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出没》悠若清风

14、剪不断理还乱

　　秦知县正在不远处视察灾情，身边还跟着裤装的秦秦。秦秦不过是想跟着秦知县出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顺道散散因何卓压抑了数日的一颗心。不想看见百姓个个哀声连连，散心没散成，心情反而愈见压抑。

　　秦秦沿着田埂漫无目的的走着。小麦倒不倒，似乎与她干系不大，她心里根本无法把现在算得上繁华的平城和饿殍遍地的灾城画上等号。或许只有自家餐桌上白面馒头变成黄面馒头再变成黑面窝窝头时，她才会理解，这场冰雹到底意味着什么。

　　秦秦走了半天，见雪白的灯笼裤裤腿上都染了斑斑点点的草渍，撅着嘴跳到小道上，扭头寻秦知县的踪影。视线只是一转就看见了那个恐吓过自己的人，还是站在秋素边上。秦秦鼻子先酸了酸，站在原地扁着嘴看了许久，这才勉强扯扯嘴角，笑着扬手高声道：“秋姐姐，你们也来啦！”

　　百姓本没有注意到地头秋素几人，因秦秦这么一喊都随声看了过去。一个妇人最先反应过来，提着粗布裙边顺着田埂往外跑边道：“哎呀，活菩萨来啦！秋姑娘怎么还亲自下田里来？”

　　众人紧接着有了反应，或快或慢的齐齐往道旁移动。做山贼时间久了养成的习惯让秋素一双脚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抿着唇眨眨眼，扭头开始往回走。

　　被这么多人围着喊“活菩萨”，实在是需要太大的定力。她还不想年纪轻轻就修成正果，那以后的日子岂不是要吃斋念佛？

　　“秋姐姐？”
　　“秋姑娘走什么？咱们说说话又不会给你送礼！”
　　还，还不送礼？？秋素走得愈发快了。

　　“诶诶！秋姑娘，听说你成亲了咱们都没上山送礼，等将来生了孩子，咱们一定给做个百家衣保孩子平安。”

　　裴远看看后面聚拢过来的人，拉起秋素开始跑。何卓慢了一步，被一个黑胖大婶一把拉住。

　　“哎呀，何小龙你也下山来啦！唉，给婶子说说哎，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秋姑娘怎么跑了？秋姑娘慢些走！”
　　“想必是不经常下山，没见过这场面。”
　　“嘁，你以为人家清风寨的人少呢？那都站出来也是黑压压的一片。”

　　“咦~那个新姑爷长得可真不赖。”

　　“可不是嘛！秋姑娘也不错呀，人漂亮，还讲道义，是个好闺女。”

　　“何小龙，我家侄女儿天天央着我上山寻你说媒，你看婶子忙的，都没有时间。哦，我那侄女儿长的可美了，萝卜花儿似的。呵呵，跟那秋姑娘一模样，还比秋姑娘小两生，唉唉？你挣什么！”

　　“就是啊何小龙，你也该娶亲了吧，我家里那个说上山也愿意。就是上山纯石头没吃没喝没绸缎她都愿意。”

　　“谁不知道山上是个好地方？若是嫁上山，那可是守着金山吃不完呐。”

　　“那秋姑娘截了几个小伙儿，怎的都不愿意留山上？不是怕吃不饱？”

　　“傻呀！那叫欲擒故纵，是计谋！你没见王家那个书生天天看着清源山发怔吗，就是后悔当初死活要下山，谁知道人家秋姑娘二话不说就将人送下来了。如今想上去也上不去了呀。唉，纵什么纵，扑都扑不到的好事，一纵给纵没了。古人这计谋，活活整死个人哩。”

　　何卓被一群妇女围着嚷嚷的面色发青，动手又显得不友好，正愁的头皮发麻呢就见秦秦左扒拉扒拉右扒拉扒拉，愣是用小身板儿扛走了拽着他胳膊不放的黑胖大婶。知县家唯一的一个千金，大家自然要像爱戴知县大人一样爱戴着，见她小胳膊往何卓身前一护，便都不敢再两边拉扯。

　　“哟，莫不是秦姑娘也看上何小龙了？”

　　秦秦小下巴一扬，“我爹找他有正事呢！”说着拉着人挤出了人群。

　　二人走出去不远何卓就甩开了她尚留在他手臂上的小手，秦秦绷着脸垂了头，“我才没有那意思。”

　　“没有最好。”何卓冷冷的回了一声往前走。

　　秦秦眼泪瞬间就下来了，跑过去拽着他的衣摆低着头道：“上次是我不好，我道歉还不行吗？”

　　“我们很熟吗？”何卓低头看那发顶，目光平静，语气却伤人的冷。

　　“我要走了，松开。”

　　“我不。”

　　何卓皱眉，“松开。”

　　“我不！”

　　何卓盯着黑黑发顶上的发旋闭了嘴，手下却使力一根根掰掉秦秦的手指。

　　“何卓，我喜欢你！呜，我喜欢你呀！两年前就喜欢，你从不正眼看我，可我还是喜欢啊。”

　　何卓抿抿唇，掰掉她最后一根手指，淡淡道：“我不值得你这样，你要的，我也给不了。”

　　何卓转身往城里走，留下秦秦一个人孩子般的哭到哽咽不能语。

　　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就不要给她一丝的期望。

　　何卓紧抿着唇往前走，抬头四下看去才发现早没了秋素的踪影。皱眉细看了一下街上众人的模样，没发现什么不妥才加紧脚步挨个店铺去找。

　　且说秋素，被裴远拉着一路跑去回城，一拐进胡同就贴着墙摁着腰侧喘笑起来。

　　“你跑什么？”

　　“不是你先跑的吗？”裴远无辜挑了挑眉，“你走那么快干嘛？我以为里面有你拜访过的亲戚。”

　　秋素脸皮一紧，终是没绷住，“扑哧”一声又笑了开来。

　　秋素很少在外人面前这般咧嘴笑过，总是喜欢背着手一脸平静成仙老道般，最多也就是勾唇一笑。裴远也是初次见她这般笑，只一瞬就信了那句话“女子倾城，只因一笑”。人说，天下多华容，却无绝色，他曾经觉得这话不错，可如今看来，不过是因缺失了这种明朗到让四周都跟着斑斓起来的笑而已。

　　绝色，不过在于人心罢了。

　　裴远看着秋素唇角的两个小窝，垂了眼眸温言道：“倒不曾见你这般笑过。”

　　秋素瞥他一眼，渐渐收了笑，掩唇轻咳了一声背了手道：“我在这城里，没有亲戚。”

　　裴远露齿一笑，“我以为你会遍地亲戚。走啊，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
　　“一处酒馆，先前在那家店里吃了一次酒。果子酒，很不一般。”

　　“哦~~，你说的程家酒馆。”秋素紧紧唇，走出去一段才迟疑的开口，“怎么遇上仇家了？朝廷？还是……”

　　“不要问。我也解释不清，以后，素素慢慢就明白了。”

　　裴远伸手从她背后拉出一只手握着，贴过去道：“娘子喜欢什么酒？”

　　呃……

　　“青梅酒。”
　　“娘子喜酸甜？”
　　秋素看看裴远诡异的目光，忙解释道：“也喜欢辣。”

　　“哦~~”裴远恍然大悟状，只是“哦”过之后就没了下文，看得秋素心里小小扑通了两下。想他不会是凭自己口味断定以后生男生女吧？嗷~~这想法真够直白的。

　　程家酒馆是平城果子酒最好的地方，也是平城白酒和黄酒酿的最好的地方，自然是客人不断。即使大多人都去城外看农田，店里面依旧热闹非常。

　　店里有单间房，专门为那些出来品果子酒的大户小姐和夫人们，或是吟诗作对的文人们准备的。秋素想着走散了的何卓，选了靠窗的一处桌子。

　　店中小二很快就上了青梅酒和裴远要的青竹酒，又上了两盘野菜和野鸡肉。裴远看着秋素白色小瓷碗里蜜黄色的液体皱眉道：“真的好喝？”

　　秋素端起酒壶递过去，“你尝尝。”

　　裴远不接，直接端了她面前的白瓷小碗抿了一口，皱了眉啧啧嘴道：“酸！”

　　秋素看看那白瓷碗沿上留下的一个不明显的唇印，扁扁嘴收回酒壶，动作却因身后传来的对话顿了顿。

　　“你听说了吗，被人灭了满门的姬将军？原来姬家那个独子没死，最近在京里要找上面那个寻仇，据说上面的一处宫被烧了，现在京里城门都被关了。”

　　“当年不是说姬家连只老鼠都没放过吗？怎么可能跑出来一个小孩子？”

　　“唉，这你就不懂了。姬将军是什么人？那是神人！世代为将，屡立战功，自上古就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护国大将军。那可是有灵性的，这么个传奇人物，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绝了后？”男人可以压低了声音，“据说先皇提前知道了这事儿，那自己的皇子和姬家小少爷换了换，救了他一条命，不过是沦落民间了而已。”

　　“若真是这样，啧，先皇能做到这份儿上，也对得起姬家了。不过如今在位的不也是先皇的子孙吗？”

　　“嘁，你不看看实权在谁手里？如今那个，上位时还没长牙呢，那个辅政王可是没让其他皇子活命。唉，姬家后人一现世，天下又要大乱咯。”

　　“乱不到咱们平城来。对咱们来说，谁坐那位子都一样。”

　　店小二端了菜过去，笑着道：“哟，几位爷嘴闲呐，给您加盘菜。老板说了，白请的。嘿嘿，只是别再说什么上上下下的话，小店儿可还没开几年呢。爷见谅，说说咱平城的好酒好景，说说咱平城万花楼的好姑娘。”

　　几位大汉呵呵一笑，也不客气，接过菜随即换了话题，聊起了万花楼刚进的妓子小红叶。

　　裴远看一眼垂着眼帘不动的秋素，轻声问：“怎么了？果子酒喝之前还得赏色？”

　　秋素勾勾嘴角并不抬眼，“是啊，青梅酒蜜黄色才是绝品。也有红色的，那就是果子太多，味道太酸了，比不上程家酒馆的清酸。”

　　“娘子对这些倒是有研究。”

　　秋素端起小碗喝了一大口，皱眉一点点咽下，抬眼道：“想不到你带我来这里。”

　　裴远挑眉笑，“娘子喜欢就好。尝尝这青竹酒，我第一次喝就喜欢上了，没想到竹子的清香能保留的这么完全。”

　　秋素勾勾嘴角，状似无意的回头看了眼那几位食客，紧紧唇复又垂了眼眸。

　　秋素和裴远到山下时，何卓已经在石头上坐了良久。见二人慢步走过来，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秋素看看他身后，轻“咦”了一声道：“就一个人？”

　　“你以为呢？”何卓一脚踩着大石匪气质十足，“你们倒是去哪儿了？”言罢凑到秋素身边嗅了嗅，哼了一声道：“素素你竟然去吃酒？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上半天，晒的头皮都焦了！”

　　秋素抬头看看头顶繁茂的大槐树抚了抚额。

　　“是你没有看到我们，我们还特意选了个靠窗的位子。”裴远理理袖口，“我倒是想起一物，与你极像。”

　　何卓疑惑地挑眉。

　　裴远勾勾嘴角，“那个守着坑沿的山主。”

　　何卓磨牙，斜过去一眼转而委屈的对秋素道：“素素，果真是将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秋素笑了笑并未说话。何卓毕竟与其相处多年，见她嘴角挂笑，眉心却似有似无的皱着，放下腿道：“我不与你计较。不过素素，回去要烤兔子肉给我吃，好久没有一起烤肉了。”

　　“好。”秋素看看左右，“回吧。何卓你可用过中饭了？”

　　何卓一扫先前的郁闷，笑着道：“没，到了山上再说吧。”

　　秋素对让何卓饿着肚子等这么久心存愧疚，上了山就准备让人捉几只兔子，晚些亲自烤了来吃。这些事一向是何卓来干，这次自然是推了秋素回去休息，自己忙去了。秋素看看带着兔夹出去的何卓，想了下去了厨房，让人备了炭炉。倒是裴远，颇有些吃味的回了小楼。

　　方一回院子就见黄桃高高兴兴的跑过来，先抱着山主的脑袋一阵揉，把它揉舒服了才商量着道：“山主乖，我以后养一对小白兔，就叫小白和小乖，你可不能咬哦！听话了姐姐以后还给你煮骨头吃。”

　　山主晃晃耳朵，黄桃开心的道：“山主最听话了，我把兔子养咱们院子里好不好？”

　　山主低呜一声。

　　秋素总觉得，对山主说这么多是对牛弹琴，它或许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却不能知道到底说些什么。当然，简单的指令还是配合的绝佳。别看它现在友善的不得了，指不定黄桃将兔子带进来，它一口一个，两口就没了。

　　兔子？秋素嘴角抽了抽，“黄桃，你家小白小乖你放在哪儿了？”

　　“拴在后山树上了。”

　　秋素揉揉额，“拴在树上不好，兔子会咬断绳子，你早些去看看。”

　　黄桃答应着去了，秋素上楼去，见裴远歪在床上，表情柔和。勾勾嘴角道：“一会儿下去烤肉吧。”

　　裴远看看秋素，叹口气道：“我胸口闷，吃不下。”

　　秋素想起拎起兔夹出去的何卓，笑了下道：“估计也吃不上了。”
　　“怎么说？”
　　秋素转身去了小榻，躺下了才道：“就是估计，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素素！”楼下传来何卓的声音。

　　秋素转头冲裴远调皮的眨眨眼，“真吃不成了。”

　　秋素刚坐起何卓就上了楼，喜滋滋的道：“走啊，杀好了。”

　　“这么快？”

　　何卓邀功似的往前凑了凑，坐到秋素身边道：“我本来说去后山下兔夹，也许到晚上正好能逮着，谁知道一到清源旁就看见树上拴了两只。还是家兔。”

　　何卓喜滋滋的说完慢慢变了脸色，“不是黄桃那个缺心眼儿吧！谁会两次把东西拴在同一棵树上？”

　　“我是缺心眼！”一阵脚步声后黄桃眼中冒火的杀了上来，掐着腰吼道：“你把我家小白小乖弄到哪里去了？”

　　何卓嘴角抽了抽，讨好的笑了笑道：“放了。我见两只兔子可怜，放生了。”

　　裴远嗤了一声叹口气道：“黄桃不记得后山厨房有一堵墙吗？我估计呀，你那两只此时正贴在墙上晒夕阳呢。啧啧，夕阳无限好，照在兔皮上。”

　　何卓跳起来冲裴远道：“你讨打！”

　　声势浩大，不排除故意转移视线的可能。可惜，何卓还没能走过去就被黄桃跳过去截住了。

　　何卓干笑两声，“我以为是野兔。”

　　黄桃紧抿着唇红着眼眶不吭声。

　　“别呀，我真不知道是你的兔子，我要知道是你的，让我杀我也不杀呀！”

　　裴远冲秋素招招手，牵着她的手下了楼。

　　“娘子，我就说，烤兔肉有什么好？为夫带你去吃暖锅。还是狗肉好啊，都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若是小黄狗的狗肉，啧啧，那就更香了！”

　　秋素嘴角抽了抽，回头看了眼楼上，“你就别添油……”

　　“啊！你敢踢我！反了你了！”何卓一声叫打断秋素的话。

　　“你还打！你忘了自己身份了！不就是吃你两只兔子，至于吗？”

　　“唉，你哭什么哭？我又没还手？”

　　“嘁，和女人说不清！”

　　何卓愤愤下楼，狠狠瞪一眼裴远，拽着秋素另一只手道：“咱们吃别的，一会儿把兔子肉给她，让她抱着玩去吧。”

　　黄桃红着眼睛跑下楼，到了何卓跟前冲着那脚狠狠一跺，转身跑了出去。

　　裴远皱着鼻子往后扬了扬头，何卓疼得呲牙咧嘴，半天抬脚去踢裴远，被他动作灵敏的躲开了。何卓气闷，看看秋素，哼了一声瘸着腿出了门。

　　晚饭没吃上烤肉，黄桃果真就去厨房将何卓杀好洗净的兔肉拿去埋了，还在后山立了个牌位，上面让人写了个大大的“冤”字，还将两张兔皮挂在木牌顶端，诡异非常。

　　对于黄桃对何卓进一步的仇视，秋素本想开解，可是中间不过是提过一次，黄桃就脸红脖子粗的拿湿漉漉的眼睛看她。瞅瞅，把一个小妮子折磨成什么样儿了？被黄桃这么委屈的盯了两次，秋素也没了帮何卓化解的心思，由着他们两看两相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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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卓：素素，我被爱情撞了一下腰，可惜力道太大，把腰子撞坏了。

　　裴远：素素，我被爱情撞了一下腰，轻轻的，让我春*心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