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画阁之蝶杀》苏吟裳

2、薄情酒1

　　大周和靖长公主去世后，有一个叫做昙伽的和尚来到了开画阁，要求简素作一味香，为这位公主贡在坟前。

　　那一天，苏未还记得，是一个飘雪的日子。她因为怕冷，所以团了裘衣，抱着暖炉不肯撒手，窝在小店的暖榻上，很有些昏昏欲睡。

　　昙伽和尚便是在这个时候掀起了厚重的毡帘，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很清秀的和尚，檀唇星眸，穿着灰色的僧衣，手上转着一圈佛珠。他从雪中来，单薄的衣衫上却并无落雪，清清爽爽的站在店中，对着一边握书支颐的简素合十道了一声佛号，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简素抿唇，极为妖冶的笑了，他将书卷扣在桌面，起身，打量了那和尚片刻，才道，“我的规矩，你可知道？”

　　和尚点头。

　　简素小小的伸了一个懒腰，走来像是对待小猫一样揉了下暖榻上只露出一个头的苏未，淡淡的丢了一句，“跟上。”便转去了室内。

　　昙伽的目光在苏未身上一扫而过，低声道了一句佛号，便跟了上去。

　　苏未缓缓抬起头，盯着那犹自轻颤的门帘，清明的眸子里流出了两行泪，殷红的，滴落在白色的皮裘上，洇开。

　　和靖长公主，苏未是知道的。她是周文帝的嫡亲妹妹，自幼被文帝的皇祖父宪帝养在膝下，才学见识皆不逊男儿，被文帝大加赞赏。

　　宪帝崩后，即位的却不是嫡皇子端睿亲王，而是宠妃萧氏不满十岁的稚儿。外戚当权，对端睿亲王各种挤兑，最后竟然胆大到在王爷的马车上动了手脚，害的他早亡。但这件事情，并没有证据直接指证萧氏，所以最后不了了之。

　　端睿亲王亡故后，他的长子承袭了爵位。随着这张关于爵位归属的诏书而来的，还有一张分封的懿旨。说的好听是分封，其实就是发配。萧氏害怕他们因嫡皇孙的名分势大，索性将他们远远的打发走。

　　只是，不知为何，京都还是流传开来，说先皇属意的皇子原本是端睿亲王，并亲手将诏书交给了禁军首领卓翊将军。只是萧氏心生不轨，想要杀人灭口，可卓翊料到先机，带了诏书远走高飞，不知去向。

　　这个谣言，令少年皇帝原本就得之不明的皇位更加的岌岌可危。萧氏震怒之下，买通江湖人士，给远在边城的端睿亲王下药。可此子一落，不打自招。

　　于是，端睿亲王在几位宗亲王叔的支持下，起兵夺位，是为文帝。

　　这些，都写在了史官的笔记中。

　　苏未死死盯着白色皮毛上的那一点红晕，手无意识的摩挲其上，指尖渐渐沾染了那抹猩红。她眼神有些散，抬手将食指纳入口中，一点甜腥入喉，苏未的脸色渐渐的苍白起来。那种味道，她刻骨铭心。

　　浸入骨子里的冷，使得苏未缩成一团，披着厚重的裘衣，在暖如阳春的室内还冷的打颤。她的眼神散乱，唇色青紫，哆嗦着反复只有一句模糊不清的话，“疼，阿未好疼……”

　　等到简素和昙伽谈完出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便是仿佛得了癔症的苏未。简素几步赶到少女身边，将她捞起抱入怀中，耐心而温柔的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昙伽连唤佛号，一双清凉的眸子扫过苏未，仿佛确认了什么一般，抬手，右手的掌心轻轻覆盖在了少女的顶心。

　　那一点的温暖缓缓沁入，苏未追寻着它，神智渐渐回溯，对上了昙伽的眼睛。

　　和尚弯起唇角，一个与世无争的笑。

　　苏未却死死揪住了简素的肩膀，咬紧了唇，不吭声。

　　简素似乎察觉到了昙伽和苏未的不对盘，抱着苏未一旋身，少女便错开了和尚的打量，只是那种眼神依旧如芒刺般锁定在了她的后背。

　　“你认识我家苏未？”

　　“不。”和尚敛眸，双掌合十，“只是形似故人，小僧放肆了。”

　　简素不置可否，“七日之后来取香。”

　　“多谢。”

　　昙伽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简素将苏未放在了摇椅上，单膝跪在地上，和少女的眉间齐平，问，“你认识他？”

　　苏未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却不吭声。

　　“当初可是说好了，你不会惹麻烦我才收留你的。”简素抬手在少女额头弹了下，唤醒了混沌的她，道，“快点说，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是个和尚。”苏未虽然还有些魂不守舍，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脱，笑眯眯的看着简素，“何况，我还小，你不用担心的。”

　　听着话题被扭曲，简素哼着，两只手掐着苏未的脸蛋，道，“快点说！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他才不是什么普通的和尚。”

　　“的确不是个普通的和尚。”苏未笑，“普通的和尚才不会惹相思债呢。”

　　“他到底是谁？”

　　“卓翊，大周曾经的禁军首领，封从二品的御前将军。”苏未打掉简素的手，淡淡的道，“有传闻说，他被长公主赐死了，只因为他拒了皇上的指婚令长公主颜面无光。没想到……居然做了和尚呀。”最后一句，苏未很有些感叹的。

　　简素挑了挑眉，“我说，皇家的秘辛可是很多的，你有没有瞒我的？”

　　“果然。”苏未撇嘴，“白白得了这么一副好头面，怎么就不知道用用脑子呢？”

　　简素气哼哼的抓了苏未的辫子，“不许诋毁我。”

　　“我只说事实。”

　　“你……”简素觉得，自从苏未来了之后，自己的涵养得以很好的进修。他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同这个小丫头一般见识，一面起身，顺手抓起苏未，“走了，上工了。”

　　“好冷。”苏未裹紧了裘衣，赖在躺椅上不肯起身。

　　简素猛地揭开了苏未裹在身上的裘衣，丢在地上，然后毫不客气的惦着她，踏步就走，“不干活就没饭吃。”

　　“你这是虐待你知道么？你虐待！”

　　“我是老板，懂么？”

　　“呜呜……放开我，你太过分了简素……”

　　简素如若不闻，提的照样很稳。

　　“我决定了，今天晚上吃辣椒拌饭！”最后，苏未挥舞着手臂，报复般的说。简素最讨厌吃辣的了，苏未开始不知道的时候，有次兴致来，做了满满一桌的含辣味的菜，结果当天简素给苏未甩脸色，因为他一口饭都没用。

　　简素哼了一声，直接踢开门，将苏未丢进了香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