;后退一步,她可以进入金碧辉煌的商场购物;即便是黑色大衣口袋里的手机,也能够帮助她摆脱此刻困境。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做。
就像当年被选中成为杨森的侍卫,被误解,被利用,被抛弃的时候一样。
什么,都不做。
命运的齿轮,自然而然地会将自己推向不可知的未来。
古悦然早就受不了地打了手机唤司机前来接人,今日一场大采购一场大喧闹让两人都精疲力尽,她大小姐实在没有心思继续等待那位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司机老大。只有自己固执地留在原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夜晚的风,轻轻地拂起黑色的发,带出一抹缥缈的笑容。
胸口处原本充实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流淌,一点一滴地空洞。
这种感觉,就叫“失望”吗?
又体验到了一种情感呢。
她摸摸因为寒风而冻得有些僵硬的脸,一抹淡淡的苦笑浮上清秀的脸庞。
一抹纤细的黑色身影,在热闹的市区中,创造出了一片隔离的孤寂世界。
“罗纱——”
呼唤的声音响起,却不是她所期待。
白御容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一向冷静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焦急。
白色的西装下,隐隐渗出令人胆战心惊的红色,仿佛苍白面容上原本的血色,都转移到了这里。
“幸好你在这里……杨森他——”
话音未落,人已经颓然倒在了纤细的肩膀上。
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是凭在森组多年的经验,还是在玫瑰园经历的考验,她都可以隐约猜到大概事实。
以杨森的为人,树敌是常有的事。即便有长袖善舞的白御容从中为之周转,暗杀偷袭也是家常便饭。
那个时候,基本都靠她和白御容为其善后。
臂弯里几乎感觉不到白御容的呼吸声,以经常在生死边缘磨练出的经验告诉她,白御容伤得很重。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响起,黑色的人影消失在大街上。
快得,仿佛方才的存在,不过是一抹幽魂。
抱着重伤昏迷的白御容,才刚转入阴暗的小巷,凌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眼神微微一冷,眼角瞥见十多条身影,个个人高马大,粗膀壮臂。
从常理来判断,一方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外加一名昏迷的伤者,另一方却是十七八个粗壮大汉,胜负无论如何也毋庸置疑。
不过,那位“柔弱”的女子,是来自玫瑰园的刑堂,更是神秘的莫邪一族,常理在她的身上,基本没有作用。
轻轻放下白御容,对手持利器围上来的危险视而不见,径自撕下白御容的衬衣包扎好血流不止的伤口——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放手一干。
再站起,先前柔弱的表现下,隐隐的凌厉杀气散发开来。
黑色的长发无风自扬,使得阴暗的巷子里呈现出一种鬼魅的气氛。
东方死神罗刹,降临。
战斗完毕,按下左腕手表上的发射信号,然后架起依然昏迷的白御容,迅速离开现场。清场的事宜,就交给专业人士好了。
冲回“森组”的总部,里面的人早就因为突袭而乱作一团。将白御容交给治疗组,罗纱朝主屋走出。
在分叉口的地方,她顿了一下。
左边,是儿子杨洛的住所。
右边,是曾经的主人杨森的住所。
心念急转,不过是电光火石的刹那,她做出了选择。
左边。
少主的府邸布局同记忆中的一样,那是她曾经度过的少年时光最好的证明。清冷的小院里人数不多,守护的侍卫们袖口领口上绣着金色的小鸟。
凤组,杨森的私人卫队,专门用以保护森组中重要人物的家眷。
当年的她,是凤组的首领,至今还有不少旧队员在遇见她的时候,依然行着恭敬的大礼。
院子里很安静,说明突袭的骚动没有波及到这里。
“啊,罗纱,原来你在这里,果然是担心杨洛那小鬼吧!”
古悦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他现在在杨森老大那里哦——”
一眨眼,先前站在院子里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古悦然眨巴眨巴眼睛,愣了半天然后哑然失笑。
“什么嘛,原来还是担心大的一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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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房间里,宛如自己临走时的模样。
桔黄色的窗帘依然闭合,房内没有开灯,因此分外昏暗。
隐约可见,中央的大床上微微隆起,有人睡在其上。
四周很安静,安静到可以听清床上之人细微的呼吸声。
频率正常,气息稳定,看来已经没什么大碍。
正待转身离开,呻吟声响起,然后床上之人睁开了眼睛。
“罗纱——”
挣扎地从床上爬起,然后又倒了下去。先前遇袭时腹部旧伤未愈,再加上今日的新伤,几乎使他提前见阎王。
“别动。”
身影一闪,脸上没有表情,一根指头就制止了杨森的妄动。
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杨森,只能睁着眼睛望着仿佛带着冰冷面具的罗纱。
沉默,在黑暗的房间里蔓延。
“对不起。”
低低的声音,没有了冷严,没有了威势,没有了命令。
沙哑的声音,没有了魅惑,没有了计算,没有了利用。
誓不低头的杨森,权掌数万部属的杨森,冷酷无情的杨森,在父亲、儿子死亡的时候不曾流泪的杨森,自掌权来从不向人低头的杨森,此刻,竟然说出了原本不存在其字典中的三字组合。
对不起。
对不起的,是当年对罗纱的残酷,还是如今对罗纱的失信?
被利用时的痛苦,被误解时的屈辱,被抛弃时的绝望,被牺牲时的无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夭折,这一切的一切,是这简单的三个字可以替代的吗?
罗纱定定地看着,思绪却已经不知飘到了哪里。
忽然,罗纱后退一步,然后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去。
“罗纱——”杨森急急地挣扎欲起,牵动的伤口让洁白的纱布染红,原本威严的脸上此刻因为痛楚而变得有些扭曲,低低的喊声中,他挥手打落了床头的闹钟。
这个举动成功地阻止了罗纱的离开,却也惊动了门外的守卫。
“老大!”
莽撞冲入的,是两个年轻男子。
门口处,几个年长的侍卫微微摇头叹息:年轻人就是莽撞,不懂事。
“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强忍着不适,杨森即便是狼狈地躺在床上,也要维持着身为森组首领的尊严与威信。
两个毛头小伙连忙道歉着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
被打落的闹钟横躺在地上,依然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代表着时间的流逝。
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罗纱没能及时离开房间。黑色的身影,隐藏在黑色的阴暗里,一如以往。
明明知道她的存在,却看不见,摸不着。
于是,只能像是孩子一样稚气地下达一个又一个近似于无理取闹的命令,看着她在身前不停地忙碌,也好过静默如影子般淡淡地消失在身后;看着她在背后露出如小兽般羡慕、担忧、渴望的目光,也好过面无表情默默执行无理指令。
所以,她越是保护他,他越是要往危险处冲;她越是躲在后面,他就越宠爱柔弱的未婚妻,以激起她眼底深处不同的光芒。
只是到后来,初衷已经淡忘,同样的招数越频繁使用,越失去显著效果。
直到最后失去她。
“罗纱——罗纱——罗纱——”
杨森像个睡觉半夜醒来却不见陪伴身旁玩具的孩子般大叫起来,伸手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着。
没有回答。
颓然地放下手,杨森记起,罗纱,已经不再是那个专属于他的罗纱。
他的罗纱,已经被他自己给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