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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西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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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一走,莫仁智便叫出两个伙计,将马刘二人抬入园中,找了间小房子安顿下来。他知道唐人说一不二,既然答应不来,便决计不会再来,倒也不用将那二人藏起。
莫林看他忙着,在一旁冷冷地道:“是你下的毒吧?其实你要留我下来,给我下毒就可以了,又何必累及旁人?”
莫仁智双手负在身后,道:“给你下毒,你又如何能去见齐易水?一时半刻便被他瞧穿了。”
“那么,毒翻一人就可以了,何以要给两个人下毒?”
“要毒翻一人而不被第二人发现,你父亲我没这个本事,要不,你教教我?”莫仁智说着,涎下脸来,笑眯眯地看着莫林。
莫林气往上涌,扭头不去理他。过了一阵,道:“你早就知道唐人在说谎,对不对?”
“当然,”莫仁智道,“中秋节如何有花灯?这样的话骗三岁小孩还可以,怎么能骗得了我?我跟着你们去了青羊宫,那儿燃放的烟花可真是好看,自然也看到了那条花船。那小子为了讨你欢心,倒是煞费苦心,以前对真的涟儿,却从没这般用过心,难道会不会说话,差别真的有如许之大?”摇了摇头,又道:“我跟着你们到了城外,看你们进了铁匠铺。我知道我失了筹码,你断不会再回到莫氏回春堂,那守在外面的两位大人又碍手碍脚,妨碍我进去偷听,便顺手给他们放了点儿毒烟,方才能够成功听到你的计划。”
莫林胸口起伏,道:“你想怎样?”
“现在,你的计划当然都要延迟了,你如果不想让这两位大人死,让疼你爱你的唐大人伤心失望,就只能暂时乖乖留在这儿听我摆布。等我学到我想学的东西,心情一好,自会放你走路。”说罢,向廊桥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机关这个丫头,我已经将她遣送回家了。顾嫂也不会再来服侍你,你可以在这园中自由走动。偶尔出门也可以,但要是走远了,你就得想想躺在这里的两位大人了。另外,东郊的韦师傅虽然每晚都躺在兵器之中,但他恐怕也没有什么武器可以防得住我的毒烟。”哈哈一笑,走上廊桥。
莫林咬紧牙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只要能留自己在身边,学到长生诀,莫仁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她再也没想到,到达这个时代来遇到的第一大对头、大恶人,竟然会是自己莫氏的祖先。
此后月余,莫林不再想着要速速离去,反而定下心来,每日跟着齐易水学习医术。齐易水本来便悟性极高,一生痴迷医术,没有其他嗜好,这十八年来更是心不旁骛,每日里奇思妙想不断,医术之高,莫说当世无人能及,只怕也早已前无古人。
莫林一开始记挂小屋之中那两位中了毒的大人,向齐易水请教解毒之法。齐易水只轻轻松松开了张方子,似乎便能药到病除。只是莫仁智早料到莫林会向齐易水有此一问,早已喂给二人另一种毒药,莫林再去治疗,便发现药不对症。如是几次下来,那二人几乎成了莫仁智与齐易水斗法的工具,身上早已中了七八种毒,又解了七八次毒。莫林知道再这么下去,这二人即便治好,也成了废人,便不再思图解救,只有等三个月期限到了,莫仁智自行放了他们。
齐易水知道莫仁智歹毒,因此先教莫林各种解毒之法,以作应急之用,莫林倒也学得津津有味。每日里学完以后,余下的时间用作复习,自觉进展神速。莫仁智见莫林似乎不再心心念念逃跑,看管得也不算太紧,莫林可以去柜台自行配药,一个月下来,已配出了五种解药,可暂抑各种不同性质的毒。
这一个月中,莫林也陆续从齐易水口中知道了齐易水与白玛之间的故事。
原来白玛是尼瑶部落老土司的独生女,是藏地有名的美女。齐易水却是云南一位郎中的儿子,为寻找一种奇特的药草来到西藏。白玛那日与侍女一起出游,马失前蹄,将她摔下山谷,性命垂危,幸得齐易水相救。两人日久生情,有了肌肤之亲。其时拉萨大贵族丹增旺堆的夫人去世,想娶白玛续弦,但白玛不愿,因为她腹中已经怀上了齐易水的骨肉。老土司非常生气,同时受了丹增旺堆的胁迫,竟在白玛的食物中下毒。齐易水带着徒弟莫仁智赶来将白玛救走,在亡命途中,白玛早产,产下两名双胞胎女婴。老土司派人前来追赶,齐易水和莫仁智一人抱一个女婴冲出重围。众人都追赶齐易水,放走了莫仁智。齐易水被逼到雅鲁藏布江边,求带兵的人饶了孩子性命,放下婴儿,跳崖自尽。而莫仁智在雅鲁藏布江的下游救起了齐易水,治好了他,确毁了他的容貌,穿了他的琵琶骨,从此囚禁了他十八年。
“是双胞胎么?”莫林听到某处,道。
“对,是双胞胎,你还有一个妹妹。”齐易水道。
莫林道:“可是,现在那个……妹妹在哪里?”
齐易水出神道:“应该尚在人世,我至今记得那带兵之人的样貌,等我从此间一出去,便会去找他。他当年应该不会难为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
莫林听齐易水说得平淡,却知道他这十八年所受的苦楚,非常人可以承受。他依靠时间将铁链腐蚀,每天一把泥土,竟然挖出了一条长长的隧道。他颜面损毁,身体残废,一心想要带着女儿离开这里,这种毅力与恒心,着实令人惊叹。
莫林与齐易水相处这一个月,知道他之所以满心怨毒,性情偏激,全部是由于受了这十八年非人的折磨而起。而每次见到莫林,他都满眼慈爱和欢喜之色,反而令莫林黯然神伤:“莫清涟虽然不能说话,被仇人养了十八年,但她终究父母俱在,又有疼爱她的未婚夫,以后他们一家在西藏团聚,一定是说不出的幸福快乐。可是我呢,父母惨死,自己身陷陌生的时代,每天都在噩梦中惊醒,齐易水和唐大哥对我好,只是因为把我当成了莫清涟。我自己的祖先,唯一的亲人,却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这个时空中,我莫林只是一个泡沫,真正爱我疼我的人,一个都没有。”
但她生性乐观,片刻的自伤自怜之后,马上又想:“因此莫林啊,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好好生活,保全自己,再去救回爸爸妈妈,得到你自己的幸福。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成功。”
那日莫林去看望那两位中毒的军官,发现他们已然能够自行坐起。莫仁智治人有他的手段,要做出让他们一点一点恢复的假象,并且不断给予他们心理暗示,让他们以为自己身上始终有病。莫林虽恨莫仁智狡诈,但见到马刘二人愈来愈好的气色,心中也自安慰。她知道他们两位之所以在此受苦,皆因自己而起,因此对他们十分关照。马刘二人不知就里,却只道她是上司的未婚妻,对自己兄弟如此厚待,心中着实感激。
马刘二人的家人也会时时前来探望,只是唐人似乎信守承诺,果然不再来。莫林初时颇为失望,后来从马刘二人的家人口中了解到唐人的近况。原来云贵一带突起叛乱,唐人被调去镇压,早已不在成都。虽说叛乱并不严重,须臾便可回返,马刘二人仍为自己不能追随唐大人左右而颇感遗憾。莫林听到唐人不在成都,立刻便原谅了他,同时又隐隐有寂寞失落之感。
莫林学完了解毒课程,又巩固了针灸、把脉、药性等诸般医术,虽然只是纸上谈兵,却也受益匪浅。她一直对长生诀充满好奇,以为齐易水会将它传授给自己,然而一直等到第二个月过去,黄叶飘尽,天气一天冷似一日,齐易水始终没提半句有关长生诀之事。
一日晨起,空气中隐隐已有冬意,吸到鼻中,鼻尖发酸。眼看三月之期将届,终于送走了马刘二位,莫林肩上如同卸下一副重担一般,觉得无比轻松。此时,她刚从齐易水那里出来,在廊桥上来回走动,想着人体诸条经络之间的相互联系,忽然店铺那边一阵喧哗,几个人直闯进来。
莫林一见那些人打扮,便知道他们都是藏人。一共有五人,三男两女。均是肤色黝黑,头戴毡帽,身穿皮袄,皮袄半边卸下来扎在腰间,只套了一只袖子。女的腰间还围着五颜六色的邦典。
其中一人见到莫林,立刻面露喜色,对另外四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什么,五个人一起大步向莫林走来。几名伙计前来拦截,那几名藏人马上动手,劈劈啪啪几声,那几名伙计立刻躺倒在地,捂住身上的某处痛哼。
莫林吃了一惊,本能地向后奔逃。莫仁智听到动静,正从房间中急奔而出,见到那几名藏人,脸色登时变了。他动念极快,迅速将莫林往身后一拉,低声道:“快下地道!”迎着那些藏人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