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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1.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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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虽然小,里面却十分干净宽敞,一方小木桌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和各色小点心,一旁小火烹着新茶,茶香四溢。
花颜咂舌:“哗,你真会享受。”也不客气,一手拈了块香软的杏仁糕吃了,一边问道:“刚才是什么东西在咆哮?你家养了老虎吗?”
穆梨儿听了这个问题,有一些不自然,期期艾艾地说:“不是野兽,是人啦……哎,我也不好多说的,你还是别问了。尤其是我大哥哦,你可千万别问他。”
花颜听了虽然奇怪,不过人家说了不好说她也就不问了。
侍女用小木棍支开窗子,她俩就靠在船边,纳着雨后湖面凉凉的风,闲谈些八卦趣事。穆梨儿虽然懂得也不算多,但比起花颜渊博多了,于是绘声绘色地给她说江湖上的传闻。而花颜发现,穆梨儿独独对叶北雪很感兴趣,于是很没良心地给她说了许多叶北雪的个人隐私,说到好玩处两人窃窃私语、捂嘴偷笑,穆梨儿的小脸更激动得泛起一层红晕。
只是当说完叶北雪与凤霓的一段传奇之后,穆梨儿怔怔地发呆了好长时间,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情绪立即低落起来。
花颜看在眼里,也不点破。穆梨儿那一点少女情怀,她岂会不明白?深闺里的女孩儿做个美梦不算什么,可若不及早清醒,惹来相思入骨,难免拖累一生自伤。
花颜凝视着穆梨儿低垂的脸,轻轻道:“别人的故事虽然动听,不过其中的困难和痛苦也是我们想不到。梨儿,象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应该嫁个年轻有为又疼爱你的夫婿,与他白头到老,一生安康无忧。”
穆梨儿勉强笑了笑,抱着膝盖不说话。花颜将目光投到窗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水面腻着一层淡淡的烟光。
不经意间,她诧异地看见远处岸边赫然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黑衣萧瑟,临水而立,仿佛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天荒地老。
穆子越?!
花颜吃了一惊,连忙让船娘将船靠过去。
穆子越怔怔地伫立在湖边,浑身被雨淋得透湿,黑发一缕缕粘在脸庞上,平时精灼的黑眸此时有些涣散,直直地盯着天际。
“穆子越?你怎么在这里?”花颜惊讶地爬上岸来。
穆子越缓缓抬起眼,有些朦胧的视线里,映出花颜明丽的容颜,干净如雨后的天空。
花颜踮起脚,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冷的肌肤下滚热的温度。
“你一直站在这里淋雨??你疯了?你会发烧的……”余下的话,在触及他幽深如灰烬的眸子时消失了。
他突然紧紧地抱住她,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骨头里。
“喂,喂,我不能呼吸了啦!“花颜挣扎着露出脑袋来。他简直要勒断她的脖子了!要不是看在,他浑身冰凉、簌簌发抖的份上,她早就一脚踹开他了。
“穆子越,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没有事。”穆子越紧闭着眼睛,埋头在她的肩窝汲取她温热的体香。
“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有时候会觉得很绝望。这么大的世界,再也没有人会热烈而纯粹地拥抱他。
八岁那年,父亲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挑断了母亲的手筋脚筋。早已身中奇毒的母亲,哀嚎着满地打滚,口中嘶吼出最最恶毒的咒骂。
那时,如果不是乳娘挡下了父亲丧失理智的一剑,他早已经死了。
十一岁,他最好的朋友神秘地消失了。过了七年他才知道,无数悄然牺牲的穆家棋子中,有一个就是他从小一起爬滚大的好兄弟。
所有他喜欢的必然会消失,所有对他好的人必然会死去。他恨那个女人,那个表面上冠冕堂皇,背地里一心要令他万劫不复的女人。
但他更恨他的父亲。是父亲给了那个女人人权力去残害母亲,是父亲默许了那个女人欺侮无辜的他。
父亲。念起这个称呼一次,就会心寒一次。
亲手教他习字,亲自传他武功,大笑着把他高高抱起抗在肩头的那个人,早已经死了。
他痛恨背叛,痛恨所有最终变得面目全非的温暖。他对着湖底水牢里受尽折磨的母亲起誓,应该属于他的,他终会一样一样夺回来。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只会是他!
可是现在,在这个温暖而无辜的怀抱里,他忽然很想放任自己沉溺下去。
“花颜,你喜欢我对不对。”
他听不见怀中的人说什么,他感觉不到她的挣扎,他一遍遍重复:“花颜,你喜欢我对不对。”
你喜欢我。对不对?对不对?
听说谎言重复一千遍也会变成事实。如果她和他都不相信,他会把它反反复复念起,直到变成事实。
“穆子越,为什么是我?”有时候,花颜也觉得奇怪。
穆子越只是笑笑。
“因为你干净。”他亲了亲她的脸。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意味深长地告诫他。她是认真的,她清楚她不会为了他而留在这里。
“我知道。因为这样才喜欢你。”他答得轻巧,其实也是认真的。
他从小喜欢住最宽敞的屋宇,骑最烈的马,用最锋利的宝剑。他天生热爱光明、鲜艳、纯粹,阳光下最自然的一切。只是身处的这个环境逼迫他背负起屈辱不堪的回忆,做尽种种勾心斗角的卑劣行径。
他喜欢她,就像他喜欢穆梨儿一样。穆梨儿尚且会因他的过去而怜悯他,她却不会。
“你这种纨绔子弟,懂什么叫喜欢吗?”她嗤之以鼻。
“我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可救药?”他懒懒地躺在草地上,有一下没一下拽着她的长发,微卷、蓬松的长发。
“好大喜功,不可一世,幼稚可笑,叛逆固执。按我们那的说法,你这种人就叫二世祖。”花颜深恶痛绝地唾弃之。
穆子越反身抱住她的腰,吃吃地笑了。
一抹淡淡的影子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停下。穆子越剑眉一挑,慵懒而锐利的视线不悦地扫去。
青梅垂下头盈盈一拜:“大公子,前厅来了两位秦楼的贵客,宗主、夫人和二公子已经前去迎接。四儿怕宗主责怪,请您也快些过去。”
“贵客?”穆子越眼中光芒一闪,人也坐了起来。
“是。旷羽剑与赵晴初姑娘。”
穆子越心中大为畅快,哈哈一笑:“好!晴初果然带他来了。”
他站起身来要走,突然又停下,沉吟了片刻,吩咐青梅道:“跟四儿说,在里头候着,宗主如果不叫我过去就别找我。倘若问起来就说我在书房。”
青梅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花颜困惑地望着穆子越,不明白他在干什么。穆子越看到她望他的眼神,笑了笑解释道:“我此刻过去,若是压了老二的风头,我爹又要提防着我打什么算盘。但要我站在那默不作声当陪衬——”他傲然一笑,“那也万万不能。我是决不肯弱了自己的名头。”
花颜好笑地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无聊哎。死要面子活受罪,难怪老是处不好父子关系。”
穆子越淡淡一笑:“你不懂……”
“是啦,我才懒得去懂。”花颜拍拍裙子站了起来,“我饿了,要回去吃饭,你就回书房装孙子吧。”
穆子越忽然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跟前,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我也好饿,不如……你让我就地解决一下吧。”
花颜惊得花容失色,吭吭吃吃地问:“什、什么就地解决?”
穆子越邪邪一笑,忽然低头,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下,这才放开她,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了。留下花颜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冷汗直流。
果然……古人还是比较单纯啊……她刚才都不知道想歪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