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梦》九色玫瑰

7、誓言

　　誓言
　　莫邪一族，自古以来深受那些名门要员、□□白道、世家组织的喜爱。原因无他，是人都会爱惜自己的生命。权力越大危险越多，自然需要技艺不凡的保镖护身。
　　莫邪一族的保镖之所以能够成为一宝，不仅在于其家族的神秘，也在于那不可违背的认主誓言——血之誓言。
　　举行认主仪式之后的莫邪族人，将保护主人，至死方休。
　　他们会为主人贡献自己的一切，直到死亡。
　　但是，血之誓言，并非无法解除。
　　如果要解除认主时立下的血之誓言，一是要主人主动解除契约，二是要以其他莫邪族人的鲜血来洗刷。
　　最后，就是以自己的生命作为契约解除的供奉，换取灵魂的自由。
　　虽然血之誓言可以解除，但是却又等于没有解除。
　　唯独她，莫邪一族的罗纱，是个罕见的例外。
　　一个在解除了认主契约后还存活的例外。
　　她拥有着二次认主的机会。
　　因为，她是莫邪一族中少见的女性。
　　因为，在血之誓言解除的时刻，她怀有身孕。
　　所以，在李身死，杨森亲口说出“没用的人我不需要”的话之后，血之誓言，被破除。
　　代价，是她腹中孩子的灵魂。
　　她当时怀的，是双胞胎。
　　千钧一发的时候，是玫瑰园的冥王路遇，救了奄奄一息的她，也救下了腹中另一个婴儿。
　　这个秘密，只有她和冥王两人知道。
　　那时候，刚苏醒的自己，是行尸走肉的最佳代名词，米水未进，即便是硬撬开牙关硬灌，也马上反胃全部呕出。挂水吊营养液，她就腹泻不止。
　　接到报告的冥王，在清冷的月光下出现，面无表情地只说了一句话。
　　“你的孩子，白白地为你牺牲了。”
　　牺牲？
　　从来只有她为主人牺牲，什么时候，也有别人为她牺牲了呢？
　　多么希望，那只是噩梦一场。当第二天醒来，她还在主人的身旁。作为那能力出众的唯一女性侍卫，保护主人，恪守着自己的誓言。
　　多么希望，能够面对主人大声质问一句：她的价值，只是在主人郁闷的时候被用来发泄，危险的用来挡刀，紧急的时候用来转移他人的视线吗？
　　多么希望，在自己受伤的时候，也能够有人关心地询问一句，即便伤口在瞬间就能够恢复，心理上安慰的力量可以产生更强大的威力。
　　耳边婴儿的啼哭声犹在，一响醒来，梦里不知身为客。
　　血之誓言的破除，是上天给予她重生的机会。
　　以亲生子为代价的机会。
　　“罗纱，过来！”
　　似乎是因为客厅过于宽敞，或者是大厅正在嬉闹的杨洛声音太响，掩盖了罗纱的回答，所以杨森干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罗纱面前，一把拉住罗纱的手臂就往自己的怀里带。
　　偏偏正在出神的罗纱目光余角瞧见有阴影侵入视线，条件反射性地朝后一退，正巧就靠到了身后白御容的怀中。
　　抬头，罗纱看到的是面前杨森惊愕的眼。
　　一只大手还伸出拉着自己的手臂，刚毅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惊诧，仿佛一个在高空摇摇欲坠的瓷器，一碰即碎。
　　微微地，皱起了眉头，罗纱从来不曾见过这样表情的杨森。即便是在当年，杨森的父亲遇袭身亡，众多长辈不服年少杨森那段最困难的时期里，他也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冷毅地下达着一个又一个命令。
　　“啊！”
　　杨洛猛然一声惊叫，打破了原本沉浸在大厅中诡异的气氛。
　　“小鬼，叫什么呢！”
　　天生与杨洛不对盘的修罗伸手就又要给小鬼一个毛栗子，杨洛轻巧地躲过，一边还指着母亲，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嚷道：“妈妈会皱眉了耶！”
　　“咦——真的呢——”
　　三个女人立刻围了上来，将杨森和白御容两个大男人挤开，像围观国宝大熊猫似的绕着罗纱转个不停。
　　“你们——够了没？”
　　终于，杨森忍耐不住，冲着那三位不速之客咆哮着吼道，然后奋力扑入人群，一把抓住罗纱，连拖带拽地拉出了大厅。
　　出了大厅，罗纱便不再给杨森面子，手一使劲，甩开了钳制的大手。后退三步，保持在一臂距离之外。
　　那是防御戒备的距离。
　　在身体有过最亲密接触的两人，此刻却保持着咫尺天涯的距离。
　　世上最远的距离，是心与心之间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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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纱，以后他就成为了你的主人。
　　罗纱，不是我们不信任你的能力，不过你是一个女孩子，作为贴身保镖总有些不便，所以让李来帮你吧。
　　罗纱，你是我的，所以，我的命令，你都得听。
　　森组，不需要没有用的人。
　　我，罗纱，谨以流淌在周身之血宣誓，侍奉杨森为主。
　　久远的誓言，翻滚在脑海中。
　　因为这个誓言，她的命运与那个男人联系在了一起。也因为那个誓言，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出身于莫邪一族，这并非她的选择；立下血之誓言，成为杨森的贴身保镖，也非她的决定；代人受过，因为他人的缘故成为莫邪一族最大的耻辱，被抛弃在路边，也不是她的意愿。
　　甚至产下腹中婴儿，也不过是生命垂危之际无意识的举动。
　　只有那一次，在知道自己那微弱的生命是以什么代价存活下来的时候，她第一次有了睁开眼睛，想再看看蔚蓝天空、洁白云朵的愿望。
　　代替那夭折的孩儿，看到晴朗的天空。
　　自深层的黑暗中清醒，睁开眼睛，是雪白的天花板。桔黄色的窗帘挡住了屋外明媚的阳光，使得正午的房间里多了几分阴凉。
　　柔软的棉被盖在身上，枕边是舒心的清香。感觉，就像是回到了曾经安心居住过十年的玫瑰园里的小窝——那个没有过去，没有伤害的小窝。
　　稍稍翻转身体，很快就觉察出不对劲——腰间，一只大手紧紧地囚禁住自己。
　　谁？
　　大起的警戒心因为那熟悉的气息而压了下来，但是身体本能退缩的反应，却让后背贴近那个温暖的胸膛。
　　柔软的身体顿时僵硬，化为无法动弹的石雕。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一次，每一次杨森的靠近，所造成的反应，总是如此。
　　明明已经解除了血之誓言，明明已经不再受其束缚，明明已经可以自己作主，却总是无法真正摆脱长年养成的习惯。
　　心灵上的约束，比口头上的誓言，更加有效。
　　“醒了？喝点粥吗？”
　　温润的湿气拂过耳边，引起一阵轻微的颤抖。
　　大手轻轻抚摸上柔软的秀发，仿佛是在抚摸一件心爱的事物。
　　身体更加僵硬。
　　紧紧地闭上眼睛，堵住耳朵，封闭五官感知，不断地给自己下暗示：在做梦，在做梦，在做梦……
　　只要下次睁开眼，噩梦就会消散。
　　这十年来，每次回忆起黑暗的过往，就以这个方法麻痹自己。
　　“今天有皮蛋瘦肉粥，是你以前最喜欢的王阿姨煮的。不想吃吗？”
　　恶魔的诱惑还在萦绕在耳边，人更是蜷紧了身子，企图钻入被窝中，躲避外界一切。
　　“杨洛那小鬼说要和王阿姨学做蛋糕，要给你一个惊喜……”
　　“花房也已经重新修建，想去看看吗？”
　　“这几年荷城的变化很大，想去玩玩吗？”
　　“古悦然说下午想约你一起去逛街，我为你们护航吧？”
　　一声声，一句句，一字字，宛如春日的雨点打在新芽上，又仿佛灵活地手指在琴弦上飘过，带起一阵淡淡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