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绝恋》木歌斐

48、西行（2）

　　莫林本来想着要躲入地道，听莫仁智这么一说，反倒不急于离开了。心道：“是他的敌人，说不定就是我的朋友。”当下站着不动。
　　先前说话的那名藏人显然认得莫仁智，见莫林立定不动，脸色缓和下来，向莫仁智鞠躬行了一礼，用藏语说了句什么。莫仁智点点头，也用藏语回答了一句，同时伸手向后，是一个“请进”的姿势。
　　那藏人却摇摇头，向莫林望了望，又说了句什么。莫仁智又回答了一句。那藏人始终摇头，目光不离莫林身上，似乎生怕她逃走。
　　莫仁智无奈，向莫林招了招手，莫林迟疑着走过去。那几名藏人一起躬身向她行礼。莫仁智道：“这几位是来接你去西藏的，你准备好行囊跟他们走吧。”
　　莫林大奇，心道：“三个月前他们不是接走了一个莫清涟了么，怎么又来了？”去西藏是她的愿望，虽然大感疑惑，心中倒是喜悦多于担忧。当下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向绣楼走去。只听身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见那两名藏族女子不即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莫林进入绣楼收拾东西，不免想起地底下的齐易水，心道：“地道再有几天便能挖通，即便暂时不能挖通，莫仁智想要学得易体大法，也不会杀齐易水。”又想：“莫清涟自然已经到达了西藏。难道是尼瑶土司跟她提起她有个双胞胎妹妹，以至于联想到了我？”
　　她最重要的东西都寄放在了东郊韦师傅处，除了父亲莫自奕的怀表以及韦师傅赠送的匕首之外，并没有什么身外之物，只塞了几件莫清涟的衣服在包里，又带上了平时用的金针和药物，随即出来。她见那两名藏女一个约莫二十来岁年纪，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皮肤虽黑，眉目却着实清秀，不自禁地有了好感，道：“两位叫什么名字？”
　　那两名藏女互相对视了一眼，年纪稍大的一个用生硬的汉语道：“我叫夏冰，她叫冬火。”
　　莫林听这两个名字是汉人名字，听起来又甚是矛盾，微觉奇怪，但也不便再问，只是笑了笑，道：“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接我呢？”
　　“是土司大人的吩咐。”
　　“土司大人？是尼瑶土司吗？”
　　那两名藏女一起点头。夏冰道：“泽郎大哥逃得性命，回到了土司寨，土司大人以为你死了，伤心得不得了，让我们去找你。我们想，你如果活着，一定会回家，所以到这里来找你，你果然在家里。土司大人知道了，一定高兴极了。”
　　莫林奇道：“逃得性命？什么逃得性命？”
　　夏冰道：“先前来接你的几个人都死了，只有泽郎大哥活了下来。他说路上遇到了泥石流，把你们都冲散了。”
　　莫林一惊，道：“泥石流？”
　　夏冰有些奇怪，道：“是泽郎大哥说的，难道不是吗？”
　　莫林兀自不能相信，伸出手道：“等等，等一下。那位泽郎大哥说，他带着莫清涟……呃，带着我去西藏的时候遇到了泥石流……这么说，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遇难了？”
　　夏冰点点头，眼圈红了，道：“是的。除了他和你之外，扎吉大哥、降村大哥、春雷姐姐他们，一个都没有回来。他找了几天，没等到另外的几位大哥大姐，也没找到你，就先回寨复命了。土司大人所以才把我们几个派来的。”
　　莫林听到此处，怔怔地站了一阵，心道：“难道莫清涟已经遇难了？他们找不到她，因此才一路找回莫氏回春堂来……她如果死了，唐大哥怎么办？齐易水怎么办？”不禁一阵迷惘，又想：“她是替我死的。如果当初我不跟她调换，死去的人就是我了。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代替她去西藏，还是留下来把真相告诉唐大哥和齐易水？”
　　夏冰与冬火见莫林眼中隐隐有泪光，还当是她为那遇难的几名弟兄难过。那死去的家奴中亦有她们的好友，她们此次东来，一路也是强抑着悲伤，看到莫林伤心茫然的样子，便也跟着拭泪。
　　过了片刻，莫林道：“你们有没有吃饭？要不要喝点东西？”她在莫氏回春堂住了三个月，除了莫仁智夫妇和顾嫂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外，人人当她是小姐，她也乐意以主人身份自居。
　　夏冰摇摇头，道：“土司大人吩咐过，到了莫氏回春堂，不吃任何东西，也不喝任何东西。不能进屋里坐，接到人便走。”
　　莫林“哦”了一声，心道：“这个藏族女土司对莫仁智倒是防范得紧，想来吃过莫仁智的亏。可是莫仁智显然对白玛也相当忌惮，不然，直接拒绝她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正想着，忽听廊桥处传来一声惨呼。

　　莫林心中暗叫“不好”，拔腿便往廊桥奔去，夏冰、冬火二女跟在她身后。
　　廊桥边上围着数人。莫林挤进去一看，只见那领头的藏人泽郎双眼翻白，倒在地上抽搐不已，莫仁智蹲在他身旁，正行救治。另外两名藏人在旁边急得搓手。
　　莫林想要上去替泽郎搭脉，莫仁智伸手格开，同时，两道锐利如电的目光落在莫林脸上。莫林心中立刻了然，此人之所以突然如此，正是莫仁智干的好事。
　　但见莫仁智神色郑重，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藏语，另外两名藏族汉子立刻将泽郎抬起，便要将他送入屋内。莫林想到莫仁智手段之辣，知道只要那几名藏人在莫氏回春堂逗留一天，喝上一点东西，立时便有性命之虞，再也腾不出心思去想其他的，拔出韦师傅赠与她的匕首，对准自己的胸膛，叫道：“站住，一个都不许进去！莫仁智，你要是再不收手，我立刻便死在你面前！我死了，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莫仁智刚才询问了那藏人几句，亦已得知了莫清涟遇难的消息。他养了莫清涟十八年，心中对她其实甚是怜爱，听到她便这么死去，颇感心痛。但旋即想到，真正的莫清涟一死，眼前这个假冒的莫清涟便珍贵万分，说什么也不能让白玛夺去。即便要夺去，也必须是在他学会了长生诀之后。如今离齐易水的三个月之约只有短短数日，眼见得大功即将告成，焉能让这批藏人坏了大事？廊桥上风大，且常有伙计、病人来回走动，不宜使用毒烟，当下假意为泽郎拍打灰尘，却用一根毒针无声无息地刺了一下泽郎的肩膀。以毒针刺人原本便是他的拿手好戏，泽郎果然片刻之间便毒发。他本想让那两名藏人将泽郎抬到地下密室之中，用毒烟将五人全部毒死，然后毁尸灭迹，当成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尼瑶土司便是生疑再来寻找，也会在两个月后，那时他已经获得长生诀，杀了齐易水和假冒莫清涟，另找地方营生去了。
　　谁知莫林会在此时以性命为要挟，逼他放人。他一怔之下，马上用一种温柔的语气道：“乖孩子，怎么了？没见到这位大哥生了病，需要赶紧治疗么？”
　　莫林悲愤填膺，道：“生了病？是你下的毒吧？”
　　莫仁智皱眉道：“胡说八道！青天白日的，我如何给他下的毒？你再胡言乱语，延误了治疗的时机，可不是闹着玩的。”对那两名藏人道：“快，快将这位大哥抬进去！”
　　莫林大声道：“别听他的，我才是你们的小姐，你们的主人！尼瑶土司吩咐你们什么来着？不吃喝、不进屋、不等待，接到我就离开，是不是？这个人有多可怕你们不知道么？我就在这里，你们快带我离开吧！”
　　那两名藏人登时醒悟，但始终不能看着泽郎死去而不救，脸色极是为难。
　　莫林又道：“你们快将他抬出去，如何救他我心里有数，他死不了。”
　　夏冰道：“旺堆、索朗加措，听小姐的话，离莫仁智远一些，这是土司大人嘱咐我们的事情，如何你们都忘了？”
　　旺堆与索朗加措对视了一眼，点点头，抬着泽郎向后退却。
　　莫仁智脸上变色，忽然哈哈大笑，道：“白玛啊白玛，我为你含辛茹苦十八年，终于将你的女儿抚养大，你却对我如此忘恩负义！”猛地收住笑声，盯着莫林，低声道：“丫头，你别把我逼急了。你以为你能逃得出我的五指山？”
　　莫林冷笑一声，道：“我不逼你，你也是杀人，把你逼急了，你也是杀人。我就是不要你痛快地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逃不逃得出你的五指山，那也不是你说了算。”忽然一转身，向外奔去。旺堆、索朗加措抬着泽郎，连同夏冰、冬火一起跟她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