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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日月同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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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之中,除了风声虫鸣,只余丁月华时断时续的咳嗽声,展昭燃起一堆火,火焰烧得噼里啪啦,增添了几许生气,火上烤着一只不知展护卫从哪里弄来的野兔,肉香四溢,丁月华在一旁呼呼的流着口水。
“幸好有你一起,要是我一个人流落在这种地方,只能等死了。”丁月华啃得全无仪态道。
“不要紧,你是不死的丁月华。”展昭道。
丁月华涩涩一笑,其实我已经死了。
展昭静静的吃东西,眉头皱得死死的,心事重重,和小艾打起来的一帮人、废屋死的一帮人、三个黑衣人、尤其是那个稚气少年,他跟欧阳春有什么关系?他们是不是一伙,究竟是谁想要绑架郭槐要挟太后?郭槐死了,可案子不仅没有结束,反而越来越复杂了。。。。
丁月华看着展昭紧锁的眉头,更是哗啦啦风卷残云,催促展昭道:“你吃快点,吃完我们赶快回山上去,我好心急,不知废屋是什么情形了!”
“你要连夜赶路?”展昭问道。
“嗯,死了那么多人,你就不想查个清清楚楚?”丁月华捡了节柴当火把。
“可是夜里天寒露重,你的咳嗽只怕会厉害,不如在这里耽一夜?”展昭看着她忧心忡忡。
丁月华当先走了,回头道:“在这里呆着还不是天寒露重,不如早些回去。”
“好吧,你跟紧我。”展昭往反方向走去,委婉的表明,某人的路痴程度不浅。
火苗被风吹得乱飘,几乎点着丁月华的头发,对于在漆黑的密林认路简直没什么帮助,她和展昭越拉越远,展昭折回来灭了火把,一手牵起她道:“我有夜视之能,你跟着我。”
“嗯。”丁月华牢牢的抓住这只因为练功布满老茧的手,寒夜里特别暖和,她想起一件很是温暖的事,对展昭道,“其实最近有一件喜事,只是我来不及跟你讲。”
“喜事?”
“嗯,我收到如梦的信,小红有喜了,等她的胎稳了,我打算把她们接到京城,以后也好有个照应。”丁月华看着展昭闪亮的眼睛,悠悠道,“从此在这个世上她再也不是一个人。”
展昭想起前尘往事,亦是叹道:“她没有一生遗憾就好。”
脚步不停,金风拂动长发缭乱彼此的脸庞,玉露从枝叶撞落,湿了衣襟,因为紧张,十指相扣得更紧,脉搏依偎相触,呼应着彼此急乱的心。
他们的急行突然惊起一群飞鸟,翅膀扇动的声音,比心更急更乱。
展昭丁月华同时略一松手,都想打破这令人遐思的沉默。
丁月华触到展昭手心一条长长的疤,连忙问道,“手还疼吗?”
“不疼。”展昭几乎忘记了左手的剧痛。
“你这手怎么伤的?”
“那是我还在江南游侠闯荡的时候了。。。。。。”说着话果然好些,展昭连忙岔到遥远的过去。
展昭拖着丁月华一步一步算是快爬到顶了,可也快要天明,就在斜斜的北坡快要到头的时候,展昭和丁月华突然有种特别的感应,两人不约而同转身回望,月牙伴着启明星闪烁在天际,渐渐西沉,波涛涌动的云海尽头,一轮火红的太阳喷薄而出,独占所有的光彩,一瞬间洁白的云披上金纱,两人再看对方,容颜鬓发都成了金色,相对一笑,更是金光灿烂。
便是日日相见的太阳也会发出令人震惊的蓬勃,给每一天都带来新的希望。
展昭问看得痴了的丁月华:“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真是太幸运了,还能看见今天早上的太阳,可是有的人永远都看不见了。”
展昭点头道:“我也是。我们赶快去看废屋。”
展昭站在废屋中央,丁月华胆怯的倚门而立,难道我们只是发了一场噩梦?
这里没有尸体、没有血、连昨天打斗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破败却静谧,静谧得不惹半点尘埃。
尘埃?
本来应该积满尘埃的地方竟也干净得好像大姑娘爱惜的脸蛋。
“我们还是来晚了。”丁月华惋惜,十几条人命平白无故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到得再早,也没有凶手早。”展昭道。
“那现在怎么办呢?没有死者,能立案吗?我能做证人吗?”
“没有死者,也没有原告,更没有凶手,的确不能立案,”展昭放眼四顾,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血腥气,“不过我一定会找出证据,证明凶手是谁。”
展昭再一次仔仔细细对案发现场进行搜证,这次的对手着实是心细如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管有用的,还是没用的。
丁月华惶恐的看着展昭忙碌的背影,诸般担心忧虑齐至心头。
入屋时的焦急变成离开时的失望,展昭一路埋头细想案情,已经走到了来时的河边,一不小心便湿了脚,他朝河中一望,突然叫道:“丁月华你看!”
丁月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是一条很清澈的河啊。
“看什么?”
“河底有块石头。”
“嗯,还挺像幅山水画的。”
你居然完全不记得了?!
“你不是答应了郭公公帮他找一块美石做屏风送给太后吗?”
“是啊,”丁月华喜道,“你是说这块石头就可以?”
“展昭在太后寝宫见过她的长卷,确实和这块石头相似。”展昭说着已经挽起了袖子,丁月华一
把拉住他。
“你不是想现在下河去取石吧?包大人还在等你复命呢?”
“那我们下次多叫点人来把石头起出来。”
“好啊。”
展昭一回开封府,公孙先生立刻通知他:包大人已经被传召入宫,皇上的口谕,让你一回来即刻到文德殿复命。
丁月华心里咯噔一声,这次还不知会把展昭害成什么样。
展昭倒是豁达,临别还不忘给丁月华一个“你放心”的笑容,转身往宫里去了。
“包拯!你可算是破了开封府近百年的例了,铁牢之中,何曾走漏过人犯?如今竟让人堂而皇之的挟持人质离去,你们开封府威信何存?大宋铁律威信何存?朕的威信何存?”
“展昭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展昭在宣佑门就已经听到皇上的咆哮声了,这次不死也要掉层皮。
赵祯的枪口立即调转:“展护卫,你回来的正好,郭槐抓回来了吗?”
“属下失职,郭槐坠下悬崖,尸体遍寻不获,下落不明。”展护卫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只是偷眼看了旁边的包大人,包大人脸色平淡如水,看不出半点波纹。
展昭今次拖累大人了。
果然,不抬头绝对是对的,冒犯龙颜之后,四溅的唾沫星子是足以毁容滴。。。。
皇上龙颜大怒,骂道:“失职?展昭,朝廷每年给你俸禄,你真以为养猫呢?猫还会喵两声、抓抓老鼠,你会什么?如此重要的人犯都能让他跑了?你不是武艺高强吗?你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侠吗?连郭槐一个太监都看不住?来人呐——”
满朝文武都很担心的看着南侠,皇上怎么这会儿想起太监这件事情了,不妙啊不妙。
“来人呐——把展昭拖出去——”
包大人也顶着飞溅的唾沫抬起了头,皇上口下留情啊!
“杖责四十,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此话说完,满文德殿的心脏才从嗓子眼儿归了位。
皇上仁德啊!
开封府
“怎么罚得这么轻?”公孙先生听得皇上的惩罚,第一反应竟然是——
包拯展昭一致投以幽怨的眼神,竹子,你是什么立场?
“不是,公孙策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
“皇上重责轻罚,只怕也不愿真的铡了郭槐,和太后正面冲突,如今下落不明正好合了皇上和太后的意。”公孙先生揣摩圣意道,“不过展护卫,若是皇上私下召你问话,你又如何回答呢?”
展昭趴在床上,老老实实回答:“下落不明。”
“答得好、答得妙,就是如此,一口咬定,下落不明。”
公孙策又问了:“那郭槐真的——?”
“下落不明。”
“哎呀,这次是我问。”
“下落不明。”
公孙策连退三步,展护卫的复读神功日新月异啊!
包大人扶住他道:“公孙先生明知答案,又何必再问呢?若是郭槐还活着,就算天涯海角,展护卫都会将他捉拿归案。”
继而怅然道:“如今空手而回,只怕他是凶多吉少了。今日此言,入得你我三人耳中,绝不许外传,这可是欺君之罪。”
“是,学生明白。”公孙先生颔首道。
“展护卫,这是丁月华留在这里的口供,你可要参详一下?”公孙策又道。
“不必了。”展昭道,“她是不是说,行至西山,四个布衣蒙面大汉点了我穴道,把我丢在路边,后来小艾出现相救,和那四人打了起来,她被郭槐拉至山顶一间废屋,屋中有十余具布衣大汉的尸体,一个黑衣人要抓郭槐,我出现救了她,可郭槐却掉下悬崖,生死不知?”
公孙策又看了一眼供词:“不错,大致如此。展护卫也这么说,看来与事实相去不远?”
展昭叹气道:“就是相去太远,所以我不得不相信她受了崔宇烟请托想救出郭槐。”
“什么?”公孙策和包拯这次同一阵线了,“郭槐几乎杀了她!”
“是啊,是很奇怪。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就是爱管莫名其妙的闲事。”展昭想起丁月华这句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在场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展护卫,你说谁呢?
“第一个破绽,是她在大牢里说的‘天地不仁,颠倒众生’,我抓捕郭槐之日听太后说起过,我那时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为什么郭槐会让她来梳头作福?崔宇烟为什么要用马车送她?驾车的又怎么会是小艾?我驾车走的时候,小艾跑哪里去了?我回头细想,这处处看似合理,又处处有些蹊跷。”
公孙策补充道:“丁月华进入铁牢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小艾。”
“第二个破绽,是偷袭展昭之人,应该是小艾,丁月华在撒谎。我确实没有看见是谁,可我越想越蹊跷,那人点我穴道之时,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正是丁月华荷杏口脂的味道,如果真是那几个大男人,身上有一种还没有面世的口脂香气,这不是很奇怪吗?可偷袭的是小艾,这就能解释了,丁月华进入铁牢之后,她藏身在马车下面,乘我不备突然偷袭。”
“第三个破绽是,我在悬崖上拉住郭槐的时候,丁月华生怕黑衣人拿她要挟我交出郭槐,竟然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什么?”公孙先生震惊的再看供词,居然没写这么重要的情节。
“可见她极不愿郭槐死,我猜她是同情太后和郭槐,所以。。。”
“如果整件事是她和崔宇烟安排的,那她干嘛要怕黑衣人呢?那些布衣蒙面的人又是被谁杀了?他们跟黑衣人是不是一伙的呢?”
包拯和公孙策对视一眼,好纠结啊!
最后公孙先生问出一个关键性问题:“他们为什么会让展护卫随车呢?丁月华应该知道展护卫的性格,肯定穷追不舍的,他们怎么能让郭槐脱身呢?”
展昭想起一路上丁月华留给他的线索,深度纠结,索性不再深思,脱口而出道:“要么我之前的推理全错了,丁月华真是无辜卷入,要么就完全相反。。。。。。”
“他们的计划一开始就是要我见证郭槐之死,所以让我随车、又留下线索让我一路追踪,那些想杀郭槐的布衣蒙面人应该是崔宇烟派来的,相反想留下郭槐活口掳人的黑衣人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全盘计划,还杀了崔宇烟事先埋伏在废屋的人,所以那时我真的感觉到丁月华的震惊和害怕——”
“——那郭槐岂不是可能还活着?”展昭和公孙策都被自己的话震惊了。
包大人道:“不错,那时情况已经不在丁月华掌控之中,所以郭槐生死的可能性各占一半。”
一番推理过后,一切又回到原点——下落不明。
“可是这都是展护卫的推理,并没有实质的证据,而且。。。。。。”公孙策犹豫片刻道,“而且太后还牵涉其中,大人。。。。。。”
包拯道:“不错,此事只能暗查,那些想掳劫郭槐要挟太后的人恐怕另有阴谋,展护卫还请多多费心!”
“属下遵命。”展昭道,“目前最重要的事便是派人去西山查看埋葬郭槐之地,还有查清劫狱那把梳子的来历。”
“本府去安排,展护卫好好休息。”包拯带着公孙策离开。
展昭如何能够静心休息,他趴在床上,一口气堵得胸口要炸开来。
丁月华,你这样做将展昭置于何地?难道非要逼展昭亲手抓你吗?这次,我绝不会原谅你的,绝不!
一条影子斜斜映在展昭浅蓝的被面上,而且越来越大,短剑扬起,直刺展昭背心要害,电光火石间,银光一闪,一支钗向来人双目钉去,短剑改刺为挑,变招自保。
攻其必救!
就在短剑迎上之时,银钗突然回旋,飞回展昭手中,短剑扑空。
“好个雁回翔!”
“好个白玉堂!”展昭仍是趴在床上,连头都不回,把手上丁月华的碧玉蜻蜓钗照样放回枕边,差点就被白玉堂给弄坏了。
“你回来了?”
“回来了,我给你找了个大麻烦。”
“展昭不怕麻烦。”
“白玉堂推测徐非烟应该已经死了。”
展昭奇道:“推测?应该?难道不是活应见人,死应见尸吗?”
白玉堂道:“徐非烟家在今年三月初三的晚上,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邻居们认为他们父女都烧死了,所以去帮他们销了户籍,认定为死于意外。”
展昭分析道:“很多人都以为被烧死的人会被烧成灰烬,其实不然,最后一定会留下残骸。如果没有残骸,那么人根本就不在火场之中。如此说来有两种可能,一种他们自己放的火,远走高飞,一种是杀人、移尸、纵火。”
“白玉堂相信是后者,这两父女祖辈生活在荣安村,村民对他们知根知底,没有仇家、没有钱银瓜葛、也没有感情纠葛,根本没有理由突然离乡背井、远走高飞。”
“荣安村并不荒僻,凶手竟能在这样的地方从容杀人移尸,让尸体人间蒸发,一定有一套很特别的处理尸体的方法。”展昭思索着。
白玉堂问道:“没有死者,没有原告,也没有凶手,你们开封府会受理吗?”
“你说什么?”展昭似乎捕捉到什么。
“没有死者,没有原告,也没有凶手。。。。。。”
“难道。。。。”展昭赫然而起,废屋一案也是如此,所有的线索都被擦得一干二净,不仅让人查无可查,连立案都困难。
难道这两个案子有什么关联?
可要如此联系在一起未免太牵强了,两者除了都做得特别干净利落之外,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跟丁月华有关。
“这句话有什么古怪?”白玉堂问。
“确实没办法正式立案,只能暗中查证,我们有用的线索实在太少了。”展昭避而不答。
“这是徐非烟的资料和我询问村民的记录,我只有一个感觉,现在的丁月华实在太像这个人了。”
展昭翻开一看。
徐非烟
己巳年八月初四辰时三刻生人
三岁丧母,事父至孝
聪敏慧黠、在十里八乡素有才女之名
擅长梳妆针黹,精通绘画围棋
相貌极美
因八字主刑克,年届二十仍待字闺中
展昭拿出一张白纸放在白玉堂面前,上面正是写着徐非烟的生辰八字。
白玉堂奇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公孙先生曾算出展某天煞孤星托世,劫数难逃,丁月华不服,拿出这个八字给公孙先生批命。”
“公孙先生怎么说?”
“此人命途坎坷,九死一生。”
“丁月华怎么说?”
“不准。”
“这么说她知道徐非烟已经死了,根本不会有什么九死一生。她不是徐非烟,那她是谁?”
白玉堂想不出答案,失魂落魄的跃出窗外,真相究竟为何?
展昭看着他的背影融入满窗的月色,忧从中来,丁月华,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