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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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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房间矮小而昏暗。
年幼的楚沉被乳母抱在怀里,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不哭不闹的看着自己亲身母亲死死盯着前方的双眼。
她的手指僵硬的打着卷,穿着又脏又破的补丁衣裳。
“阿沉,到娘这里来。”年轻的当家主母朝津津有味吃着自己指头的楚沉唤道。
乳母放下了楚沉,依他跌跌撞撞的向前走,楚沉被尸体绊倒了,因还是软的,他倒也没有哭,
只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傻乎乎的朝把他唤作阿沉的女子笑。
那女子似乎并不执着于楚沉自己过来,她缓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楚沉的面前,又弯起嘴角露出温驯的笑容,将楚沉抱至胸前,逗弄着说“阿沉叫叫娘。”
楚沉太小了,无法开口说话,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她。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用手蒙住了楚沉的眼睛,低泣道“真像。”
旁站的丫鬟凑近了低声说“夫人,这人——”
年轻的侯爷夫人冷冰冰的看了那尸体一眼,厌恶道“找地埋了,东西也烧干净,别叫我再看见她。”
丫鬟忙点头称是。
乳母极有眼力的将楚沉接到自己怀里,又恭敬的埋着头说“听外间的人说,侯爷是要被皇上派到长城一带去。”
侯爷夫人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这话不该你说,如今府里正乱,我尚且顾暇不及,哪来心力管外间人如何说。”
她携着一干仆从,从后门走了出去,坐上等候多时的马车,临走时还不忘看那火光灼灼的茅草屋一眼,心里又是得意又是难受,只觉得心愿了了,这是死了也无憾了。
乳母坐她身侧,又问“夫人,这孩子怎么办?”
大抵是心事了的太轻易,她觉得太不真实,直乳母问了三四次,她才反映过来说“问我作甚?他是楚家的种,三房六妾,就生了他一个公子哥,你问我怎么办?我倒问问你该怎么办。”
乳母不放心道:“他若日后知晓了事…”
侯爷夫人冷哼一声“知晓事?知晓何事?你告知他还是我告知他?”
乳母忙道“奴才多嘴,奴才多嘴..”见侯爷夫人未曾露出要她起身的眼色,便又伸出手狠狠的朝自己扇了几大耳刮子。
侯爷夫人这才消了气,又念在是陪了自己十几年的老人份上,笑盈盈的扶她起身“这事啊,只得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丫鬟们嘴巴不牢,你得抽个空子让她们都闭嘴。”
待到了侯府门口,见侯爷夫人一行下了马车,守门小厮快步上前,急道“夫人快进去吧,侯爷下朝回来,见不着夫人正发火呢!”
侯爷夫人拂袖笑道“我自去看。”
话毕,便真一人沿着侧门小道进去,她心中盘算多时,自是不惧这个大自己二十岁的大老粗的。
刚开了门,一本《妇德》便砸向楚夫人的额头,只听一雄厚男声怒斥道“秋水芸!你这賤妇!”
侯爷夫人一愣,摸了摸额上的伤口,笑道“侯爷这是做什么?”
“你莫装傻,我不过离京三个月,院里少了那么多人我看不出?”荣侯浓眉倒竖,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威仪十足。
侯爷夫人坐到红木椅上,低笑道“侯爷是在为那几个妾室要给妾身赐罪?”
而后又端起茶杯来,喝了口冷茶,嘲道“为侧休正,侯爷,恕妾身直言,历朝历代就没有这个道理,妾身又未撵又未杀,她们平白无故消失,也要妾身负这个责吗?”
“你也晓得这个平白无故!”荣侯火气喷涌,一张脸气的发红。
侯爷夫人放下茶杯,笑得依旧温婉“妾身管这府里一众吃穿用度,没看严个把人是妾身的错。”
荣侯狠狠一拍桌子,怒目相视道“莫以为本侯真动不得你!”
“侯爷说笑了,侯爷何许人,自然动得的。”侯爷夫人微微颔首。
荣侯久久说不出话,他心里又气又急,却奈何秋水芸不得,只得颤声道“好好做你的侯爷夫人,日后府里的事,不需你做主。”
侯爷夫人定住,勉强道“侯爷什么意思?”
荣侯听了冷笑道“本侯什么意思?做好你大富大贵的侯爷夫人罢!府里的事,自有管家帮着管。”
侯爷夫人回道“侯爷说了便是,妾身总归是妇道人家。”
荣侯坐下,平息着怒火,过半响才问“沉儿呢?”
侯爷夫人笑了笑,起身为荣侯添好热茶,温和道“乳娘抱着呢。”
荣侯正色道“皇上今日下了旨,让本侯去驻守边关,你等妇孺怕是吃不了那个苦,便不带你们,倒是沉儿,身为男儿,自是该同本侯一同去。”
侯爷夫人惊道“侯爷!”
荣侯摆手打断“多说无益,本侯心意已决。”
“可阿沉还是个孩子!他才三岁!连话都说不出!哪能让他去边关!”侯爷夫人失声尖叫。
荣侯冷哼“还好他是个孩子,若是再大些,怕是不晓得被你教成什么样子!”
“侯爷。”侯爷夫人冷静了些说“您若对妾身不满,那是妾身的错,小儿何辜。”
荣侯嘲道“沉儿一日在这府内,本侯便一日不安心。”
话毕,他骤然起身,冷眼看着自己的正室,心里苦不堪言,面上却不做表现,终于只得拂袖离开,留侯爷夫人一人双目无神的坐在红木椅上。
“侯爷,马车备好了。”小厮躬身道。
只见大门口一架马车,乌蓬墨身,马车口挂了两个镶金的铃铛,丫鬟和小厮们规矩的守在一侧。唯三房小妾在大门内偷偷瞧着,个个脸上都是泪痕,楚沉依旧是被乳母抱着,咿咿呀呀的啃着自己的手指。
侯爷夫人穿着蓝色窄腰水袖裙,做未出阁打扮,只梳了双燕已婚发髻,眼角下用胭脂点了朵梨花,徐徐福下,轻声道“妾身祝侯爷一路顺风,只求侯爷平平安安。”
荣侯伸手扶她起身,笑的勉强“夫人心意,本侯记在心上”
说着,竟抬脚跨上马车,转头说“这便走了,回去吧,都别送。”
乳母也抱着楚沉上马车,可却一直看着侯爷夫人,抽泣道“夫人,老奴不能再陪您左右了。”
侯爷夫人脸色不变,只留恋的看着昏昏欲睡的楚沉,低声道“你好好照顾阿沉,别叫他受委屈。”
乳母含泪点头“是,夫人,老奴知道了。”
“走吧。”侯爷夫人道。
车夫一甩马鞭“驾!”
马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